今日已然是天空异象过后的第三日，姑苏在闺中披头散发，翻箱倒柜地找着自己的华服——那东西已经有个三五年没有用过了，不晓得有没有被下人们收拾掉。
一想到这儿姑苏就有些来气，伸腿踹了踹躺在摇椅上流着哈喇子睡觉的阿绿。自己的闺房本该是由阿绿打扫的，但是这个糊涂蛋根本记不清自己究竟把小姐的衣服收拾到哪儿去了。
“原本以为小姐要戎马一生，哪里还知道会有穿上女子衣装的一天！”听完了姑苏埋怨的阿绿反唇相讥，结果被姑苏举起来挂在了酸枣木衣架上，腰带直勒得阿绿翻白眼才讨饶着被放了下来。
这两天就连妆镜司的职务都被姑苏推干净了，一切都为了九婴要求的“出使学院联邦”一事让道。然而出使这样的大事，使者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学院联邦又是一个学术气息浓厚的政治体，虽然姑苏是一介武人，但若是真的戎马上阵看起来就像是出兵而非出使了。
遗憾的是多年的边塞生活真的让她曾经放弃了那些少女的着装，她最好看的衣服莫过于衣橱里那几件绣了花的绸缎睡衣，要么就是那些她还算少女时代的衣物，那些自然是穿不下了——无论是姑苏不再细若初夏白藕的手臂还是不再含苞待放的胸襟都已经坚决地给那些少女的装扮宣判了退场。
“田裁缝真的说做不了？”姑苏愤愤地问道。
“小姐您可别再吓唬田裁缝了，按格律来说，田裁缝可没有资格去缝制使臣的衣服，您这得找造办处才是。不过我估摸着啊，这使臣的朝服，帝君许是会差人送来哩，您还是头疼头疼非正式场合的衣服吧。”
听阿绿这么一说，姑苏倒也觉得像是帝君那样滴水不漏的上位者应该会帮自己准备好使臣的华服。
“为什么要准备非正式场合的衣服？”姑苏认真地问。
“我的小姐啊！你该不会想要在宴会之类的地方也穿着官服吧，那样可不合礼数。官服只能在正式的外交场合穿，随意可不能着装。”
“或许我可以穿着战袍，我本来就是个武将。”
阿绿吃惊地合不拢嘴，她趴上姑苏的后背，虽然就个子而言她只能把脸勉强贴在姑苏的肩胛骨处，不过阿绿伸出的双手却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姑苏的两坨酥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小姐，您都二十好几了，就不能想着去一趟国外用您这天赐的好东西吊个金发姑爷么！”
“你这小娘！”吃了瘪的姑苏哪里会让阿绿好过，她左手掐着阿绿的大腿根，横抱过小小的侍女，右手作势就要窜进阿绿的衣领之中。
恰二人调笑、莺戏，四只手各不相让翻舞如飞、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房门处传来几声叩门声，那动静就好像是叩门的人用指节击碎了漆了料的实木一般——那一定是崔爷爷！
姑苏和阿绿都停下了手，不约而同地缩了缩头。姑苏对于这个威严的老人敬畏非常，可以说若是没有崔爷爷她也不可能在瑶山一战中完乎地活下来，她对于崔爷爷有一种既像是叔伯又像是严师的敬重。而阿绿略有不同，她大概晓得等小姐走了之后自己是要过几天绝食的日子了，崔爷爷一向如此惩罚侍女，这唤作“饿其体肤”。
果不其然，等房内的声响停歇的那一刻，崔爷爷先是习惯性地咳嗽两声，那两声咳嗽带着浓浓的痰音，这是崔爷爷当年落下的病根：“家主，宫里来人了，此刻刚让进厅堂里等着，老爷拜过面后便回屋了，家主还是快快动身为好。却也别忘了洗漱一番……”
老人咳嗽两声继续补充道：“老奴站在门口都能闻见味儿，您还是拿香叶熏一熏为好。”
待姑苏稍微整理仪容，换上了行动轻便的布衣，外面套上桃红色的罩衫，拿木簪子简约地盘了盘长发；阿绿排出脂粉盒子、黄铜小炉，给姑苏勾了勾眼线和眉毛，画了画鬓角，小炉子里大气地丢进了从南方市场流通过来的苏合香、没药，再放几片陈皮在炉子上，顿时一股有些凌冽、有些苦楚，但是非常提神的香气就馥郁了起来。等到一刻钟之后姑苏走出房门，冲着崔爷爷讨好一笑的时候，老人这才流露一点笑意。
“家主确是难能一见的美人胚子，有种远山云绕、新雨初霁的意味。”
老人在前带路，姑苏则是有些不习惯地提着罩衫有些拖地的后摆。
“崔爷爷可认得来的是哪位大人？”
姑苏的提问不无道理，作为一个武将，而且又不是长期在京城摸爬打滚的武将，对于朝中这些文官她都不很熟悉。可若是两相见面时不能互道姓名恭维，难免就显得太过失礼，若是对方是那种芝麻绿豆般的小吏倒也还则罢了，就怕来者是四品大员，一个接待不周就要笏板一伸参自己一句不识教化之类的。
向来没有武官敢去招惹文官的，除非武官可以找机会打爆对方的脑袋，并且还能够脱身而出。
“噢，这老奴倒确实留了个心眼。来者有四品上官衔儿的有两人，一人是给事中，宫里的黄门，那可是帝君近臣。就立场上而言，你们倒是可以亲近亲近，而且给事中年纪也不大，长相也挺端正……”
崔爷爷捋着胡须，话的苗头有些歪了。
“唔唔，那么另外一人呢？”姑苏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不然崔爷爷一会儿又该唠叨姑苏选婿的事儿了。
“……这另外一人，说来怕是您也得大吃一惊，那人是谁，老奴确实不知，因为他穿着鱼龙服！那汉子浓眉大眼，脸上稀稀拉拉的胡渣，身形修长，双肩宽阔，下盘极稳，一看就是外家功夫的高手。只是这鱼龙服，又不是寻常武将能够穿的衣服，只能是帝君钦点的近卫。但是小姐，您也知道的，三件鱼龙服，个个是传说啊。”
“鱼龙服！”姑苏也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国家没有人不知道鱼龙服的传说，但是大部分人都以为那只是传说。姑苏自然知道那不是传说，因为当年在瑶山，姑苏有幸瞥见一席鱼龙服，不过崔爷爷也见过那位，而他说是不认识今日这件鱼龙服，这么说来和当年那位并非同一人。
那么那位鱼龙服究竟是什么人？
姑苏满怀期待，她自幼习武，自然是仰慕过鱼龙服，而今，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传说将要出现在她的眼前！而给事中天水的事在她的眼中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