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忽然下起雨来，雨势还有愈来愈大的意思。
“你们俩没事吧？”西瑞尔站在窗边，他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原本鼎沸的人群已经散去不少，只有三三两两还余兴致的年轻人撑着伞沿街走着，遇着那些还没有撤走的小吃摊，就结伴进去，面有愠色者或许是在抱怨着雨来得突然；兴致盎然者或许是在讲述那传奇的“花都飞影”方才是如何在官兵的追捕下一路奔轩宫而去，直取了轩宫门前最大的龙形花灯口中那一刻明珠后款款而去。
这雨来的好巧不巧，西瑞尔前脚刚进了宾馆，后脚就瓢泼似的下起来，虽说这个时节的南方各国确实会有这样突降大雨，但是今天本该是极为喜庆的日子，却下起劝人不要出门的大雨来，这大概就是天公不作美吧。
雨点拍打屋顶的声音纯粹，城南不知道是哪家倒霉蛋，院子被落下来、还未燃尽的花灯给点着了，远远地能听到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不过这么大的雨，火势应该很好控制吧。西瑞尔瞎想到，他本来和巴黎约好要在桃夭夭密会来着，现在看起来自己已经是不太可能走得开了，巴黎大约是只会遇到嘲风，事后再问问嘲风具体事宜罢了。
西瑞尔盘算着，在这锡铁城中的魔将还有两人才是，一人是文官一人是武将，不过既然自己日下在锡铁城并没有什么活动，倒是不需要着急去动用他们两个。锡铁城在西瑞尔的计划中一直都不算是要冲，这个国家虽然风俗、审美都很像他故国的历史时代，但是这不代表西瑞尔会对其有归属感，他只是很直观地评审这个国家的战略价值——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无足轻重。
没有值得拉拢的家伙，也没有亟待解决的麻烦，仅仅如此。这个国家明面上的超越者只有帝君一人，帝君九婴还是个受限极为严苛的超越者，只要不踏进轩宫，进入九婴的“天圆地方”里面的话，九婴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在这儿久留，只是眼下回不去学院的情况下想到的权宜之计。带着女眷出来散散心，结果却遇到了这样的性骚扰事件，也算是不走运。
“我倒是还好，就是心里堵得慌。这个叫种璞的，真是叫人讨厌。”薇丽达回答到，“结果最后还是认怂跑了，没骨气！”
“你还希望他真和我打起来不成？就算我是能打赢他，估计当时也没有好果子吃。”西瑞尔吓唬她道，“很多时候，表面上的胜利还真就不一定是胜利，我若是和他争斗，输了自不必说，赢了也会被他家那些仆役教训一顿才是，怎么都是吃亏。所以说我倒是乐见他跑路。”
“说是这么说，我才不行你会打不过他的那群家仆。”
“没准其中有稀世高手也说不定……”西瑞尔故弄玄虚道，“这些大家族啊，总喜欢安排高手藏匿于族中子弟的家仆中，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一旦少主遇难，就会露出獠牙，你家给安排的那个车夫便是如此。”
“你是说桑普鞑伯伯？不会吧，我记得他当年可是因为体能不合格才被爸爸从护卫队名单中撤出来分配到马房的，他是稀世高手？”
西瑞尔煞有其事般地点点头。
“唉……他这怎么看都是在骗你呀，那个车夫连赶个马都会气喘吁吁，若他是高手的话，只怕这世间遍地都是超越者了。”卡莎都看不下去了，揭穿了西瑞尔的逗趣，“不过确实，真正的高手应该就像你这样名不见经传吧。”
“啊，对啊西瑞尔，我一直都挺想知道的，你到底有多强啊。”薇丽达停下殴打西瑞尔的手，好奇地看着他。
魔王水平，此世一等一……西瑞尔又不可能实话实说，他只好依据现在这副躯壳的水平解释：“如果我用出浑身解数的话，大概就是超越者之下，人类能够到达的几乎巅峰水平吧。不过这是有很多条件的，与其他人相比我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结界’，你们也知道的，乌璐托相对闭塞，我们尖端的‘结界’技术处于垄断地位，这是个非常强大的技能，而如果我失去这项优势的话，只凭借身体能力和魔法造诣，大概也就是……门索斯那个水平吧。
这种东西很难界定的，不会有明确的标准告诉你一个人强大与否，胜利的天平永远不会是比试之前只靠臆测就能推断出来的。
比如说有两个魔法使，他们俩一个是火元素亲和，一个是水元素亲和，水元素的魔法使魔力比火元素的魔法使充沛，但是火元素魔法使擅长近战，常常辅以刀剑作战，那么你能很轻易地判断这二者一旦战斗起来孰优孰劣么？就算是二者实力无限趋同，那也会有心智、反应、意志等等方面的差别，这些不定数都会影响胜负。以弱胜强者，弱者真的弱么；以强胜弱者，强者到底强在哪儿呢？
我们通常认为，元素异化的魔法使是强者，但是元素没有异化却站在顶峰的人也有之，比如说奥贝里夫院长，就没有异化元素，但却是人类史上少见的强者；马杰洛帝国的勇者提奥，异化了元素，甚至还有权能在身，当时不是照样被我逼地连退？
所以你要问我到底有多强，我还真不好回答你，只能说……世间充满太多未知与可能性，不是纸上谈兵就能比出结果的。”
薇丽达似懂非懂，反正跟着点头表示她在听。卡莎则是若有所思：“未知的强大么……我能有一天也站到那样的高度么。”
“可以的，”西瑞尔点头首肯，“你很有天赋，我说真的，虽然你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是你体内的魔力总量非常庞大，身体素质……这方面可以锻炼，总之可以期待。话说卡莎，你为什么这么渴望变强？”
“这还用问么？”卡莎嫣然一笑，“好了，我去睡了，晚安，两位。”
“晚安。”西瑞尔回应道，饶是他也不会想到，这将是他们在锡铁城境内，为数不多的安眠之夜。
雨彻夜未停，只是临近天明时分才有削减的势头。春宵一刻值千金，西瑞尔自然不愿意在这时候起床，不过若是被别人叫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卡珊卓娜丽莎一脸平静地站在他的床边，西瑞尔只好把床单往身上拉一拉，确保自己的某些私密部位不至于泄光。
“陪我练练吧。”卡莎似乎完全不在意，把木剑丢到西瑞尔的身上，恰此时薇丽达悠悠转醒，卡莎束起高马尾，媚笑道，“这家宾馆一层，走餐厅的右通道过去就能看到一片空旷的练武场。现在正好是没人使用的状态，咱们去吃了早饭就开始训练吧。”
西瑞尔掂量掂量卡莎丢过来的木剑，那应该是她一早去集市上买的货，是锡铁城制式的汉八方造型，剑柄后还有流苏，看起来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西瑞尔不觉得这玩意儿就能成为训练用的木剑，可能实用性还不如他现拿木枝削出来的东西好用。更令西瑞尔意外的是，这是几日来第一次看见卡莎主动和他搭话，甚至还笑了，或许一个目标的确立能够使人重拾希望吧。
西瑞尔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他本人确实有兴趣见识见识卡莎的成长，所以一口答应下来，于是早餐过后，两人都只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进入了建筑物内的空旷的练武场中。宾馆中的练武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一个二十米见方的场地，地上铺着柔软的垫子，可以吸收落地时的冲击，整个空间内摆上了四个用铁皮包着的木桩假人，有模有样。
“我话先说在前头……”西瑞尔想了想还是扔掉了玩具般的木剑，“你现在再回头想练体术格斗技武器之类的需要下大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倒不是我不愿意教你，而是从现实考量，你现在需求的是足以自保的力量，那么最好还是从魔法开始补课比较好。”
卡莎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魔法的基础我也学过一些，只是魔法使真的有那么强么？你看，目前为止我所知的强者，没有一个是纯粹的魔法使。”
“大贤者就是呀！”薇丽达适时插嘴道，“院长可不就是纯粹到极点的魔法使么？大贤者可是人类顶尖强者了吧。”
“嗯，除了大贤者，罗比大国的枭姬也是纯粹的魔法使顶级强者。”西瑞尔补充道，“不过她的情况稍微有些特殊，她之所以强大并不是因为她在四大系统的魔法中有建树，而是因为天赋魔法。”
“就是传说中的‘光芒万丈’对么？”
“正是，那就是她的天赋魔法。如果觉得这两位多少有点特殊的话，当代勇者里，也有比较纯粹的魔法使，应该是北方安德罗妮家的勇者。”西瑞尔举例说道，“魔法使在顶尖强者中式微，严格来说并不是魔法使不够强大，而是天赋问题。”
“天赋问题？”
“你们或多或少也听过‘种族阈值’这个概念吧？”西瑞尔不等两人回答便继续说到，“兽族普遍强悍的身体能力；龙族则是完美的生物，就算是次代种，龙人也有着碾压人族的魔力和身体素质；魔族数倍于人族的魔力量；精灵族独特的木属性魔法和敏捷的身姿……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特长，而人族确实最弱小的种族，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着两人疑惑的样子，西瑞尔也就不卖关子了：“人族的个体都很弱小，就算是聚合成群也不如别的种族强大，但为什么人族会变成这片大陆的主人呢，你们有想过吗？
这是因为人族的种族特性，叫做‘英雄’。
人类种中会不定期地诞生一些突破种族阈值的家伙，有的时代会存在几个‘英雄’，而有的时代则会存在仅仅一位‘英雄’。英雄不同于超越者，依旧属于人类的范畴，应该说是上限极高的人类，这样你们就好理解了吧。
奥贝里夫应该就是英雄，而你，卡珊卓娜丽莎，你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类种的英雄。”
西瑞尔认真地说：“你们不要这样狐疑地看着我……我并非在开玩笑，卡莎，你可能还不了解自己的潜力，现在我就简单地给你证明一下。”
西瑞尔手指上生成了一个不停旋转的水环。
“薇丽达，你把手指伸进来，释放魔力。”
薇丽达点点头，顺着西瑞尔所说，把手指放入水环之中释放魔力。
薇丽达的亲和属性是火，她的魔力在西瑞尔生成的水环中点燃，小小地爆发了一下，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来。
“这个水环并不是普通的魔力生成水环，而是……唔，一种结界，叫做‘可视相性’。在乌璐托，人们用它来测试魔法使的潜质，虽然不能做到完全准确，但是大概能做到八九不离十。”这当然是西瑞尔现编的，不过事实上这个水环是混入了西瑞尔的血液和魔力，通过和进入水环的魔力相互作用而产生对应现象。
就比如方才，薇丽达的魔力在水环中发热、冒泡，就是薇丽达的火属性魔力和西瑞尔的火属性魔力发生排斥反应，一同表象，导致水环内忽然出现高温、水局部瞬间沸腾。
“按照这么看……薇丽达，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也不必多虑。接下来，卡莎，你把手指伸进来并且释放魔力吧。”西瑞尔被又羞又气的薇丽达卡着脖子，倒是没忘了正事。
卡莎下定决心般，眯缝着眼睛，将手指伸进水环中，释放了魔力。
水环先是剧烈的沸腾起来，抖动、摇晃，最后不堪重负般啪的一声裂开，变成白色的蒸汽逃逸；
白色蒸汽还未扩散到脸盆大小，就像是被钩子扯回来似的聚合在一起，无规则地旋转；
然后这枚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温度的白色气团骤然冷凝，变成一颗悬浮在空中的、外表结着一层白霜的水玉；
最后这枚水玉跌落，在柔软的垫子上摔得裂开，内里烟尘四散，还有块儿状的结晶！
三个人都看着这样的异象，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卡莎想要捡起这块不知已经是什么构造的白色碎片时，被西瑞尔呵住了。
西瑞尔带着不可思议地目光，伸出手——他的手掌和碎片间粘连着青白色的电弧。
“居然会有这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