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整个酒馆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好像西瑞尔说的是什么外国语言一般。
霍白舫反而比之前冷静了一些,她审视起这一帮异乡人——虽然其中有几副面孔看着像是本国人,她不觉得这帮外国人敢在翠屏州和当地的山门叫嚣,因为翠屏州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他们进入这里之前应该有多少了解过翠屏州的基本情况。
那么就是这个小少爷对自家的护卫非常有自信?这一行九人,三男七女,排除一个已经有些佝偻的,腰间别着马鞭的马夫大叔、三个看起来就没有战斗力的女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些危险气息的不过只有那个低着头的红衣女子和这个脖子上还缠着绷带的男子罢了。
且试他一试。
霍白舫一抖手腕,一枚古铜色的利刃飞出,那速度之快堪比飞猎的隼,暗器直取西瑞尔的右眼,西瑞尔岿然不动,他当然不是看不清霍白舫出剑的速度,那速度虽然快,却也只是放在人类领域的奇招。到了他这个水平,只要他足够集中,这一剑在他的视野里几乎是静止的,他之所以不动,是因为……
有人一指点在剑身,食指长的飞剑就这么被他用三指捻住。
霍白舫捏碎了青瓷酒盅,她的柳眉一挑,随手洒出碎瓷片,耿正直虽然端坐不动,私下里暗暗下力,一股劲力通过地板急速冲击,石砖都隆起。那人叹一口气,青白色的长袍如蝴蝶般展开,他震袖一挥,那些瓷片皆撒在地上,噼里啪啦,暴雨一般作响。随后又是一脚踏下,只听得一声闷响,耿正直递出的劲力就化为乌有。
“霍师姐,耿师兄,这边的几位皆是小妹的客人,还望两位卖小妹一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说话那人一脸稚嫩,原来是个女子,但是身形少了一些柔软,倒像是个清秀的少年,也难怪西瑞尔第一眼看错了她的性别。
“原师妹……功力又精进了不少,”耿正直压下霍白舫的手,示意她不要再闹,他目光所至的酒馆门口已经靠了两个负手的中年人,“原来这些人是原师妹的客人,那确实是我们俩失礼了,还以为他们是不识规矩进了镇的人……”
耿正直的意思就是这帮人并没有买这个镇子的香囊,不应该受到保护。事实也如此,西瑞尔本来就没有长久停留的打算,顶多是休整一下,所以即便知道有香囊会方便行事一些,也忽略了去买香囊。
青白袍女子暗暗叹气,背手解下自己的香囊抛给西瑞尔。随后让开一个身位,好让耿正直看到西瑞尔手中的香囊。耿正直又如何不知道这是对方刚刚才拿到的香囊,只是此事表出了掌握这个镇子的山门的态度——他们要保住这帮异乡人,那耿正直确实也无话可说。
气氛很是僵硬,耿正直和霍白舫干脆起身:“原阴蚀,好自为之,咱们明日拍卖会再见。”
等到耿正直扭着霍白舫推开人墙走出酒馆之后,原阴蚀这才长叹一口气,原本位于酒馆门口的那两个中年男子也迈步进了酒馆,原阴蚀拱手朗声道:“诸位!扫了诸位的兴,还望莫要怪罪,今日诸位的酒钱,隐式派、霄云宗和九回百里宗请了!”
酒馆中爆发出喝彩的声音——他们本就是闲人看笑话,如今热闹也凑上了,还能白得酒钱岂不美哉?何况这话是由控制三板桥镇的三家宗门说的,还能有假?遂拱手称谢,继续吃喝。
倒是西瑞尔糊涂了,他完全没有关于原阴蚀的印象,更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何要这样大费周折的帮助自己,不知道其所图为何。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不成……
“至于你们几位……”原阴蚀伸出手,示意西瑞尔还给她那个香囊,“此地人多眼杂,不如上楼雅间一叙?”
西瑞尔攥着香囊,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若是拒绝呢?”
“我连夜从北边的伯纤镇回来的,那里纠结了一大批准备进山的士兵,其中不乏许多好手,听说也有不少宗门同意出手帮助军方,是说国家在追捕一帮外国人,他们卷走了国宝,还带走了玉持刀?”原阴蚀贴在西瑞尔耳边说,“放心,我无意牵扯到你们和上面的纷争,只不过想借用玉持刀的力量罢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原阴蚀夺过西瑞尔手中的香囊,迈步往楼上走去。
看起来军方虽然动作不快,但是正如西瑞尔预估的那样,正在稳扎稳打的准备进入翠屏州搜索他们的踪迹,而这应该也意味着翠屏州边境的各大城镇都加强了守备力量,突围显得困难重重,那就更不应该在这里和这些至少不参与围剿的山门起冲突。能应承的事便应承吧,同时也要试探这些宗门的底线,看看他们是否能够提供
帮助。
“玉蓉,嘲风,我们上去。绮纪,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像这样使唤我 明天为止】绮纪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刚才意图对她不轨的耿正直也被她无视了,或许这样就不错,至少有个兜底的人在,会让西瑞尔安心不少。
这具身体的状况依旧不乐观,各项能力恢复到了三成左右,但是神识通道断了,要重新构筑联系至少要等到肉身恢复才行。这意味着那些囚牛与那些神器都不能被调用,要是出现意外会很头疼。
万幸的是,这片大山里应该鲜有能造成这种意外的存在,一些人类水平的好手,只靠目前的战力来说就已经足以游刃有余的应付。
这也是西瑞尔愿意和原阴蚀交谈的理由。
“我先确认一下,这位就是?”原阴蚀坐在圆桌的主位,侧手边的位置那两位中年人落座,而西瑞尔则是带着嘲风和玉蓉坐在对面,八张椅子,正好空出分割两股势力的两张。
“玉蓉,也就是你们常说持刀、鱼龙服。你是怎么认出来的?”玉蓉拿小指沾了沾杯中的酒,随后冲西瑞尔点点头,表示这酒中确实没毒。
“猜的。”原阴蚀苦笑,她识相的把桌上摆的菜品一一送入口中,“也不完全是猜的,多年前随家兄和师傅进帝都时,远远的见过您一面。当时在人群中,只记住了您的气质,如今看来,依旧不凡。”
“有事说事吧,看起来你无意把我们推给军方。”西瑞尔提醒道,“我不想知道理由,只想知道代价。”
原阴蚀与两个中年人对视了一下,和盘托出:“好吧,那便不绕弯子了,单刀直入地说,我们想请玉持刀做我们的保镖……”
“那可不行,”西瑞尔拒绝到,“你既然知道我们在被追捕,就应该明白时间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我大概能猜到你要说什么,是之前耿正直提到过的拍卖会对吧,你想让玉蓉在那场拍卖会上维持秩序,或是盯紧宝物。确实是这样,玉蓉完全可以应付那些二三流的修士,有她在的话,拍卖会定能万无一失;作为交换你们也不会向军方揭发我们,是这样么?”
原阴蚀正准备接话,却被西瑞尔顶了回去。
“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赶时间,而且玉蓉可以对付那些二三流的修士,当然也可以简单地解决你们,所以刚才的事,你可能觉得是为我解围,但实际上是多此一举。我们完全可以现在杀了你们离开,一样不会有人去军方检举我,对么?”西瑞尔口气阴冷,眼神阴郁,他微微向前倾的身子给足了压力,分明这只是个少年,但是原阴蚀三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戒备地站着。
良久,西瑞尔动筷子夹菜:“这个忙不是不可以帮,只是你们开价太低。现在坐下,我们换个起点,重新出发吧。”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原阴蚀带头先坐下了,只不过从这一刻开始,她发言时不再盯着玉蓉,而是西瑞尔,她完全明白了这一行人中谁才是掌事者:“你说价太低了,那……你想要什么?”
“首先是补偿,明天既然玉蓉要做你们拍卖会的保镖,那我们一行人势必会浪费一天的时间,补偿我一天的时间。”
“这是什么话?时间是我们能做出的补偿么?胡言乱语。”其中一个中年人说到,他腰间没有带香囊,而是吊着一块墨玉佩,西瑞尔听说过,香这雅物在翠屏州内流行起来还是这几十年间的事,不少老派的宗门或是修士还是对其有抵触,他们依旧挂着宗门信物,而非香囊,那么这位想必就是九回百里宗的修士了。
西瑞尔不在意对方粗鲁的言辞,而是淡然道:“当然不是让你们给我时光倒流之类的神迹,我的意思是,原本我们一行出翠屏州要走上三四天山路,再浪费一天的话,就要花上五天左右,五天,足够那支大军把我们围困在翠屏州了。你们负责带我们出去,这对于九回百里宗和隐式门来说,不难吧?”
原阴蚀点点头,九回百里宗的修士也没有意见——这两派的特长一是隐匿;一是迅速,二者相助的话,把西瑞尔一行人从军队眼皮子底下送出翠屏州也不是难事。
“当然,这是最低限度的条件,接下来我要开的价,还得听听你们需要让我们做什么。”西瑞尔说到。
原阴蚀和其他两人交换眼神,显然他们对于西瑞尔开出的底价是接受的,这不算很离谱的要求,达成也比较简单。问题在于后续,原阴蚀清了清嗓子:“我们希望你们当天做的,不止是维护秩序而已。”
“还有黑事……”西瑞尔很快明白。
“是的,既然这是交易,那便是我方还钱你方要价,我也就敞亮地说了——我希望你们能追回三件被拍卖的宝物。当然此事不能是玉持刀去做,玉持刀确实需要维护场馆内的秩序,所以,你还有胆子接么?”
玉蓉几乎要笑出声来,原阴蚀好像是以为西瑞尔只是一个草包,嘲风又有伤在身,所以不敢接活的样子,但是这翠屏州内又有谁能够拦得住哪怕是如今受伤的西瑞尔和嘲风呢?
“什么宝物如此重要,以至于你们要违背信义地下黑手追回?”玉蓉出于好奇问道。
原阴蚀递出一张非常高级的信笺,那是本次拍卖会所有的商品名录。
“苍空大鹫翎毛、凝霜铁精和七彩发晶。”原阴蚀幽幽地说,“你可能会想,若是不想卖的话,便不要卖好了,何必大费周折的杀人越货。可曾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我们三派便是遭遇这样的困境,得此秘宝,却又无力守住,被其他宗门要挟着开一场拍卖会,事实上就是要把这宝物拱手相让。”
西瑞尔一边听着频频点头,一边和玉蓉一起看着这份名录:“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小门小户的悲哀之处啊,也只有用非常手段才能保住三件宝贝了。此事我自然可以应承下来,而且保证做的漂亮,不会让你们得罪任何宗门……”
“代价呢?”原阴蚀自然没有幼稚到会觉得这是无价的馈赠。
玉蓉附耳与西瑞尔说了几句,嘲风也凑上来看了看,西瑞尔最后点头敲定。
“这名录上的度合花,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