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尔端坐在矮墩墩的紫檀木椅子上,面色凝重,刚才绮纪的小本本都快按到他的脸上了,上面写着
【单独聊聊】
西瑞尔当然不会误以为绮纪要和他发生一些妙不可言的事,况且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让西瑞尔放弃了搪塞她的打算,所以他才会像这样以非常庄重的态度来到分配给绮纪的房间内等她。
西瑞尔嘬一口茶水,茶杯还是温热的,捻在指尖,满溢出来、尚未干透的茶水让指腹湿湿的——茶水都倒溢出来了,这表示绮纪应该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吧。
绮纪终于推开房门进来了,明明是她让自己过来单独聊聊的,却在倒完一杯水之后就离开了,西瑞尔也是很难看透绮纪的行为逻辑。
绮纪解下了不知道用什么金属打造的轻甲,原来在这副轻甲的下方是素白的、半长连衣裙,摘掉头盔,西瑞尔看到了绮纪很少展露给外人看的头发——完美的雪地中被抹上了一道血迹一般的——一缕殷红的头发。她抖开出现在手中的白色带着不规则红斑的长袍,搭在肩膀上,翘起二郎腿坐在床沿。
如果说她的那一缕红发只是像染血,那么这条袍子上的红斑大概除了真的是血迹之外别无解释了。
“你想说什么?”西瑞尔首先问到,原则上,他不打算回答任何涉及自己计划的问题,不过他对于绮纪打算问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到底,绮纪为什么会忽然地出现,并且帮助自己,西瑞尔都很困惑。
绮纪换了一条腿翘着,暖玉般的两腿之间隐约露出些景色,大腿之间压出的肌肤透着一点静脉的青色和血液的樱色。
【那是你的孩子么】
“虽然不知道你指的是谁,但是我应该还没有血脉存在于世。”西瑞尔扶额。
【雷元素和不会说谎】
绮纪很快写道,的确如此,能够召唤雷电的家伙们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如果只是引发电光之类的话,或许有不少人能够通过奇思妙想实现吧,但是驱使雷元素,这非常困难,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是侵犯了神之领域的权能。
事情的起因西瑞尔已经听嘲风讲了个大概,所以此时也不是很慌乱,但是他一时想不到如何与绮纪解释——或者是说,他为什么要和绮纪解释这个?
“商业机密啦,总之我强行让她获得了雷元素的亲和性,具体怎么做的,我不能解释给你听。你知道的,我们之间,虽然算不上对立,却也不能说是友好同盟……应该说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手帮我,到底是谁能够有这么大的面子,拜托你来帮我。”
绮纪的眼神锐利起来,西瑞尔能够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这并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冰霜正从墙角慢慢凝结,忽然的降温让盛着热茶的茶壶都龟裂,好在外面包了一层釉才没有碎裂开来。
绮纪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西瑞尔的问题,她一甩白袍,西瑞尔就被卷到屋外,只听得砰的一声关门声,绮纪的房门就关上了,同时还有一张纸条飘到西瑞尔的脸上——【明天入夜时分】
这大概是说明天入夜时分绮纪就会离开吧,她之前也说过只会保护西瑞尔三天。绮纪只是预告了离开的时间,并没有提出报酬或是别的东西,看起来真的是受人所托才会来帮自己,并非是瞅准了什么好处。
真是个怪人。西瑞尔默念,他回想起那天被救下时绮纪给的,类似提示或者说训斥一般的话,再结合今天的短暂的、甚至称不上谈话的谈话——父亲、孩子,硬要说的话,这就是关键词了,但是这两个词无论是离自己还是离绮纪来说都是遥远的不得了的词汇,到底有什么牵连呢?
“不能是我有孩子之类的狗屁理由吧?”西瑞尔快速过了一遍脑中的信息,惊讶于这条听起来最不可能的猜测居然有一丝丝真相的意思。
发生过、还活着、和自己以及枭姬都有关系。真的存在一个人满足以上所有条件——
“赫荻……”西瑞尔捏了捏鼻梁,不好的预感告诉他,这荒唐的猜想或许就是事实也说不定,那么接下来要找赫荻确认么?确认什么?确认了之后又要做什么?
西瑞尔感到头疼,他脑中阴暗的想法让自己都为之一颤,如果他还有一点人性或是怜悯的话都会在产生这种想法的第一时间否决它们,不可思议的却是,西瑞尔甚至在抛却了感性的思考中对那些残忍的想法感到认同……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西瑞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到,他不能够左右的事情太多了,倒不如说,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仅仅是要保持初心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把一切做到尽善尽美。
就在他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那是原阴蚀。
原阴蚀拱手行礼,她看起来是在中庭等自己,西瑞尔本来打算去薇丽达那里露个面,如此看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比较好。西瑞尔点头示意,走到原阴蚀的身旁。
“请。”原阴蚀让出侧身道。
“请。”西瑞尔同样说道,让原阴蚀先迈出半步,跟在后头。西瑞尔知道不应该说出口,但是光看原阴蚀的侧脸,很难想象这是个女子——倒不是说原阴蚀长相粗狂,与之相反,原阴蚀的面部算是比较精致,但是这种精致的线条缺少女性的婉约,与粉雕玉琢很难挂钩,倒像是由清泉中生出的洁净男子,凌冽又干脆。
“女眷们住的可还习惯?”原阴蚀找到话头,和西瑞尔聊起来。
“还行吧,本来就是身处异乡,又是这样的情况,若说习惯……不提这些了,明天拍卖会的会场布置好了么?”
原阴蚀本来也没打算和西瑞尔聊那些无关痛痒的事,对方如此直接让她感到一丝轻松:“无需担心,那里的事我们会处理妥当,倒是之前我们说过的……你们可有把握?”
原阴蚀眯缝着眼,似笑非笑道:“玉持刀的本事自不必说,但是……”
西瑞尔自然是很有眼色的人,他原本与原阴蚀并肩而立,这时候轻声嗤笑,右手负在身后,伸出左手。
此处竹林幽闭僻静,偶有山风吹过,沙拉沙拉的响动中伴随着不知道何处传来的狼或是狗的吠叫。
“失礼。”原阴蚀道一声,噗啦一声扯紧了衣袖,出手就是一掌,稍加克制地向着西瑞尔的腹部而去。
西瑞尔摆出一副只以左手御敌的样子,翻肘用小臂隔开原阴蚀的一掌。原阴蚀不紧不慢地跟上一掌,她没有什么顾忌,是双手并出的,但是西瑞尔的手就好像比原阴蚀快了一倍那样,面对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他真的只用一只左手就尽数挡下,原阴蚀甚至没有摸到他的衣角。
“姑娘不如全力以赴?想来那些明天我要对付的宗门子弟是不会留手的吧。”
“……正有此意。”原阴蚀翻手,抖出一把折扇,着把折扇的扇骨看起来是玉石,扇面居然不是纸,而是金属,妥妥的一柄武器。这把折扇一打开,就能够听到那声锐利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打开折扇的劈砍被西瑞尔轻松躲过;收起折扇时的一捅露出了破绽,西瑞尔拽着原阴蚀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这当然不是为了拥抱她什么的,接着原阴蚀重心不稳的时机,西瑞尔稍稍蹲下,用肩头顶在她的胸口。
这种时候就是讲究百无禁忌,毕竟明天会是“搏命”之争。原阴蚀倒滑几步,止住后退的势头,起身的一瞬间丢出几个亮银色的物件。
暗器?西瑞尔侧头躲过,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本该非常难躲的暗器,多亏今天月色饱满,让西瑞尔看到明显的反光。算不上得意的一招……
西瑞尔忽然神经紧绷,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的凝水成剑,以右脚为中心转动起来,只听得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知道有多少难以看清的暗器被打落在地,大概三息之后密集的金属撞击声消停了,西瑞尔深吸一口气,几乎用上了一半的魔力强化身体,一脚迈出!
好强的压迫力!原阴蚀倒吸一口气,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会有如此本事,原本以为他能够在那个集团中作为话事人是因为身份特殊,如今看起来并非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少爷而已。
原阴蚀赶紧调用魔力,面对这种爆发性的近身方式,她只能尝试防御。狂暴的风在汇聚,她丢出身上一切能丢的东西——隐式门的暗器,那些细小的武器被流动的风带着,以各种诡异的角度袭向西瑞尔。
但是经过强化的少年身法实在是诡异,他有着十分变态的立体机动能力——那些水聚合成线,连在竹子之间,他像是杂技演员一样,或是用左手抓住线,或是用腿钩住线,在空中保持着不规则的移动。
原阴蚀操控着风和暗器向上绞杀少年,对方却用一种左手抓线、旋转身体的单杠姿势高高弹起,弯曲的竹子给予了更多的势能,在旋转了几圈之后侧向弹到竹林中……
“我输了……抱歉我之前对你有所怀疑,宗门的宝贝就拜托你了。”原阴蚀很是干脆地举起手,就在西瑞尔隐入竹林的一瞬间之后,他就从原阴蚀身后的地方杀出,侧身飞旋着,水做的剑刃陀螺般切过原阴蚀的后颈——西瑞尔当然没有下杀手,那一剑只是斩开了原阴蚀的衣物。
这是当然的结果。西瑞尔对于自己的胜利从未有过怀疑,只是他惊讶于原来缺少了神识的能力之后,那些牛毛般的暗器他真的看不见,身体能力下降的水平超乎自己的想象……
“那是当然,至于我们说好的报酬……不要忘了。”西瑞尔收剑到。
“虽然不能直接把度合从名单上删掉……这样吧,不如明天让您的妻子代您去拍卖会,买下度合如何,当然,最后我们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虽然原阴蚀的话中有些错误,不过西瑞尔也懒得去纠正——一言为定。他说到,三两下消失在小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