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牛几乎是暴怒,本来万事都显得古井不波的他这时候拍拍腿,甩手而去,抹去了自己和嘲风的身影。
但反观使他如此生气的元凶西瑞尔,西瑞尔犟着脖子,完全不打算道歉。
灵识中囚牛像是下了最后通牒:“小子!你这么做,你要后悔一辈子!积重难返……怨念不清……应该让死去的沉寂,让活着的精彩,你这样……有悖天理,有悖天理!”
西瑞尔昂着头坐在车厢里,他对自己的决定不会后悔,他决定要这么做,那就不会有人能够令他动摇,囚牛也不行。
所以他主动切断了灵识联系,他能感觉到囚牛的气愤和嘲风的失望,但是这是他的夙愿之一,无论如何,就算是只有一点可能性,他都要去尝试。更不要说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够找到另一个与他的生命之音有共鸣之处的人,而现在那女孩儿就爱他触手可及的距离,西瑞尔不得不去思考,这会不会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此生仅有的,让巴娜比醒过来的机会。
控制生死已经远超他的能力范畴,就连这个世界的本神梅珥芙也必须在各种繁复的束缚下才能一定程度上左右生死,这伟大的能力掌握在原神手中,饶是正神也难以窥探这种奥秘。
但是巴娜比本来就不是死亡,她处于一种极其少见的停滞状态。
为了赢得游戏,韦伯把巴娜比体内的“勇者之核”剥离了出来,但是同时又极力维持了她“格”的形态,那是非常细致、非常耗神的工作,以至于当时就已经是升格者水平的韦伯也花去了一周时间不眠不休地操作着巴娜比的格,剥离了勇者的核,但是无论韦伯怎么努力,“勇者之核”还是和她的人格有重叠的部分,而若是就那么无准备的取出“核”,那么被破坏了“格”的巴娜比是不可能继续以人的形式存在的。
好在当时韦伯找到了权宜之计——那是一柄名叫“腐朽齿轮”的匕首,它的刀刃刻印了复杂的魔法,能生产出一种使受伤者意识、生命形态、魔力等一切进入停滞状态的毒,虽然是一柄凶悍的武器,不过当时却奇迹般地帮助巴娜比固定住了生命形态,至于那柄武器的制作者,韦伯不清楚,梅珥芙清楚却不说。
韦伯当然有想过各种方式来替代“勇者之核”补完巴娜比,让她可以重新睁开眼睛,但是屡屡失败——强大的增幅魔法、升格者的血液以及肉体、各种格位的核、某主教天才般的强大道具……这些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巴娜比永远停滞的身体被韦伯放置在这个世界最孤独的岛屿上:不毛之地东南方向,离其他任何大陆都非常远的岛屿,他还遵循巴娜比随从的意愿,把她炼化成了活结界。几百年来尽管他一直在努力,但是一直找不到挽救的方法。
直到刚才,韦伯套话似的,从囚牛口中得到了不够确定的答案。七百年前的巴娜比有着和韦伯一拍即合的部分生命之音;七百年后卡姗卓娜莉莎与西瑞尔有着同样的一拍即合的部分生命之音,囚牛听到的所谓“生命之音”,类似于格,这代表着,卡姗卓娜莉莎至少有某部分的格与巴娜比的是重合的……他无比希望这重合的部分正是巴娜比被他剜走的那部分,即便可能性渺茫,他也抑制不住地幻想这种幸运的存在。
而囚牛最初是以为能为这个少年再找到一个心仪对象,没想到他好似被故人的身影束缚了一般,居然想要拿一个鲜活的生命去兑换一个死去的魂灵。囚牛知他固执,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便不会回头,他灰心丧气地离开了。
车夫为西瑞尔解开镣铐,领着他到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这车夫其实是苍蓝石像团中的一名骑士,本职是对西瑞尔的监视,只不过现在就算无人监视西瑞尔也不会轻易离开就是了。
这里放置着许多成品衣物,看起来做工上乘。经过几日的奔波,其实西瑞尔算得上风尘仆仆,看起来在面见卡姗卓娜莉莎之前,季娜木家会给他收拾收拾自己的机会。
西瑞尔没有拒绝的理由,身边的骑士只是负责监视,并没有帮他沐浴更衣的打算,再说一个男人帮自己沐浴更衣也只会让自己感到不快罢了。西瑞尔大方地褪去身上已经有些暗淡的服饰,骑士果然拉开一扇隔板,那面就是盥洗室,西瑞尔点头示意,保持自己贵族的做派,走进了浴室。
他现在所思所想就扑在卡姗卓娜莉莎的身上,该怎么样才能搞定这个女孩儿呢?
………………
“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所谓的‘协力者’居然会是你。”
“很意外?”神秘男子用黑金色的面具遮住面部,但是因为其形象实在太过鲜明,以至于他就算遮掩了面部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天平之利剑·萨托里昂,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教国高层确实和魔族中的主和派有过接触,甚至之前还得到过他们的帮助,作为最服从、最直接接受高层指挥的圣骑士萨托里昂自然也是知道这样一位“协力者”存在,只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主和派的协力者竟然会是眼前这位人物。
萨托里昂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中了敌军的圈套,毕竟这里确实是战场的东线,是魔族的领域。
“看来我选择自己出面反而起了反效果。”那人自嘲道,“不过还请你理解,我虽然是你们的协力者,但是这里毕竟是魔族的领域,我可以完全放心的家伙也不多,数不尽的魔族依旧效忠于魔王。我最得力的伙伴又去了西边一点的地方,我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这才不得不亲自前来。”
“是我多虑了。”萨托里昂微微低头道歉,“如果你想要杀了我们这帮人,只需一瞬间,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份。”
“过誉了……三分钟的话,还是能说出几句话才对。”那人轻飘飘地说,“该带上的东西都带了么?从这里出发你们不能在不毛之地停留,必须要躲开着海岸线外圈的珊瑚礁圈,一直向东南方向前进。大约会有七八天的时间,你们所能看见的世界中除了下面的海和上面的天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可能会遇到巡游的皇戟鱼群……”
“皇戟鱼!遇上它们可不算运气好,”萨托里昂抱怨道,“那玩意儿游起来能轻松把船底捅穿。”
“的确如此,不过好消息是还有一个多月它们才进入**期。那时候雄性会争先恐后地寻找坚硬、巨大的物体撞上去,博取雌性的好感和交配权。那个时期对于船只来说才是灾难……总之你们需要强力的精神系魔法,比如‘狮子雄心’这样的,不然路途上的空旷会非常消耗意志。”
“那座岛屿真的那么远么?”萨托里昂回忆起上头交给他的地图,“看起来其实距离不毛之地只有两三天的路程,更何况我们的船不仅是风动力的,听说你们给船安装了类似于北方联合的蒸汽动力系统。”
“那套系统不够完善,其实我们这套系统是魔王自己设计的,与北方联合那一套有区别……路途或许确实不远,但是那一带海域是无风带,海流也几乎是静止的,甚至靠近岛屿的海流全部是离岸流,到那时候,全无动力的船只能靠蒸汽动力系统驱动,所以你们要尽量温存。”
那人解释道,无风带、禁止的海流、离岸流,这些不容易出现的特殊环境为何会集中出现在那座不大的岛屿附近,是因为岛上有非常强大的、阻止靠近的活结界,它运作的准则就是避免闲人靠近以及驱逐入侵者。
“听起来我们很难登陆那座岛,”萨托里昂顿了顿,试探性地问到,“让魔王费尽心思布置的岛屿,那上面到底有什么,能让教国的高层也如此惦念?”
男人眯缝着眼睛,他背过身去,眺望海面。
近海处波涛起伏,远处却是碧蓝一块,像是澄清的皇家蓝宝石。他昂起头,今日的天气算不得非常好,大朵大朵的积云偶尔会掩盖住金乌的身影,浮云游走,不消多时又会有新的云朵撒下大片阴影。
只是这些云彩来来去去,不知道会不会重复的一朵,只有金乌,不管是不是被遮住光芒,它依旧会再次出现。男人不喜欢刺眼的金乌,相反,他很喜欢这些自在、祥和的云朵。
那些高高在上的生命怎么会在乎云朵中的水汽是否好受、来来去去的云朵是否是同一块儿呢?他们各怀鬼胎,每一个都诉说着自己崇高的理想,却不知道云朵真的只是想飘来飘去而已。
心思飘去太远了,男人转回身来,他对着萨托里昂一行说:“那是世界的秘宝,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你千万要小心,等找到那东西之后,就要往南走,再掉头往西,千万不要继续往东,那里是世界边界……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萨托里昂表示他记在心里了。
男人又往他手里塞进一枚金币。
“这是‘通行证’,是你们登陆海岛的唯一道具,不要弄丢了。”
“牢记在心,感谢您,罗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