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疾幽幽转醒，他的脸疼得不得了，一醒来就像是要再昏过去，眼冒金星。
他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感觉很疼，再去摸摸自己的鼻子，甚至感觉不到鼻子的存在；咬着牙好歹没让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完颜疾愤然骂道：“天杀的狗贼！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不建议你这么做。”
完颜疾听不知何处传来这么一声回答，惊得他立马翻身，匍匐在地，向上摊开双手，不住地求饶——原来自己根本没有脱离险境，而是被这黑衣人拐了去，完颜疾好不尴尬，他醒来知晓自己还活着，以为是已然击退了那黑衣人。
“抬起头来，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完颜疾如蒙大赦，但是他依旧不敢直接抬起头，他先是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漆黑一片，下方传来泥土的腥味儿，加上触手可及的草皮，借着月光隐约看见的树林，不难判断他现在身处野外。不过这是最麻烦的，翠屏州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树林，天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儿。
完颜疾缓缓抬起头，他看见那黑衣人伸手要去解下面罩，吓得他立马把头再次埋进地里：“卧槽你要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用不着灭口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慌什么？”西瑞尔被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想拉下面罩喘口气来着，被完颜疾的过激反应吓到，只好断了念头，“谁说要杀你灭口了？”
“我可是门儿清！见了你的真面目之后你就要杀我灭口了，淦，我不知道你是哪条道上的，也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也不知道你背后的势力。我在我们家就是个废物少主，完颜家有啥宝贝我一概不知，他们干过的坏事我也没参与……或许！总之……我的爷，留我一条生路吧……”
看着完颜疾声泪俱下，反倒是西瑞尔有点乱了阵脚，他清清嗓子，拿脚尖踹了踹完颜疾道：“起来起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本尊何时说了要取你性命了？你先起来，本尊有几句话要问你，答上来了，留你一命。”
“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完颜疾这才佝偻着身子站起来，他本来算不得獐头鼠目，但是这么一套动作做下来更让人觉得这货有一种说不上的猥琐气息。
饶是西瑞尔都觉得有些烦躁，他靠在树上，右手的伤口已经不再淌血了，不过因为消耗过大的原因他现在还是有些虚弱。
目前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隐式门外围十五里，隐式门的规模不算大，大抵只有三座山头属于他们比较明确的势力范围——昨夜一行人借宿的藏竹山，作为主殿的胤隆山，还有昨日双修时去的、通常用来修行辟谷的妙春山。三座山头若是俯视看来的话就像是米老鼠的头部简笔画一般，藏竹山和妙春山依偎在胤隆山的西侧和西南侧。
所以严格来说，西瑞尔现在所在是藏竹山以西十五里。十五里已经是极限了，他没有再靠近一点也不会暴露的信心这个距离的话，就算完颜疾再怎么高呼求救也不会得到回应，同时是他目前能够展开感知魔法的极限。
如果现在脱下他已经变成碎布条集合的夜行衣就会发现西瑞尔的皮肤通红，那都是细密的血珠，像是高强度运动后的汗液一样不停地冒出来。这具躯体在西瑞尔不断地催动下早就突破了阈值，现在是超负荷运作，如果再考虑这具躯体是梅珥芙仓促复原的话，那现在西瑞尔的身体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我问你，你对於这次军方的行动，知道多少？”西瑞尔没绕弯子。
“这……”完颜疾支支吾吾，他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这是要从他嘴里撬出军方的行动计划么？如果自己真说了，那可是泄密，不是闹着玩儿的，指不定就算能从这黑衣人手下活下来也要被百犬卫撕成碎片！
“我不……”
“不知道的话当场杀了。”西瑞尔冷冷地插嘴。
“……是知道的很多，大概清楚一点。”完颜疾心中暗叫草泥马勒戈壁，要是老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得被当场就剐了？事已至此，好在自己反应机敏，这就随便诌一点蒙混过去得了。
“对了，敢有一句假话的话，也直接杀了。”西瑞尔依旧冷冷地说。
“我淦他妈，这也太霸道了吧？你想杀我就直说呗，你哪儿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这不都全凭你做主了么？”完颜疾这时候也不管不顾地叫嚣起来，确实如此，说假话就杀了，那么对方又凭什么认定他说的是假话呢？还不是看他的心情？
西瑞尔皱皱眉，他已经很不耐烦了，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前所未有的糟糕，另一个，他很担心薇丽达和卡珊卓娜丽莎的情况。绮纪虽说会帮衬着一点，但是守约如她更是守时，她预定今夜会离开，那么今夜便一定会离开。再加上绮纪充其量不过是一道保险，不可能作为先手棋，若是围剿的部队等到绮纪离开的后半夜才动手的话……西瑞尔不觉得只靠玉蓉能够带着所有人全身而退。
“本座还能冤枉你不成？”西瑞尔怒道，“出来吧。”
于是从他背靠的树后走出一苗条女子，没错，正是那环首刀的刀灵。
“烨儿……”完颜疾喃喃道。西瑞尔知是完颜疾在呼唤刀灵的名字，他伸手，刀灵烨儿就停在西瑞尔小臂的后方，不再前进一步。看到这一幕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完颜疾就是个大**了，但是此刻的他涨红着猪肝色的脸，抿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完颜疾这时候也有一点气量，他挣扎着做起来，无言地冲烨儿伸出手，那是邀请的意思，或者更像是乞讨。
半响无言，完颜疾悻悻然缩回手，他抽了几下鼻子，有鼻涕的声音，他拿沾满泥土的衣袖不停地擦着脸，像是在抹脸的苍蝇：“我养了你十年，我今年十九岁，你比我亲人还亲……”
“我以为你是我人生的转机，我以为就算我再窝囊也有人不会变，我以为你的承诺都会变成真的，我以为我能够变得如你所说一般……你不是说好要领我去看看更强大的世界么？你不是说过你既然被我得到，就要为我所用么？你不是说好……”
“够了，”西瑞尔出声打断完颜疾的发言，完颜疾与刀灵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完全不感兴趣，“本座还没有完全夺过她的控制权，你们之间尚存一丝联系，所以别撒谎，就像你说的，你供奉了这把刀十年，你细微的精神状态她都能捕捉到。”
完颜疾一听，立马激动地爬到西瑞尔面前，他虔诚地扑在西瑞尔脚下：“您这么说，我还有拿回烨儿的机会么？”
他没看见刀灵往西瑞尔的背后缩了一步，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先回答我的问题，首先，你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么？”
“不下五十的高手。”完颜疾很是爽快地答道，“百犬卫来了二十来人，今日与会的宗门几乎都派出了一名高手参与其中，还有不少散修也想着借此和军方牵线。所以，参与今日之计划的高手，不下五十！”
五十高手……西瑞尔不知道完颜疾口中的高手是什么水平，若是只以人类水准来看的话，薇丽达的水平也算是好手了。如果这五十人都只是如同今天拍卖会上杀死的那四人一般的水平的话，只要不一齐攻击，玉蓉还是能够保着薇丽达和卡莎突围的。
怕就怕其中有若干敦煌水准的家伙，也就是参杂了人类的顶尖高手在其中，那样的话玉蓉应该无暇保护他人作战了。现在只能希望那种顶尖高手不要来太多才好……
“他们计划什么时候动手？”西瑞尔问道。
“这……我记得姑父有被提醒过，那行人中间有一女子乃绝世高手，必不可与其发生冲突，但那女子终究会离开，所以要他们伺机而动。”
西瑞尔眯眼：“这消息，是军方提供的？”
“百犬卫的人说的。”
这么说来，绮纪救下自己的事，九婴应该是知道了，那绝世高手指的一定是绮纪，因为九婴也知道绮纪出现尽管非常不合理，但是一定不会多呆，所以他料定绮纪会离开……至于玉蓉，应该是不够让九婴说出必不可与其发生冲突这句话的。
糟糕了……九婴对局势的把控精准，倒是让西瑞尔没有想到，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选择在此停留。是因为自己存心把绮纪当作唬人的幌子用了，自以为安全，这才犯下的错误。
该死。自己太自大了，把九婴想的太嫩，以为有绮纪跟着九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会造成今天之局面。棋差一招，九婴是胆大者；自己则是狂妄者。西瑞尔咬着牙，望着东边的山峦的曲线，那里不知道埋伏着多少高手，就等着绮纪离开的时候，一拥而上！
“你有后悔过么？因为自己的自大。”西瑞尔问了一句听起来无关现状的问题，这让完颜疾有点懵，他眨巴眨巴眼，以为对方是在指责自己因为自大出头挑衅他而弄丢了烨儿这件事是否后悔。
完颜疾以头抢地，咣咣响：“晚辈后悔万分！不该做出头鸟，挑衅大佬！”
只听得叮铃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完颜疾的眼前，他伸长脖子去看，正是那柄环首刀！这怪家伙居然真的把刀还给自己了？
完颜疾激动地说不上话，一个劲儿哽咽着，他捡起刀抱在怀中，一面对烨儿招手。
但是烨儿缩在黑衣人的身后不为所动。
完颜疾有些奇怪：“怎么了烨儿？”
西瑞尔玩味儿地看着完颜疾，缓缓道：“良禽择木而栖。看来刀亦有认主的权力。”
说罢他一脚踹在完颜疾腹部，使得完颜疾弯腰如虾米，一口呕出酸臭的胃液来，西瑞尔指使刀灵擎住完颜疾——他刚才完成了最后一丝的破解，现在这把刀已经完全是他的所有物了，就连这刀灵本体的埋身地都一清二楚——他从完颜疾的嗓子眼里粗暴地抠出几块石头。
那是七彩发晶，这小子真的把它打碎吞到肚子里去了。
好像就是完颜疾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东边升起一轮“皓月”。当然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皓月，那一轮洁白动人的身影是枭姬，她的羽翼每一片都像是一弯新月般明亮，她跨坐神兽，正如现世的女神。当那遮天的羽翼包覆全身一瞬之后，她又像是泡沫般消散了……
“开始了……”西瑞尔扯掉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夜行衣，露出通红的上半身，汗水混合着血水在石块儿似的肌肉间流过，“你既然认主，那便要随我闯一趟鬼门关……以后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但是现在，我需要你闭上嘴完全听我的。”
刀灵不说话，西瑞尔当她是同意了。他摆出蹲踞式起跑的姿势，过分使用的韧带此刻像是回弹中的橡皮筋，勾地他小腿直颤，他深呼吸一口，以强大的、对这副身体完全的掌控能力镇压了一切器官的起义。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加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要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阻止！管他九婴是不是胜了他一招，他今天就是要赢所有人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