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站在城头,身着紫色官袍的大人,便是谷正。”
姑苏顺着焦持刀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城头有一紫袍官员,看起来上了年纪,身形有些佝偻,胸前垂下花白的胡须。焦富海只是给姑苏指出谷正之后便不再说话,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负面情绪之中,谁都能看出他心情非常差,而这种情绪是在听完姑苏的瑶山之行之后就出现的。
难不成是他和玉蓉之间有嫌隙,听不得玉蓉的凯旋?不,这想法显得非常小人。姑苏摆摆头,决定还是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城门大开,迎入仪仗队。这便是锡铁城位于最东边的城市扶桑。北接通往马杰洛边陲罗哈达普的阔道,南接芷牧泽,是个非常富足的城市,若不是碍于大峡谷就在其旁,只能成东北到西南这样的条形发展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更加重要的城市。
谷正带着一众官员,迎进了仪仗队之后便一路向着驿馆驶去,就在这时候谷正骑着骡子缓缓从最前方的队列落到了姑苏所在的中央部位。
“正使大人、焦持刀。”老人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虽然明白老臣的大礼完全是因为姑苏肩上担负着王命,姑苏还是怎么都难以承受这样的礼节,于是她也回礼过去,倒是焦富海全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老大人不必多礼,倒是叫姑苏无地自容了。姑苏只是奉命出使……”姑苏看了看两边密集的人群,将本来非常宽阔的驰道挤得水泄不通,“不用这么大张旗鼓也行。”
“这并非是我安排的。”谷正摇摇头,他骑的骡子披着绛红色的鞍鞯,身形高大,除了一对长耳以外看起来竟然意外地威风,“大家都是听到有帝君的使臣来扶桑,扶桑已经很久没有天使来过啦,就连贬官都很久没有了,更不要说使臣大人是名满全国的‘归德大将军’,这才起了个大早,要看使臣大人哩。”
姑苏看向两旁,扶桑的居民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而人群中意外的有许多女人,她们都对姑苏投以崇敬的目光,姑苏举起手来,便能赢得一片尖叫。
“倒像是雀陌出街的情形。”焦持刀揶揄道。雀陌是京中有名的戏子,长得男人女相,倒是能博得许多女子的喜爱,他偶尔出街游行时就能引起这样的鸣声一片。
放在姑苏身上就颇有些调侃的意味。姑苏也没法出声反驳,只好冲焦富海抱拳讨饶。大约半个时辰,冗长的队伍才慢悠悠地抵达下榻之处。
此处说是驿馆,实际上是临时征用了某家酒楼,且看规格,可以说是扶桑数一数二的酒楼了,便是比起京中大名鼎鼎的“桃夭夭”也是大差不差。
“地处三街交汇处,能览八方自在云;前庭有树荫如毯,后院有湖畔似海,倚栏望之,不见两端,若独立于世,以为仙境。楼中遍金玉雕琢之器,香木斧凿之台;仰看是五彩琉璃堆砌所成之天井,俯身可饮美酒佳酿淌流所成之涓流;上有仙女着绫罗舞天,下有海妖遮彩纱低吟,非仙境乎?”——这是出自某位有名文人的文赋《仙居阁》,写的正是在这仙居阁的所见,而姑苏等人所见的与其相差无几,许是考虑到天使是权贵之士又是女人,撤下了那些涂满金粉身着绫罗,在天井间靠着红绫穿梭的仙女;也没有在酒河中只穿薄纱的女妖。
“甚是可惜。”焦富海如是评价道,但是琳琅满目的瓷器、金器、玉器、银器和那些散发着好闻味道的线香还是让焦富海心情愉悦。
“焦大人,一别十五年,您看起来依旧康健,再好不过。”谷正寒暄道。
“谷大人,十五年前,扶桑周边还是一片荒芜,土屋成片,沼泽与密林丛生。时,民生凋敝,五谷不兴,夜有猛兽搅袭,日有盗贼成群。夏则蚊虫肆虐,冬则僵尸于途。不时有北边异族来犯而凡此种种皆因谷大人任扶桑太守止,谷大人是一方父母官,能见到您身体安康,这才是最让人高兴的事。”焦富海是真的打从心里敬畏这位老者,所以才不吝啬自己的辞藻去夸赞他。
当然前提也得是谷正确实是如他所言的贤能之人。关于这一点,从谷正声旁的侍从听完焦富海的话之后就低头啜泣来看,确实不容置疑。
谷正长叹一口气,拉着焦富海和姑苏寻了一张圆桌坐下,至于仪仗队其他的随从、侍女也被谷正手下安排在稍有距离的地方坐下。
“权当为天使接风。”谷正舀起一勺酒液,那金黄的酒液落在桌上杯中,没有激起气泡,而是稳当地回旋着,迸发出经过沉淀的酒香。
“大人这是有何难言之隐?”姑苏不是绕弯子的性格,干脆直接发问。
谷正倒酒的手一抖,他神色平静地继续斟酒,等到三只杯子都将将要溢出的时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饮而尽,他低着头,低到桌面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老大人此刻应该是在痛苦中拧起了面部。
“谷大人!”姑苏身为小辈,难以受此大礼,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扶住谷大人的肩膀,但是没等她迈出一步,就被焦富海给按了回去。
焦富海抬抬眉毛,姑苏不解地看着他,男人一脸余裕,就好像要无视谷正一般。
“持刀,这……”
“姑苏,你是谁,是何身份,任何官职?”焦富海冷不丁地发问。他转动酒杯,抬起手,金黄的酒液被他倾倒在半空中,他站在姑苏的身后,右手抓着杯子,左手按住姑苏的肩膀,而那些悬空的金酒被他塑造成几只蝴蝶,在这片空间中翩翩飞舞。
“我是……归德将军,现在是……帝君遣使。”
“你可知无事不行大礼,行则必有求。”
焦富海面色平静,不如说是有三分戏谑神色:“谷大人行此大礼,所托之事非常,而你现在是帝君遣使,你真的有这么富余的时间来管这些麻烦事么?”
“这……”姑苏深知焦富海说的没有错,他现在就是唱黑脸的角色,点明了利害关系之后,姑苏要是想要虚与委蛇的话,大可再推诿几句,漂亮地把谷正的请求封死,因她有着天使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谷正也没有办法强留她。
“可这是,谷大人明知会延误天使的行程,也要诉求的事件。”姑苏拿指节叩了叩桌面,“至少听一听那是什么事吧。”
焦富海重新落座,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耸了耸肩道:“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