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处境,西瑞尔或许真的会直接杀了门索斯,或者仁慈一些,撕烂他的嘴。
银鳞甲反射着烈日的光芒,这沉重的白光让周遭的居民们退避三舍。虽然穿着的是这样厚重的板甲,但是因为内部没有札甲和鳞甲的关系,总体来说这个装备大倾角穹面结构的板甲的军团就像是遨游于海峡间的大白鲨,静谧而冷酷。
这并非是滚木团。
“这是老子的部队,‘白头隼’。”门索斯解释道,他扒着西瑞尔所在的车厢的窗框,吹了一个口哨,称赞道,“你的这匹马真是神了,除了不会说话以外简直就像是人一样聪明。我给你带出来的时候它自己越出马厩,不声不响地跟在你后面,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会忘了带上它。”
“你大可叫我起来。”西瑞尔的表情已经足够愤怒。
但是门索斯不解风情地、猥琐地笑了两声:“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这不是为你的身体考虑么?”
其实那晚上西瑞尔什么都没做,听完女仆哭诉薇丽达的遭遇之后,在对方脱完衣服准备服侍之后就略施小计让她睡了过去,但是他知晓和门索斯解释这些完全就是浪费时间,遂放弃。门索斯把他搬出来的时候他其实是有意识的——他永远保持一个微弱意识,不论是不是在休息时间。不过演戏就要演全套,所以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让门索斯觉得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连人带床搬到这个硕大的四架马车上的。
西瑞尔扶着窗沿,一声口哨之后白马嘲风就并行贴在了行进速度并不算慢的马车旁。西瑞尔翻身骑上嘲风,开始观察起四周。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发,不怕保守派的贵族找借口阻扰么?”西瑞尔询问道,“按照昨天你所说的,保守派可是知晓我现在处于你保护下的事,就算还没有怀疑你的立场,至少会找机会把我这个肯定站在薇丽达那一边的家伙给抓起来才对。”
“你说的没错。”门索斯的喜悦几乎都写在脸上了,他的狐狸眼眯缝起来,“一般来说是这样,我应该趁着夜色,星夜兼程把你带去王都,避开他们的耳目。但是现阶段不能这么做。”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西瑞尔,西瑞尔也明白他的意思,遂问到:“这是为什么?”
“好问题!”门索斯嗓门震天响,“昨天我们聊过,按照目前国内的形势来看,虽然王后党派的势力暂时压过了薇丽达·沙曼弥及其拥趸,可王后一党迟迟没有动用强硬手段的原因,是因为双方的兵力其实差距不大,抛开那些零零总总的贵族们的私兵来说,四大高级将领分属于两个阵营,这,就造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不可能一直平衡下去。”西瑞尔说,“昨天你说的猜测其实是真的吧,王后会掌握调集数个兵团的调令这件事。”
“没错。”门索斯也不藏着掖着,“你倒是很冷静。那些兵力若是被集合起来的话,就算是老子倒戈,两方的军力差距也会向着王后一派倾斜。而我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国王大概率是死了……结果政治联姻产生的爱情远远比不上护犊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吧。”
“我能预见这种情况,可这和你能带上我去王都有什么关系?王后一党应该无论如何不乐意见到我才对,这种不确定因素越少越好不是么?”
“所以,老子的计划是,暂时不跳反。”门索斯神神秘秘地说。
“我理解。”
“同时还打算和王后借一点兵,不然的话就算老子跳反,王后却控制了散兵团的话两方的军力差距还是很大,你我都不是啥万人敌,军力的差距不是一两个强者就能弥补的。不过你懂得,无功不受禄,没有一点贡献,那个更年期怎么可能借出兵来……”
原来自己是门索斯准备的贡品来的。
“你放心!老子完全没有要放弃你的意思,鬼知道你落入他们手里会受到什么非人的虐待,老子是个善良的人啊,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西瑞尔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是他也没有很果断的拒绝门索斯的想法。拒绝的话,门索斯就会放弃实施了么,显然不会,老鬼门索斯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西瑞尔。
他只能长叹一口气。
“这么说来你现在就类似于双面间谍,对王后一党表现就是顺服,而且大概跟他们的探子说了,会把我带过去吧,想来王后应该也是想试试我这个人能不能成为与薇丽达的对弈中的筹码。”
“完全正确。不仅如此,我还能把你卖个好价钱,大约换出一整只成建制的军团是没有问题的,这会大大改变两军对垒的战力差。”门索斯掰着手指头说到,“这是好处其一。好处其二,把你交给王后一系之后,我能够获得更多信任,那么我也就可以提出,撤换现在包围大公府邸的‘苍蓝石像’,在我的部队替换完‘苍蓝石像’的部队之后,应该就是最佳的反攻时机——几乎所有的我方战力都会在那时候集结,而相对的,王后一系应该还没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我们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唯一的问题就是……”
“我要身陷险境……么。”西瑞尔询问道。
“对于薇丽达·沙曼弥来说或许是问题,但是老实说,对我来说、或者说对于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门索斯说的非常直白,甚至有些残忍,但是这确实是事实。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一个异国贵族的生死完全无关紧要,更不要说这个异国贵族是自己跑到这儿来蹚浑水的,就连落人口舌的顾虑也不存在。
但是对于西瑞尔来说这就是十分严峻的情况——就目前来看,门索斯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当做贡品献上了,无关西瑞尔接受与否:他若是接受那门索斯老鬼便来软的,说这是演戏云云,会有营救计划云云;而若是他不接受,那么很显然门索斯老鬼也就不会在和他故作亲昵,而是捆上绳索,假戏真做,反正就像他说的那样,西瑞尔的生死对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西瑞尔觉得狡诈如斯,真应该砍了这老鬼,至少要找个机会狠狠报复他,但是不是现在。
他只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故作高深地看了门索斯一眼,微微一笑。
门索斯心中疑窦万千——他是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脑子不好,还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还是太过自大,觉得自己可以应付一切情况,他居然没有推辞这种让他送死一般的计划。
实力倒是有一点,能和那个马杰洛帝国的近卫师团中的高手提奥·洛克斯打得不相上下,也能逼得自己用上全力应对,对于这个年纪的贵族来说,确实是万里挑一的水准,或许只有罗比大国的那个年轻勇者,能够算得上与他旗鼓相当。
这样的家伙为何这么多年来寂寂无名?门索斯不由得怀疑,虽说有不少贵族都会藏拙,他们酷爱扮猪吃老虎后的**,但是从未听过一点关于这家伙的风声多少也显得有点离谱,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有,昨夜派人去调的档案中也只是记载了他的家系而已,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传承比较久远的边境伯爵罢了。
原本平庸的贵族子弟居然是如此少年英雄,这般隐忍叫人唏嘘。门索斯否定了心中关于这小子太过自大的判断,觉得西瑞尔定是有脱身之法,他又想起,那天这家伙在面对滚木团骑兵的前后夹击下使用出的诡异技法,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老子看你这么淡定,想来应当是有破局之法,至于是什么,我也不会多问。总之你记着,若是你真有机会逃出来。”门索斯从他腋下的铁甲鳞片中抠出一张发黄发脆的纸,“拿着。”
其实西瑞尔并没有想好什么破局之法,他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来着。以他的实力,这个世界上能禁锢住他的地方不多,这种蕞尔小国对他而言更是无甚威胁,只要他想突破的话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可惜的是他行走世间,还是有诸多不便,诸多限制。他虽然不喜,却也只能如此。
“一定要拿着么?”西瑞尔虽不喜,却也只能拿着。
门索斯点点头:“这是皇宫内的密道,可以通到宫外的一处磨坊。这原本是王后与情夫偷情所用的密道,现在则是用于各种密会。”
“你看起来深得王后的信任。”西瑞尔不关心这些花边秘史,“她不怀疑你会因为弟弟的死而背叛么?你是个高级将领,说不定你身边就有她的暗哨,你的逆反之心反被她利用了。”
“纳薇不会这么做。”门索斯的表情忽然变得深邃,“她一定会相信我。好了……再问就烦了,你做好准备。明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大概就能赶到王都……我会给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兵刃,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门索斯一夹马腹,冲到了队伍的前头,不愿意再和西瑞尔商量什么。西瑞尔也好趁此时机调动自己的记忆,纳丽莎维·沙曼弥·季娜木,确实就是这个国家王后的名字,而方才门索斯脱开而出的纳薇,听起来却像是昵称。
他一个臣下怎会用这样的昵称去称呼君王之妻?
西瑞尔觉得其中还有许多秘辛,但是这些……只要不阻碍他的计划,凡人之间的情爱纠葛,他确实没有详知的兴趣。
他现在望着天空。
这个国家因为大面积开矿,有许多矿场就在城市的附近,或者是城市根本就是围绕着矿场建设的,又没有什么绿色环保、保护资源的意识,饱和的开采使得空气中总是飘散着扬尘。
这或许就是这个国家的女人总喜欢在脸上罩一层面纱的缘故。
通红的乌金发出的光亮透过没有悬浮云彩的天空,在近地面被扬尘反射的一片紫红。
像极了某人头发的颜色。
他算起日子来,现在是五月底了,距离各种事件开始,不剩下多少时间了。必须要赶在八月之前,八月的“雨归潮”到来之前杀掉奥贝里夫才行,不然等到时候,奥贝里夫很有可能因为“雨归潮”而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