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已经是骄阳似火，裸露的大地缺少了植被的保护，被天上的乌金晒得犹如热锅。
大地分明也有一个神明来着，却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喜欢变作动物的模样去山涧野地里寻找落单的兽类寻欢。
西瑞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本能地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的——特指远超预期之外的事情发生，他讨厌措不及防的感觉，但是他远没有触及到“全知全能”的境界，深知这个世界的运转不可能受他的控制，遂自我麻痹。
烈酒入喉，虽然不是他常喝的那种，倒也算是难得的佳酿。
噢，还得装作不善酒力的模样。
西瑞尔摆摆手，一脸为难地接下了门索斯伸过来添酒的毛手。要说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还是西瑞尔事先通过暗部的调查知道了门索斯是一个死要面子的家伙，他狡诈、不择手段、狠厉，平生最讨厌别人给他一个台阶下，属于那种明知道会犯错，但是如果认错会有损颜面的话就会挺着脖子做下去的类型。西瑞尔当时进入瓮城之后，若是当场认输那么必定会让门索斯失望；若是以一种几乎是胜利的姿态去和门索斯谈条件，那么门索斯多半是不会接受的，但是他的本意就是想要让门索斯拿出点实力来和自己搏斗，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佯装不敌，既给足了门索斯面子，又能让门索斯掂量自己的水平，给门索斯一种找到了“助力”的错觉。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计划成功了，只是西瑞尔没有想到门索斯老鬼居然烦人至此，本该是紧急万分的情况，照理来说这时候两人就应该找个隐秘的角落，烧柱香，一个头磕在地上歃血为盟，共谋大事，对话的风格也应该是：此事不成则身败名裂、汝妻子吾自养之云云。毕竟这可是推翻一国统治的大事，对于门索斯来说是叛国，对于西瑞尔来说……虽然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名，但是终归算是一种侵略。
可是门索斯居然带他来逛窑子。
还是那种最粗贱的窑子。
女人们抹着最浓烈的香水，没有什么前调中调后调之分，只有一股甜腻的味道直钻鼻腔；她们涂在脸上的脂粉随着笑颜展开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暴露出深深的皱纹；她们穿着的薄纱刻意又大胆，已经失去了衣物最原始的意义，身体上还沾上荧光的亮片，若是那个男人上手或是上嘴她们也不恼，男人的手和嘴会和她们隐私的部位一起在紫色魅惑的魔石光芒下闪闪发光。
门索斯现在除了两个眼睛不会发光之外，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不知道这老鬼蹭了多少个女人才把自己搞的像是一个人体荧光棒。
“你就算偷吃一点，女朋友也不会知道的，我保证，”门索斯两条腿上各坐着一个舞女，“这是男人的秘密。所以你犯不着守身如玉。”
那些女人也笑起来：或许还是个雏呢。有人如是说道，引起一阵发笑。
西瑞尔学起小少爷的做派来像模像样，他先是涨红了脸，让那些自以为识人知事的女人们觉得说中了这小少爷的软肋，而后粗暴地揽过一个女人，在一片叫好声中强吻她。
最初的脸红是通过控制血液流动来实现的，而当西瑞尔直起腰时，他的脸红却是因为难受——他没想过对方会把舌头伸进来。只是唯独这个女孩儿，口唇间的芳香让他有一点点熟悉。
“门索斯·塔林科，”西瑞尔希望至少能在今天定下一个差不多的计划，否则的话他就准备夜里出逃，挑旗单干了，“我并非是很拘泥于形式的人，但是下一次……我希望我们的谈话场所能正式一些……我是说，如果有下一次的话。”
门索斯绕绕头，这个孔武的汉子倒是生了一副细长的狐狸眼，他四下瞄了几下，西瑞尔敏锐地察觉到周遭那些肆意放浪的门索斯的士兵们消无声息、难以察觉地向着这一圈沙发靠拢。他们并非是停下脚步，刻意地围上来，而是各自调戏着姑娘，或搂着、或埋头啃、或举高高……反正在一瞬间，在吵闹欢腾的同时，几乎把这一圈围地水泄不通。
“到处都是眼目。”门索斯乘机悄悄地说，“保守派……再加上利益相关的王后一系经营多年，这会儿啊，积蓄的人力物力算是全部用出来了。大概有六七成的贵族自愿或是被自愿地站在了他们那一边。”
周围的人群在门索斯说完话的一瞬间稍微分散了一些。门索斯赶紧把脸埋在女人高耸的胸脯间。
西瑞尔有样学样，只是他怀里的女孩儿不算丰满，他只好把头塞在她的脖颈处，用长发打掩护，他果真看见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嫖客紧张地盯着这边看。
“你进城的消息他们必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现阶段你没有给他们拿下你的借口，毕竟你也是个……”
“伯爵。”西瑞尔提醒道。
“对，怎么也是个盟国的贵族。第二么，自然就是因为现在有老子给你撑腰。当然这也仅限于我带你来这种风月场所，花天酒地，若是我带你去了军事要地之类的地方，分分钟，咱俩就得被逮起来。”
“他们这么胡闹，是得到了王的默许？”西瑞尔想，沙曼弥的王算不上明君，倒也算不上昏君，而现在这个国家明显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不该产生一些担心么。
“没有，王卧病在床……谁知道呢。”门索斯神秘地说，“我是说……你应该明白的，现在这情况，哪怕是薨了，也是可能的。或许他们在等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样我更担心薇丽达的安危了，形势比我想的还要糟糕。”西瑞尔皱起眉头，表现出担忧的样子。
“暂时安全……我只能这么说。她的支持者倒是也不少，或者说……”门索斯从小碟子里倒出一堆花生和蜜柑，“如果说现在贵族们六成支持王后一系，一成边境贵族们没有明确表态，还有三成，是站在大公，也就是薇丽达这边的。这些家伙基本都是年轻的革新派和实干派，看中的是薇丽达的能力，又有突破成规的远见，都是后起之秀。”
“那么反过来说，王后一派中应当有许多在现行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老牌贵族？”
“是的。”门索斯分好了那堆花生，顺手捡起一粒丢进嘴里，“其实就算没有这场王储之乱，早晚这两派都要咬起来。新生的贵族们渴望权利和财富，他们期待一场洗牌，一个崭新的女王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契机。”
“可这么听起来两方实力悬殊。”西瑞尔本想剥一个蜜柑，却被门索斯抓回了手里。
“诶，此言差矣。”他把六个蜜柑放在桌上，剥开两个围成两圈，剩下的四个则分成两份，“如果把这些蜜柑当做沙曼弥现在的军力的话，这些散落的橘子瓣儿是滚木团、蛇咬团、飓风团、牛腱团之类的，分布于国家的边陲和首都，但是这些成建制的军团几乎只听王命，其他人没有调动的权限。”
“而这剩下的四个完整的蜜柑，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四位最高阶将领。”门索斯直勾勾地看着西瑞尔。
“也就是说……武装力量上几乎势均力敌么。”西瑞尔听明白了，即使不用摆出这么粗滥的沙盘也没问题。
“不，现在是我们略胜一筹。”门索斯笑着，将其中一个蜜柑摆到另一边，“我现在才确定要跳反呢。最坏的情况，王后一系用什么阴谋获得了调动这些军团的调令，我们也有胜算。”
门索斯坚定地说，他抖抖眉毛：“剩下的……夜里再说吧，你身上的妹妹会告诉你的。”
“？”
西瑞尔这才端详起他身上的女子，无怪乎这女子他觉得有一丝熟悉——她是薇丽达众多侍女中的一个！
“这算是大公之女的暗哨吧，她一直在南境待命，虽然我早就发现了她的行踪，不过好在我当时没有坚定地把她抓起来。”门索斯邀功般说到，“她会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你的女人也想过你一定会来帮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