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睿智一时间，答不上来。
沉默一会，马睿智尝试为自己辩解：
“两年来，我只管做饭打杂，从未亲手杀害过任何人。”
“还曾暗中提示，放跑过4名旅人。”
“也因此，常被兄长用长鞭抽打。”
“脸上身上，留下这些伤疤。”
马睿智用手，指指自己脸上的几条狰狞疤痕。
正是这几条疤痕，让他的面相，看起来凶恶异常。
然后，马睿智脱掉上衣，露出前胸与后背的条条伤疤。
触目惊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洛笠起身，背负双手，在马睿智面前，缓缓踱步。
“出生贫苦，因生存而失正直，非你与兄长之过。”
“心生恶念，伤害他人，追逐钱财，背弃内心，属实作恶。”
“见恶不阻，助纣为虐，亦是作恶。”
“虽救4人，却也间接谋害8人性命。”
“善恶之道，善结善果，恶结恶果，各不相干，互不相抵。”
“以上，你可认？”
说罢，洛笠看向马睿智。
清晰平和的目光，让马睿智只觉，仿佛自己已被对方彻底看透。
这一刻，马睿智忽然觉得。
对面，不再是一名年仅八岁的女童，而是一名历经沧桑的智者。
马睿智点头：“认。”
洛笠继续道：
“你若真心为善，当初便该出手制止兄长，或是直接远离是非之地，而非在此为虎傅翼。”
“你没有做出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选择。”
马睿智想张嘴反驳，可想了想，发现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心中有所不服，小声嘀咕道：
“仙人，我这人天生性子懦弱，又怎敢违抗兄长？”
洛笠站定，目光炯炯的看着马睿智。
“天性柔弱，是你的出生；性格懦弱，是你的选择。”
马睿智，如遭雷击。
他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这句话。
这时，洛笠走过来。
双目放在马睿智面前，一对美目牢牢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你，本该做个善人。”
“最终，却屈服于对兄长的恐惧，屈服于对未来人生的恐惧，屈服于对选择和改变的恐惧。”
“非是外界形式逼人向恶，而是你，选择了扭曲自己的真实本性。”
洛笠的双眼，仿佛有某种深邃的魔力，让马睿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幼时。
不小心害死一只蜻蜓，或踩死一只蚂蚁，都忍不住伤心流泪的自己。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竟已变成今日的这番模样？
沉默良久，马睿智轻轻闭上双眼。
两行热泪，从眼角，无声流下。
默默的流了好一会眼泪，马睿智再次张开双眼时。
双眼中的迷茫与懵懂，尽数褪去，只留下一片清明。
起身，马睿智对洛笠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次，他，真心实意。
“承蒙先生提醒，如今回首，昔日种种，恍若颠倒梦境，简直荒唐可笑。”
“今日醒来，已铸成大错，悔不当初。”
“只是不知，如今悔改，可是来得及？”
洛笠双手背负，露出淡淡微笑：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马睿智一愣，随后就明白了。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一向浑浑噩噩的脑子，想事情变得清晰了很多。
马睿智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张血液书写的白布。
白布上，用鲜血写满了名字与籍贯。
不多不少，正好八人。
“我曾因良心难安，时常夜不能寐。”
“在这张纸上，记下每一位被害者的姓名，想着日后要去对方家中，逐一赎罪。”
“又因恐惧家属的愤怒，以及兄长的责罚，还有牢狱之灾乃至于死刑丧命。”
“一直，把这个想法埋藏在心底。”
“如今，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重新穿上衣物，马睿智缓缓跪倒在地：
“兄长平日，作恶多端，今日下场，实属因果报应。”
“睿智自知罪孽深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恳请仙人，暂且饶我一命。”
“兄长已死，如今，我也没了什么牵挂。”
“唯独，八名被我所害者的亲族，依然在苦苦等候失踪亲属的消息。”
“我现在，只想带上血书、遗物和兄长往日积蓄的所有银两，去逐一告知赔偿，真诚忏悔，”
洛笠听了，露出轻笑：
“你曾助纣为虐，害死别人的骨肉血亲。”
“你觉得，别人会原谅你吗？”
“说不定，没道歉几家，你就已被对方生吞活剥，不怕吗？”
马睿智抬头，满脸认真：
“不怕，便是舍了此身，又有何妨？”
“至少，我问心无愧。”
“唯有一事，恳请仙人答应。”
洛笠：“什么事？”
马睿智：“倘若，睿智能侥幸饶了性命，回来。”
“恳请仙人，收我为徒。”
“不求修习仙法，只求活个明白。”
洛笠听罢，哈哈大笑：
“世人浑浑噩噩，即不知其生，亦不知其死。”
“却不知，若能活个明白，死生又有何妨？”
笑罢，洛笠点头应允：
“好！我答应你！”
“你自去了结因果，若是能活得性命回来，我便收你为徒！”
马睿智当即大喜，磕头谢过。
随后，两人一起。
打扫了屋子里的尸体，也有厨房中，李信瑞已被大卸八块的残躯。
马睿广的尸体，埋在后山，立下木碑。
刻上姓名，做了简易碑文。
将李信瑞的残尸，用木桶仔细装好。
马睿智，准备将李信瑞的尸体和遗物，亲自归还给李信瑞的家人。
两人焚香，祭拜了无辜的死者。
天空，恰好蒙蒙亮。
马睿智带上驴车上，准备了必备的水与吃食。
洛笠站在路边，与马睿智告别：
仰头，看一眼马睿智：
“此去一行，凶险异常。”
“我传你一隐语，若能参透，可保平安。”
马睿智一脸感激，单膝跪地，恭敬道：
“恳请仙人指示。”
洛笠嘴唇轻动：
“直心即道场。”
马睿智一愣，洛笠却是直接转身，话音一转：
“我在此处，等你三年。”
“三年内，若是没有回来。”
“我便当你已死在路上，会给在你兄长的墓旁，为你再立一墓，刻上你的名讳。”
马睿智对洛笠，深鞠一躬：
“谢仙人点化。”
洛笠，没有回头：
“谢你自己，有能听的耳，有求变的心。”
面对洛笠的背影，马睿智高声道：
“三年之约，必铭记于心！”
随后，他驾驶驴车，面朝朝阳，踏上路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