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忙碌而平凡的清晨。匆忙的脚步和车轮踏醒了世界,上班的人流和往常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城市的中心汇去,衣着光鲜的上班族之中,出现了一对格格不入的男女。
——匆匆啃掉豆浆加油条的早餐后,半吊子的除妖天师和毫无威胁感的妖狐此时此刻正漫步在大街上。
“好多人在看你啊……”
“当然因为我很帅了。”
我承认我这句话很欠扁。
实际上,与其说路过的人在看我,倒不如说他们在看白玉。
尽管白玉身上穿的是十分男性化的牛仔裤+T恤衫组合,可是这一点没有削弱白玉的魅力——“衣服的好看与否更多地取决于它的穿着者。”妖狐的尾巴已经在我的努力下通过法术隐去了,但那双狐耳却怎么也无法掩饰,所以白玉又被我盖上了顶宽边帽子,帽子下瀑布一般的柔顺黑色长发自然而然地垂到了少女的腰际。
总之,是一身别人看起来很有闲适感的打扮。
果然还是不能忍受四周的视线,白玉畏畏缩缩地抱紧了我的左臂。
满分级别的美少女紧贴着一个四分准**丝男,满街男同胞的脸上都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背后如针扎般的恶意。
额,这种感觉也不好受就是了。
幸好我们及时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绝对不算小,可也称不上多大的建筑,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的特点——棱角分明的水泥盒子。
“唯独这玩意还是老样子纳。”我叹了口气。
离我上次到这里来,至少已经过了十年了。
“浪川市图书馆。”
白玉已经把挂在大门上方的牌子念了出来,然后好奇地问我。
“这里是干什么的。”
“简而言之,就是保存书籍,让人民阅读的地方。当然,也不只是书籍——跟我走吧。”
大量的金钱投在了商业建设上,这点无可厚非,不过这个建筑却丝毫没有翻新,不禁令人无奈。
推开漆成枣红色的大门,我左右盼顾了一下。
除了添置了查阅用的电脑外,图书馆里面基本没有变样。成排的高大书架摆满了精细分类的图书,就像是士兵般伫立在馆内,凝滞的空气里是受潮纸张的独特气味。
“好多……好惊人——唔唔唔……唔!”
“喂,这里不能喧闹——”我一把堵住白玉的嘴巴。“给我安静点。”
在前台正在看报纸的管理员大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埋头阅读。
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白玉只好闭上了嘴巴,但是眼睛依旧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我记得过去的县志之类是放在东北角的——
大步地走到了那个书架,发现了我需要的东西。
本来还到这个图书馆里看书的人就屈指可数了,过来专门翻看地方史的家伙更不用说,当我把那本书取出的时候,手指肚沾满了灰。
翻开书,我迅速地扫描着。
这时候,白玉格外地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
“那个……王建……我可以看看这些书吗?”
“——这个,随便。别把书弄坏了就行,看完了记得放回原位。”
得到了我的允许后,白玉高兴地从书架上取出了另一本书。
“你喜欢读书吗?”我随口问道。
“嗯,很喜欢,因为读书人很值得尊重的。所以狐族不可刁难书生。”
“有这一说?”
“反正我们就是这样的。”
“……呵……这样说,我也算是书生,你怎么还在刁难我。”
“至于王健你嘛——最多就是个识字能画卦的,离书生相比还差得远纳。我没猜错的话,王健你科举连秀才都没考上吧!而我可是能把四书五经都够倒背如流~”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理会白玉的挑衅,继续自己的查找。科举早在百年前废掉了——要以科举相比,大学生算不算是举人纳?
但是白玉翻了翻手中的书,脸上就露出了无比疑惑的表情。
“这些字……虽然感觉很熟悉,可就是认不出来。”
当然啦,白玉认识的恐怕都是繁体字,至于现在的简体字白玉肯定感到异常迷惑。
“是谁嘲笑我不是读书人来着。哦,找到了。”
我把书倒过来,递给白玉。
“这是我能够找到的最早的地图了,不过还是比你被封印的时候晚了不少。在这上面找下你同族的居住地吧。”
四百多年前所绘制的地图与现在的相比,只能用拙劣来形容,可是也能感受到绘制者当年的用心——
以这个城市为中心,把大大小小的河流和周边的山峦丘陵都描绘在上面。
“这是浪川吗……”
白玉指着地图,询问我。
贯穿地图中央并把城池一分为二——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肯定知道这条河是的名字。
浪川。
算得上这个城市母亲河的河流。浪川市的名字也是因它而起。
“是的,这是浪川。”我肯定了白玉的话,说道。“这个跟你同族的居住地有什么关系吗?”
“等下——”
白玉的手指点着地图,一点点地追溯到浪川的发源地——最后止于地图上的一片山地。
“我的同族就居住在这里的一个洞里!那个洞叫做无盐洞——”
无盐洞?
你倒是说下是哪座山啊!我忍不住扶住了额头。
“白玉,你知道么——这个地方,现在是被统称为南部山区的,大小山峰十多座,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难道我们要把每个山头都找一遍吗!”
“山的名字——”
妖狐少女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我忘记了,而且貌似也没有名字吧——好痛痛痛痛痛!”
“连自己的家门都忘了,你这个没用的妖狐!”我捏住白玉的双颊用力地揉捏,少女的眼睛也因为我的蹂躏而泪花盈盈。
“布够(不过)唔(我)有布(办)法啦!”
“什么办法。”我松开了手,冷冷地瞅着白玉。
“有罗盘吗?”
“有。”
爷爷的除妖天师的收藏里面,就有不少硕大的罗盘,用来看风水走向用的。
“如果罗盘的指针上绑上我的毛发,就会给我们指示方向……而且那片山我也熟悉,到了的话,就应该认得出路来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省心多了,还以为要花好长的时间浪费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中。
就当我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一团四溢的怨气从我身边腾起。
不是白玉——白玉绝对没有像我示恶的胆量,至少现在没有。
“你们两个……”
糟糕了!
当我转过头时,已经为时尚晚。
刚才还在门口柜台读报纸的管理员大妈竟然站在书架的另一旁,报纸卷了起来成为一根韧性十足的兵器。
报纸卷往墙上一指——
不得喧哗。
“抱歉,十分抱歉。”连忙赔笑道,这类的大妈我可招惹不了。“我们会注意的。”
管理员用报纸往大门一指,我乖乖地会意,拉起白玉的手腕一路小跑地逃出了图书馆,隐约听到了“现在的年轻人……”的抱怨声。
“要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白玉!不准你现学现卖!”
我恼羞成怒地甩了窃笑中的白玉一句。
“不过王健,你真的……要帮我找到同族吗?”
“我昨天不就答应了吗,你在怀疑我的人品?对了,你们一族的最后聚居地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没人了……如果算上王健你自己,这是我第一次给外人提起。”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现在我们需要先准备一下,跟我先回家。”
突然我想到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先在这里等我下。”
跑到墙角,我转身遮挡了住了白玉的视线,然后默默地掏出了钱包打开一看。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喜是悲,钱包里仅存的三张红色的主席正在向我慈祥的微笑。
并不夸张,这些钱是我目前可以动用的最后财产。
三张红色毛爷爷让我一个人过的话,精打细算撑半个月都行,可是一想到自己菩萨心肠泛滥要帮白玉,这点钱恐怕很快就要消失在市场经济的浪潮里面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头子去世的时候虽然给我留下了不少东西,可是唯独金钱这一项竟然是零。难道非得让我砸锅卖铁吗!
当初为了和李媛媛一行开放商打持久战,大学那边我已经办好了休学手续。看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等白玉的事情忙完后,去找个搬砖之类的活先养活自己。
等我走回来后,白玉用春泉一般的好听声音问我。
“王健,你脸色很难看啊”
“你看错了,我好的很。”
妖狐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真的吗——不要骗我。有些事情别藏在心里,说出来的话,搞不好我会发好心帮你的~”
“好心我领了,但你多疑了。看来狐疑这个词的出现还是蛮有根据的……”
后一句我只是在心里说了出来,摊开了手,我说道。
“白玉,这次我们走回去。”
“没问题。”
大概是要踏上寻找同族的路了,所以心情好转不少的白玉干脆地答应,少女样子的妖狐这次没有畏缩地跟在我的身后,反而轻快地走到了我前面。
无奈地抬起头笑了笑,车道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可等走回了王家宅,在夏日的热烈太阳下,我和白玉都免不了出了一身汗——早知道就不为了省那两块钱的车费了。原先还兴致高昂的白玉此时正蔫在帐篷的阴影里,细长的狐狸耳朵耷拉着,正用脱下的帽子当作扇子扇风。
“唔——好想洗澡啊……这附近有河吗?”白玉向我问道。
“你难道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溜溜地跳进浪川里?”
果断是不可能了。
我也想洗澡,真的。可是——
望着坍圮的宅子,如果当时白玉没有发威当拆迁大队,至少还可以用电热水器烧点温水在偏房的浴室里好好洗一下。可在偏房的废墟中,外壳都裂开的热水器惨淡地横尸在外,浴室里的大浴缸也被杂七杂八的碎砖瓦盖住,现实很残酷地毁掉了我的妄想。
浴盆……等下,有办法了。
上前清理掉浴缸中的瓦砾,尽管搪瓷外层破了不少,可是并没有裂缝。稍微洗一下就可以用的。
“白玉,你过来帮我一下。”
“可以。”
我先用砖石在地上垫出一圈地基,然后示意白玉把浴缸搬起来,安防在垫高的砖石上——虽然移动这么大的浴缸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有点困难,但这种工作对于妖狐来说轻而易举。
再把出水口塞住,整个浴缸灌满水后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应该这样用,可浴缸应该能够承受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要物尽其用,木头窗框的残骸塞到浴缸底下,我升起了火。
“剩下的,就是等水烧热了。”
洗澡问题的解决让白玉的精神振奋起来,可是她又马上有迟疑了。
“那个,王建……”
“这个时候没什么选择余地了,谁叫你把我家浴室轰上了天。”
“不是这个事情了!那个,待会你能回避一下吗?”
“回避什么?”
“喂!女子的肌肤是不可以显于外人的!”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放心吧,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是把你看光我也不会有非分只想的。再说了,都已经给你换过衣服了,你我是外人吗?”
意识我在嘲笑她胸口的惨烈状况,白玉的脸一下涨红,捂住胸口大声地呵斥道。
“诡辩!”
“多谢夸奖。”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找了两根竹竿,把原先用作窗帘的白布挂在上面。
“勉勉强强当遮挡用吧。”
不过离水烧热还有一段时间,既然已经是中午,我想了想,询问白玉。
“不如这样,我先去买点吃的,给我看好家。哦,对了,如果有什么人来,就给我躲起来。”
“知道了!”
“大减价买五送一啊,不行!这不是乱花钱的时候!”
幸好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消费冲动,我连忙把刚刚装进篮子里的啤酒拿出来。
此时此刻,我的购物篮里塞了两大份盒饭和一些熟食,还有就是洗浴用的毛巾和超廉价的超市自有品牌沐浴露。一切买好后,我决定结账离开超市。
但是路过酒水专柜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我最喜欢牌子的啤酒也在打折销售。
想起来,自己有段时间没喝酒了纳。在这种天气里要是来一罐冰镇啤酒的话,绝对是一种无比的享受。理智和**的冲突后,理智十分可悲地战胜了**。
忍耐是美德啊……把啤酒罐重新放回货架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怨念。想想口袋里可怜的三张大票,一切有关享受的妄想都被现实的手给掐断了。
“真头疼,选哪个好啊……”
等下?!
隔着货架,我听到了某个算不上熟悉但是也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声音。连忙屏住呼吸,我安静地溜到货架的一端望去。
擦……冤家路窄……
趁现在没有被发现,赶快逃走比较好!
可是我还是晚了一点——简直是造化弄人,我刚打算开溜的时候,那个女人不经意地转身,视线和我对上了。
“王先生,好久不见。”
本来要无视问候直接转身拔腿就跑,可是那样子太怂蛋了,自己身为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把我的双脚钉在地上。
“……额,昨天刚刚见的面,还算不上好久不见的情况吧。”
“抱歉,职业习惯,总是喜欢和人套近乎。问候语变得稍微有些怪了。呼……营业模式是不是该关闭比较好?”
“又不是手机,难道你有什么日常模式……”我无奈地摊着手说道。
虽然还是穿着那身职业装,但李媛媛吐了下舌头,露出了完全不属于职装知性美的顽皮笑容。
“当然了,现在就是日常模式。不过在这里碰见王先生,这个巧合真是有趣啊。”
“既然是日常模式的话,就把先生这个敬语帮我省了吧——叫我王先生,我仿佛有一种老了十多岁的怪异感觉。”
“好的,王健~先生~”
“营业模式不是还没关上吗……”
“开玩笑了,王健,不要一脸被打败了的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已经败了。啊,这种事别纠结了。倒是李小姐——”
右手食指抵在我的嘴唇上,李媛媛摇了摇头,轻声地提醒我。
“既然我的营业模式已经off了,王健你的防备模式是不是也可以关上了?叫我李媛媛就好了,最好叫我阿媛,这个可是我朋友对我的昵称哦。”
“真是个不错的昵称……。”口不对心地勉强应付了李小姐的怪异要求,我扫了一眼她身旁的购物车。
花生米——瓜子——陈皮卷——麦丽素——泡脚凤爪——诸如此类,大量的零食堆积成山。
难道李媛媛是个零食星人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喂!首先声明这个可不是我一个人独享,我是给同事一起买的,今天晚上准备去通宵K歌,所以我就买这么多了……当然我会拿一部分回家当储备粮而已……”
发觉到了我视线的所在,李媛媛连忙向我解释。不过小姐,你目光的焦点为何会往天花板上飘……
“阿媛——可以这么叫是吧——那个,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想问你个私人问题——你会做菜做饭不?”
“像是炒鸡蛋什么的,煮面什么的,做出来还是可以下咽的……”
内心的我早已经彻彻底底以OTZ的姿势跪了。原本在我心里李媛媛是那种深不可测的知性魔女,现在这个假象伴随着无数的裂纹,噼里啪啦地碎成满地的渣子。
“不过我一般是下馆子,熟不熟悉做饭应该没什么影响了。”
“那倒是……一种不错的解决方法。”
“王健,能帮我下吗?”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旁,李媛媛指着货架问我。“我平时不怎么喝酒,所以对酒水不了解,既然你是男生那应该对酒水更了解些——哪种牌子的啤酒更好喝些?”
“女性还是别喝酒比较好。”
“可是没有酒水,通宵起来气氛不嗨的。”
“非要坚持吗?”
“一定,肯定,而且必须。因为我朋友都已经给我发短信让我买酒了,到时候我两手空空地过去绝对要被念叨死。”
你买了这么多的零食怎可能两手空空啊。
“我的话,会推荐这个牌子的……”带着李媛媛绕过货架,我取下了一罐啤酒递给她。“买五送一,很划算的。”
“这个吗?好便宜啊,而且还在搞降价销售……质量没问题吗?”
“喂,便宜没好货这是谁教给你的——这个啤酒很不错,麦香味道突出,酒精度也不高,很适合在聚会上喝的。反正是你买,如果你想买最贵的,我也不需要什么推荐了。”
“抱歉啊,我可不是有意怀疑你的品位。只是你这样精于算计,让我想起了一个词……”
露出了表示歉意的微笑,李媛媛接下来的话却再次打击了我的自尊心。
“家庭煮夫。”
“哈·哈·哈·哈·哈·……如果你现在囊中羞涩到自己吃饭都要把一分钱掰成两半化,你也会这样做的……”
算了我承认我就是刷卡时为零的**丝,正在被从不对生活担忧的白富美一点点的蹂躏,这个该死的收入差距!
“别一脸丧气的样子,持家男可是在女性里面很受欢迎的一种属性。如果我想要个男友的话,最好也是持家男。”
“持家男不过是家庭煮夫的委婉说法吧。而且更不幸的是,我这个人虽然自称绅士,可是经常惹女性生气,我不认为我会和你属性相合……。”
“嘛,或许吧。不过王健你确实资金链断裂吗?”
“问题不大——反正两天后我和你把合同一签,补偿金到账,我也就不会过得这么惨烈了。”
“也就是说,王健你会把白玉也交给我了?”
“那个家户怎可能这么轻易地交给——给——给——给——”
糟糕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同一个字,拼命地想找台阶下。刚才李媛媛的日常模式把我的戒备心完全地缴械,突然地话锋一转刺探着我的情报,很不幸我中招了。
或者说,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日常模式?!
已经很清楚地听到了我的想法,可李媛媛并没有逼问,相反很是理解滴点了下头。
“是啊,昨天刚刚提出来的要求,一夜之间让人回心转意也太强人所难了。”
“啊,是,没错。”
让对手给自己台阶下,唉……
望见她的手推车里又多装了好几打啤酒,我想了下,问道李媛媛。
“东西挺多,结账后需要我待会帮你拿一下吗?”
“真的?那就多谢了。”
职装丽人十分爽快地接受了我目的不明的帮助,推着车子走向了收款机。我也结完自己的帐,便帮着她提起了两大袋的零食,说实话……真沉……
等我们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我看到了那辆浅蓝色的跑车安静地停在一角的停车位里。
“多谢了。”
当我把袋子都放到车内后,李媛媛向我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她在购物袋里摸索了下,翻出一打啤酒递给我。
“这个是谢礼,你帮我了很大的忙。”
“用不着这样谢我——随手之劳而已。”
我客套地推辞着,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挫败的无奈感。
“真的不要?”
被李媛媛的眼睛盯着的感觉真不好受,这个女人仿佛看透了我内心的一切。就像是被某种压力所强迫,我接过了啤酒。
“额……好吧,谢了。”
“客气什么。王健,今天很高兴在这里碰到你——不过王先生,希望你不要逃避之后的问题。我说过我喜欢持家男,可我也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以上可是我正经八百的营业模式的陈述。”
李媛媛重新戴上了墨镜,对我说完后,扭转了车钥匙,跑车很快起步、转弯、爬坡,消失在拐角。
“优柔寡断?”
我把啤酒装进我的购物袋,自言自语道。
“我倒认为我自己可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啊……”
“我买回东西来了。”
当我回到宅子的时候,缩在阴凉的白玉我招了招手,权当是问候。
“这就是食客对寄主的应有的态度?”
“——那该怎么回应。”
“算了,期望你说‘是先吃饭,洗澡,还是我~’,这有点超现实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不过王健,皱着眉头碰见烦心事吗?”
“算是吧。如果你能少问几个问题的话我会舒心不少。哦,我先去看看水烧得怎样了。”
我放好袋子后查看了下浴缸,水温刚刚好,看来可以好好洗一下了。撤开浴盆下还在燃烧的木柴,我转身向白玉问道。
“白玉,你不先洗吗?”
“不了……既然是要有食客的态度,就先给你用好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直接脱下了自己的T恤衫——想起了一件事,我向白玉打趣道。
“白玉你能够回避一下吗?”
“谁会看你啊!!!”
少女逞强地别过脑袋。
嘛……
我为了节省时间,单纯地从浴缸里舀起水,迅速地冲了一下就解决了。穿好了衣服后,我把沐浴露递给了还在别着头的白玉。
“洗澡的时候用这个。”
“嗯?”
“可以帮你洗的更干净些。洗头发也可以用的。”
“是吗?”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沐浴露和毛巾,白玉走向了浴缸。在她准备洗浴前,还格外仔细地检查了下挂帘是否牢靠。
真是的,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
额……
先是用手碰触了下水缸,大概是要看下水温如何。看来温度很令妖狐满意,于是白玉褪去了衣服和裤子,尖细的兽耳和蓬松的尾巴摇曳了下。
貌似发现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啊。阳光把白玉的影子直接打到了挂帘上,白玉的一举一动都能够通过影子来辨别。
真是糟糕……
虽然我承认白玉虽然面容卓越,可是身材实在是有不可弥补的“缺陷”——我可不认为“为祖国省布料”对女生来说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我对白玉的裸体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是!
为何单纯看着这个影子我却有种恐怖的负罪感纳!
小心翼翼地站进浴缸里——在影子中,白玉的四肢显得格外纤细,但是和那娇小的身躯相比却恰到好处地匀称。
白玉举起了沐浴露,隔着挂帘向我问道。
“王建,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
“挤出一些来,涂抹在身上或者头发上,最后冲掉就好。”
“哦……”
按照我的说法,白玉用沐浴露揉搓着身体和头发。
“唔——好多泡沫,好好玩!”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妖狐少女十分兴奋地捧着泡沫。
“喂喂喂,那不是玩具,进眼睛的话可是很疼的。”
“知道了!”
哗地一下,整个人沉进浴缸里,白玉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
向天空伸出了手,任凭阳光穿过指缝,沐浴露产生的泡泡挂在指甲,显现出五彩斑斓的波纹。
“好想一直这样闲适……”
“别泡太长时间,否则午餐我就不给你留了。”
“小气鬼——”
已经知道我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白玉虽然嘴上抱怨着,还是很快地解决完。
“王健,你怎么脸这么红?”
穿好衣服,短袖T恤衫露出了了少女格外嫩白的胳膊,一边甩着还带水的柔长尾巴,白玉一边好奇地询问我。
我心虚地偏开了视线。
“没什么,不用管我。”
白玉出乎意料伸出了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前额,疑惑地说道。
“貌似有一些风热的状况啊……要是可以的话,去抓点药吧。你中午回来脸色就不好,小心身体。”
“你会医术?”
“会啊,你以为狐狸不生病吗?如果我们生病了,肯定不能像你们人类那样去请郎中,自然得自己治了。”
“挺厉害的……可是我真的没病。”
“貌似我自从见到你之后,就没有看到过你的有什么好脸色。”
低声嘀咕着,本来还要继续抱怨一下,可本能的呼唤制止了白玉。皱了下鼻尖,狐狸的敏锐嗅觉捕捉到了油香味。
“今天的饭有炸萝卜丸子吗?嗯,还有茄盒吧。”
“这都能分辨出来……这份是你的。不过没有桌子,今天吃饭我们将就一下吧。”
接过来我递过去的盒饭,白玉和我一样席地而坐。
我还没吃几口饭,就发现摆在地下的熟食袋就已经见底了。罪魁祸首证十分开心地把丸子和茄盒全部夹到自己的饭盒里。
喂——白玉你太不厚道了,我还没吃到——
打算教训白玉,我却打消了想法。
少女大口大口地吞咽饭菜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食欲旺盛的淘气孩子。
“白玉,慢点。没人跟你抢,饭都粘在脸上了。”
“唔!谢谢!”
自己摘下右颊上的米粒,并丢入嘴中。
“不可浪费——”默念了一声后,白玉再次专心于供养自己的五脏庙。
完完全全地安心,毫无防备。如果我在饭菜里下毒的话,白玉这时候也会毫无戒备地吃下去吧。
野有狐媚,喜害人。
虽然作为大妖物妖力确实惊人,整天也和我在口舌上交锋——并且一上来就把我家旧宅夷为平地。可这种毫无城府的性格,这样的妖狐……怎可能是那种害人的家伙。要是说祸害人间的妖狐,李媛媛才符合那种“诡计多端”的狐女的标准……
想这些干啥!背后说人坏话也是不好的!
我讨厌“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的信条,可是今天竟然不幸地“碰巧”碰上了李媛媛,我的内心不禁有些动摇了。
算了!现在的第一目标是帮白玉找到族人!
然后我也心无旁骛地大口咀嚼着米饭。
饱腹带来的安心感让我暂时不再思索那些麻烦事,我自顾自地打开了一听啤酒喝了起来,白玉则仰面朝天,一脸幸福地摸着因为胃袋充实而微妙凸起的腹部。
“王健……你在喝酒吗……”
“你又闻出来了?”狐狸的鼻子真是可怕。
“嗯。但你喝的这个我单用鼻子就能分辨,卖酒的酒家不知道给你馋了多少的水,一点劲都没有……亏你还心甘情愿当冤大头。”
尽管已经见识了不少东西,可是脑子里大部分的知识还停留在五百年前,我只好向白玉解释道。
“我可没有买,这是别人送的,冤大头不是我当的。而且这个酒没有掺水,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真没想到有人会送你东西——那这种酒叫什么名字。”
“啤酒。”
“啤酒?”鹦鹉学舌一样地重复了这个词,白玉用胳膊撑着上身坐起来。
“要尝尝吗?”
接过易拉罐,白玉抿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什么东西——味道好怪!王健你真的喜欢这种酒吗?又酸又苦!我的话,更希望是那种烈烈的酒,这样的东西根本就喝不醉嘛!”
高度白酒啊……茅台之类的我可消受不起,你要是闹着想喝酒的话,只给你拿二锅头应该就够了。
“明明烟气有毒还去吸闻,喝这么难喝的酒,而且不会背四书五经就敢自称是读书人,这个年代真奇怪……”
白玉发完了自己的小牢骚。
“等你适应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嘛,世界就是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哪有这样的谚语!”
“有就是了——”
“明明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样的句子才是正确的吧!你要向诗人们道歉!”
狐耳摇曳着,少女像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一样教训着我。当然,我把白玉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
不过提到耳朵……
仰头把啤酒通通灌下肚,我向还在大谈特谈唐诗宋词的白玉说道。
“白玉,把脑袋伸过来下。”
“怎么了?”
“没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犹豫了下,白玉对我说。
“如果我刚才做错了什么,不许打我……”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喜欢虐待动物的人纳?算了,你不主动那么只好我主动了。”
我伸手摸向了白玉头顶的狐耳,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白玉闪电一样向后缩起了身体。
“喂!不要碰我的耳朵!”
连忙举起双手,把自己头顶的那双又尖又长的狐狸耳朵压住,白玉十分气愤地向我示威道。
“碰一下又不会死人——喂,你难道不知道洗澡之后要掏耳朵的规则吗?”
“压根就没有这种规则吧!”
“咳……”我清了下喉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钥匙环——作为挂件的黄铜掏耳勺在一堆暗灰色的钥匙中格外显眼。“白玉,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脏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王健你一定喝醉了。”
杏眼圆睁,白玉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双手依旧不忘盖住头顶,是一副完完全全的防御姿态。
“这么淡的酒不会醉的,这可是你说的。白玉——”我把白玉的话原话奉还,开始忽悠起来。“首先,你被封印了五百年不得动弹,这么说的话,你已经五百年没有洗澡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在洗澡前,自己身上有多大的狐臭味吗?”
“——你!我怎么可能——但是——”
我确实在说胡话~
尽管本体是一只妖狐,可白玉身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狐臭,如果硬说的话,也只有少女那淡淡的温和气息。因为她刚刚在浴缸里沐浴完毕,这种温和的气息又混进了柠檬沐浴露的甜味。
可是我又并不是在瞎诌——
确实,刚才那是白玉解开封印后第一次好好地洗澡。
一时间白玉被我的话给整蒙了。
话说回来,我怎么会突然想到给白玉掏耳朵纳?
想起小时候,泡完澡擦干头发我便会很自觉地躺在爷爷的膝盖上,让爷爷掏耳朵。安静地忍受住棉棒在耳内耸动所带来的搔痒,当爷爷说“好了”,我再起身。最后祖孙两人一起品尝热茶——由内而外的清爽感,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品茶,洗澡和掏耳是人生的三大乐事,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这点我还是相当认同的。茶叶我现在没有心情品,不过洗澡和掏耳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白玉会不会也这么想那就另当别论了。
“换言之,如果五百年没有洗澡的话,也应该五百年没有好好地清理耳朵了吧?宠物狗的耳朵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里面会有小寄生虫安营扎寨的。”
“你怎么敢把我和那种低贱的狗比较!”
“反正狐狸和狗都是犬科,再说了都是兽耳。”
我把白玉的抗议当作耳旁风一样对待,斜视着白玉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真的会有小虫子坐窝的。”
接着我就自顾自地把玩起了挖耳勺。
因为我的讥讽而双颊通红,白玉紧捂耳朵的双手逐渐地松了下来——我能够清楚地从她的脸上辨别出两种少女的自尊在相互交锋的过程。真是藏不住自己想法的家户。
终于,白玉放下了手,从牙缝里挤出了细小的声音。
“你发誓,绝不作弄我……”
“大是大非的事情让我发誓就算了,这种小事也要纠缠半天?”
——令我十分惊讶,本来以为还要和白玉在口舌上交锋几回合,没想到白玉竟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坐下别过了脑袋,让一侧的耳朵对向我。
“……你不等我发誓了?”
“算了,既然现在是寄人篱下的食客,我也不能要求太多了!王建,总……总之!帮我清理好,我讨厌虫子!”
白玉的话语中稍微带了点哭腔,我是不是把玩笑开得太过分了点?寄生虫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在妖物上面生存吧……我也只好稍微纵容了下这只妖狐。
“放心了,我这次发誓不会作弄你。不过啊,白玉——你这样坐着,我的手活动起来可很不方便。”
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我示意她躺下,看来内心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白玉这次并没有犹豫半天,十分顺从地把脑袋枕在我的膝盖上,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像瀑布般倾泻在我小腿旁。不过她的肩膀依旧绷得紧紧地,我无奈地摊开了手。
“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放轻松,我不都已经发誓了吗?”
“那个,王建……”
“什么事。”
“不要太用力,我怕疼……戳破的话,会流血的……”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妖狐那姣好的侧脸因为不安而眼睛紧闭,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当这是干什么啊!
未经人事的白玉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我已经内心十分污垢,这句话让我脑子里产生了很多见不得人的联想。
我突然觉得李媛媛当时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狐媚果然很是可怕,要不是白玉之前一直是被我的气势压住,否则单凭这些不经意的举动早就把一般的男人迷得团团转了。
“王建你听到了吗?”
“嗯嗯!我知道了,会注意就是了。”
连忙清了下嗓子了以掩饰尴尬,我苦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抚住白玉的狐耳。
唔……
手指尖传来了很厉害的触感。
细密柔顺的纯黑色兽毛保护了狐耳,好滑……
仿佛在指尖缠绕了一团上等的丝绸。
太过剧烈的信息一下子涌上大脑,我的思维瞬间当机了。
真是糟糕……糟糕!不,完全就是邪道!
兽耳最棒了!
“王……王建?王建——怎么不动了?”躺在我膝上的白玉见我如此呆愣,焦急地询问,这时候我才回过神。
“不!没有——只是!”
“——难道我的耳朵真的已经有了虫子吗!”
怎可能有虫子!就像是白玉自己说的一样——兽耳内侧连一点的龌龊也没有,只有干净健康的粉嫩皮肤。
“没有!没有……只是光有点暗,刚才费了点心仔细检查了下……”正午热烈的太阳光嘲笑着我脆弱的谎言,我心虚地说道,终于把白玉糊弄过去。
可是忍不住还是挠着白玉的耳根,就像是逗弄猫咪一样,任凭少女丝滑的头发在指尖缭绕。白玉因为柔和的按摩舒服地眯起了眼,可是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再次被作弄了,扬起胳膊把我无礼的手掌打开。
“我不是狗,也不是猫——王健你到底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捏只好起了黄铜挖耳勺。
“那么我开始了。”
左手压住白玉那柔软却不失弹性的耳廓,右手的耳勺开始了工作,耳勺圆润的一端碰触在耳内。
唔!
一声娇柔的喘息——
枕着我的膝盖,白玉打了个哆嗦,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我以为我真的划伤了白玉的耳朵,连忙询问。
“疼了?”
“没……只是,好奇怪的感觉……硬硬的……没事。”
大概是让我继续,白玉依旧保持着顺从的姿态躺在我的膝盖上,但是蓬松油亮的尾巴依旧紧绷绷地贴在身后,显示出内心尚未消散的紧张感。
邪念退散——退散啊啊啊啊!
清净了下内心,我的手便再次活动起来,用耳勺在白玉的耳内轻轻地刮蹭着。虽然不知道狐狸的耳朵和人的耳朵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凭借记忆,按照爷爷的手法,以轻柔的手法按摩着白玉的耳道。
“……好痒……唔!”
伴随着细小的哆嗦,白玉的狐耳也轻微地颤抖着。
“耳朵别动。”
“可是太痒了……不可能不动啊。”
“尽你所能,否则我真的有可能划伤你。再不行的话,我只好用力压着你的耳朵了,那样肯定不好受。”
“好吧……”
紧咬着嘴唇,白玉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力压制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随着耳勺的深入,从来没有这种经验的白玉忍不住呻吟起来。
“嗯……呀……那个地方——呀……唔……”
少女的酥麻到骨子里的娇喘一直没有停歇,分辨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
喂喂喂喂喂……王健你的怎么反而抖起来了啊!
白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危险,顺从地枕在我的膝盖上,但名为理性的勇士和我龌龊内心的某只不知名野兽的战斗已经交锋上百回合了。
虽然我刚刚洗过澡,可是现在又因为焦躁弄得满头大汗,短短的两三分钟里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像是被热碳炙烤般难熬至极。
终于——
俯身轻轻地朝白玉的耳朵和了一口气息,以把细小灰尘吹走,对我像噩梦一般的清洁工程宣告结束。擦去额头的汗水,我真心地感谢理智这位勇士的高强武艺。
白玉已经彻彻底底地瘫软在了我的膝头,眯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润的色彩。
回过神来后,妖狐翻过了身体把另一侧的耳朵也对向我,像是等待着什么。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少女样子的妖狐偏过姣好的面庞,一边摇曳着尾巴,一边用细小如蚊的声音询问道。
“怎么不继续了……”
饶了我吧!
“白玉——”
“嗯?”
“这个挖耳勺给你,另一边,自己清理!”
我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便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本躺在我膝盖上的白玉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我掀翻在地。
“有你这样只干一半事情就撒手不管的男人吗!”
揉着自己被摔得生痛的后背,白玉的尾巴炸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痛斥道。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是是你先要求的啊!”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王建!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摸出自己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我进入了彻彻底底的“不要脸”状态——脸皮是什么,能吃吗?白玉也抱起了胳膊,尾巴和双耳直立着,气鼓鼓地瞪着我。
“真是小气——我的另一边的耳朵都不帮我清理,小气鬼!骗子!老鼠……”
我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只是我实在不认为自己的定力会一直那么好——
自觉理亏,我只好认输。
“好吧……好吧……我帮你。”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可不是今天。等以后有时间我就补上。”
“不行!你必须现在就干!”
我就抽着闷烟保持着沉默,和白玉大眼瞪小眼,小小的对峙又在我俩人之间爆发了。
不过我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白玉周身所散发的怨念气息。
本来和少女的关系稍微和谐了一点,看来这次又归零了。算了,反正和这个本来打算当成棋子用的妖狐培养好感度没什么用处,王健你就别纠结了。
过了一小会,白玉俯身拿起了购物袋,从里面翻出又一罐啤酒——捏住易拉罐,打开,一饮而尽,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喂!我的啤酒!”
我不禁大声地喊了出来。
“跟我想的一样,这样的酒一点味道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市井的气息,而且还这么苦。果然这种低劣的酒就是配合你这种低劣的人!要是有人给我喝这样的酒的话,我一定降祸于他的——”
我的话音未消,又一罐啤酒被白玉灌下了肚。
“不想喝你还喝它干什么,自讨苦吃吗!”
我终于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起身想要夺回购物袋,但是白玉灵巧地闪过了我的胳膊。
“来啊~有能耐就抓住我啊~”
白玉摇晃着袋子,嘲笑着我的失误,接着把喝干净的易拉罐丢了过来。
“别闹了,我可没时间和你瞎折腾。”
我挥手打飞易拉罐,头疼地说,可妖狐打着细小的嗝向我反问。。
“你一共买了六罐酒,你喝掉了一罐,我刚刚喝了两罐,嗝……你认为袋子里面最后会剩下多少罐纳……嗝。”
“三罐吗?你喝醉了吧,白玉……”
“怎可能啊,这样差劲的酒——嗝——我不说过喝不醉嘛——”
“这么明显的酒嗝谁会相信啊!”
“嗝——别管那么多了,刚才的问题你答——嗝——错了哦……”
白玉抚着樱红色的嘴唇,眯着眼睛浅笑着说。
“答案是一瓶不剩,因为我会把他们都喝掉。”
“你敢!”
咕咚咚——
又一罐啤酒君再次壮烈牺牲在白玉的豪饮之下。
气急败坏的我卯足了全身力气,像妖狐冲过去,结果再一次扑了个空。可恶——
“左行且行,右行且行!喝!”
双手同时结印,两股飓风夹击着白玉,可是白玉像是在伴风起舞一般,以优雅的身姿躲过了我的法术。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没想到白玉会是那种借酒劲胡闹的家伙。
急速地冲向白玉,我借势甩出了拳头,打算凭借除妖蛮力一拳放倒白玉。少女柳腰一沉,我又失败了,只有拳风擦起了少女的黑色长发。
和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那次是抓住了白玉的失误——可现在白玉已经完全了解我的底细,如果和我拉开距离利用她那灵巧的身姿躲闪,就算打不过我,但是我也拿这个耍酒疯的妖狐毫无办法。
“我不和你折腾了,那些酒你就自己喝吧。”
干脆地收起了拳头,既然白玉的行为单纯是趁酒兴而为,现在的解决方法就是等她酒醒了。
已经跳到了残存主房的房顶,坐在房梁上,白玉带着满脸的醉意向我浅浅地笑着。
“……真的这么大方吗?”
“你赢了,我拿你没辙。”
“万岁!妖狐一族终于战胜了除妖天师!”
举着易拉罐向上做了个干杯的姿势,妖狐少女的胃就像一个无底洞般,消灭了最后的一罐啤酒。
这算哪门子战胜啊……
“行了,闹够了就下来吧。”
“不要~我还要看会风景~”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周边都是瓦砾废墟,白玉你的审美观点真是奇怪啊。
慢悠悠地在屋顶站起来,白玉远眺着,丢给我这个问题。
“王健——嗝——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啊?”我愣了一下。
“迟疑的话,也就是讨厌了?”
想了想,我摸着头发回答。“至少是我生长的地方,我不讨厌这里。”
“嗝——哪怕它把你家的宅子拆掉?”
……这样的话……
“如果能给我足够的赔偿,让我有以后的立足之地的话,我也可以接受。”
“但是你真的认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吗……”
……
我被难倒了。
下意识地从院墙破碎的地方向外看去,偌大的拆迁废墟地就仿佛是一方戈壁。而在戈壁边缘的正在建设中的楼宇,仿佛拔地而起的丛林。
丛林的话,就是真真正正的丛林法则,血淋漓的拼抢后,才能获得自己的立足之地。我的未来对这一切来说,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没等我回答,白玉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讨厌这个地方。”
“什么?”
妖狐少女继续眺望着远方,柔长的狐耳和头发在夏风的摆弄下摇曳着。
“没啥——讨厌就是讨厌——特别是有你这个家伙的存在!”
“好吧好吧,随便你了。虽然不指望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有什么改变,但是你一直站在屋顶上,让别人看见的话可不好吧。”
摊手表示无意继续争论,看来白玉也丧失了兴趣,便从屋顶上跳下。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伸出了手打算扶住白玉——白玉没有像是往常一样拒绝我,勉强握住了我的手,迈出了有点虚浮的脚步。
“真没想到这种酒会有后劲……”
“谁让你灌得这么狠。”
“嗝——我可是一次能够喝——嗝——整一坛的……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在吹牛吧。
连连地打着酒嗝,白玉干脆连步子都不迈了,罢工般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
“王健……我现在好想睡觉……”
“给我坚持下,就算是睡也得进帐篷才行!”
“抱歉哈……”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锋利的犬牙格外明显,然后白玉就面朝下扑倒在地上——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否则现在她早就亲吻大地了。
又要像初次见面般用公主抱把你丢到床上?少给我惹麻烦了。
心里有无数个不愿意,可不能就这样真把她丢在外面吧?
果然,我的内心还是滥好人作为内核——纠结了半天,还是把白玉拖进了帐篷,让出了钢丝床。可恶!我本来打算今天继续睡床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白玉可是毫无戒备地沉睡啊。
因为酒精的作用,白玉紧闭着眼帘,睡得格外深沉。均匀的呼吸声从微张的樱色双唇中传来,唯一的T恤衫也蹭了上去,少女洁白平滑的小腹也毫无遮掩地漏了出来。而妖狐的特征——那双柔长的狐耳因为自然而然地放松而耷拉到枕头上。
指尖的记忆早已在脑海里刻下了深刻的痕迹。
好想再摸下纳——
啪!
我抽了自己的脸一掌,趁脸皮还火辣辣地痛,我连忙冲出了帐篷,扭开自来水龙头用凉水哗啦啦地冲着脑袋。
不行!再不把白玉送走的话,真的会觉醒什么不好的嗜好的!
作为男人可要挺住啊——
果然是夏日的温热会让人躁动,嗯,绝对是这样,都是季节的错!
为了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裤子口袋,打算给自己点一根烟来静心,不过我摸到了某张叠起来的纸片。
“这个是……”
合同。
当时从李媛媛那没有招待的酒桌上拿走的,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忘记这件事的地步。不算太厚的一打纸张中包涵着白玉和宅子的命运,嘛,至少现在白玉不是我的式神,所以她的命运也不完全捏在我的手里,可宅子就不一样了。
真可笑。
打火机点着了烟叶,也点着了合同。被我丢在地上的纸张在烟火的缭绕下蜷缩,化为灰烬,然后我踏过了那团灰烬。
冷静下来了吧,王健?说道最后,你还是一事无成啊——
但至少我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吧。
夏天的白昼真是长得要命,等到太阳西斜了,又要多长时间?真是的,那只妖狐睡得跟死了一样现在根本帮不上忙,恐怕等天黑了也不会醒吧,但是这种情况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便利。
咬了咬牙,我决定开始施行我的计划。
呼和……呼和……
王健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骑着长时间没有维护的古董级三轮车,缺乏润滑的链条和瘪扁的车胎,给人一种重了十倍的错觉,因为体力不支,我的腰和大腿正以无比的酸痛来抗议我的强制劳动。用力蹬着车蹬,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机械地让三轮车向目的地移动而已。
越接近南部山区,越是一种折磨。从浪川市延伸的平整的国道早已经变成了总是坑坑洼洼的四级公路,最后又变成了可恶的石子路。最后我干脆不再折腾自己,下车推着三轮车一点点地前进。
要是我对战妖物时才会爆发的怪力体质可以用在平时,那真是太棒了,不过这仅是惨烈的妄想。现在一想,老头子过去总是骑着这三轮车带我出去野营却一点也没觉得累,恐怕我和爷爷之间的差距永远弥补不上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骑行,尽管速度不济,可也逐渐地靠近到我的目的地。夏夜格外短暂,不过是早上五点,远方的天空已经显现出了鱼肚白——绵延起伏的丘陵早已经占据了那里的地平线,随着我的前行,我感到我正在融入这片崎岖的地形。
盛夏的来临让植物繁茂地生长起来,我停下了车子,望着布满了齐腰高的杂草和茂密灌木的山坡,不禁叹了口气。三轮车的后斗原本是小时候我的专用座位,现在却被一层幕布掩住,我掀开了幕布——
抱着枕头团成一团的狐耳少女并没有因为一路的颠簸而醒来,除了三轮车的铁皮后斗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外,依旧睡得死死的。得了……这几天我发现我每天早上都要兼职唤醒“睡美人”的工作,不过今天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次,送佛送到西吧。
“白玉——”
本能地排斥有人打扰她的安眠,耳朵竟然抖了下后灵活地盖了起来,真没想到这只妖狐的耳朵竟然有如此便利的功能,
原谅我吧~白玉~
这只是毫无诚意的客套致歉。
抓住她的耳朵,拼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哭狼嚎的惨叫在人烟不多的丘陵之中格外恐怖。
这种方式叫起白玉效果十分明显,副作用也相当地明显。直到半个小时后,我正忙于在杂草与藤蔓的纠缠中开道时,跟在我身后的白玉还捂着自己的耳朵碎碎念着。
“到现在耳朵还疼着……”
“放心,聋不了。再过一会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的听觉可是你的好几倍吗!试着在你耳朵旁边爆上三天三夜的爆竹,看你还能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这种豆知识对我没什么用处,喂,这个方向没错吗?”
白玉并不是空着手,此时此刻,她的怀里正抱着爷爷留下来的硕大黄铜罗盘,罗盘的指针尖端系的柔长黑色细丝便是妖狐自己的头发。
“应该不会错。”
查看了下手中的罗盘,罗盘并没有像是正常的那样正北正南地指向,它的指针实际上正指向着偏西南的位置——按照白玉之前的话,这样做可以领导着我走向她的族人最后的藏身地。不过罗盘只能够做到直线的指向,当碰见了山地的阻挡时,我也只好要迎头攀上。
“这个地方就连人踩过的痕迹都没有——我本来以为你到这里就可以认得路,可你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派上啊……”
听到了我的抱怨,白玉也很无奈。
“抱歉……我以为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可是……就连山,你们也可以移走了吗……”
我顺着白玉的目光望去,哦,只不过是一座因为开采石头而被挖去大半的残丘而已。
“那个啊,没什么特别的吧。建设总不能没有原料吧,既然如此便取我所需。”
“所以我们妖狐真的很怕你们人类……”
小声地自言自语,依然被我捕捉到了。
“妖狐会怕人类?”
“是的……不只是妖狐,别的妖物都害怕你们人类。”
“是因为有除妖天师吧。”
“不是因为天师这些除妖者的存在……本能地恐惧……”白玉的声音变得不可置疑,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因为你们有着改变一切的力量,会把一切阻挡你们的东西通通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力量。”
“呵,那你当时还敢去找人类的麻烦,最后落得被封印五百年。”
“因为恐惧,所以我才去和你们争斗的——”
“算了,这种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别提了。”我对当年的是非没有太多的兴趣,挥了挥手制止了白玉。“不知道我们还要折腾多久才能找到你们狐族的洞穴,不如我们先爬到山顶,站得高看得远,那样的话或许更方便些。”
可正当我打算揪住一棵灌木攀上一块石头时,冷不丁地捏住了一团该死的温热物体——两排利牙狠狠地咬在我的手腕上。剧痛让我忘记了脚下的支撑,整个人便向后摔了过去。地心引力忠实地生效——
“你没事吧!”
白玉丢掉手中的罗盘,连忙冲到了我的身旁跪了下来。
“咳咳……我死不了……可这是什么该死的……”
幸好地上还是有草丛的,后背只不过是有些硌,就算我惨烈地摔倒在地上也没有松开我的手——当白玉发觉我手上攥住的那团东西时,她连忙惊呼道。
“——王健,快松手,你把这孩子的尾巴都快捏断了!”
“啊?”
掰开我的手指,白玉抱起了它。
——狐狸,咬伤我手腕害我仰面摔倒的是一只狐狸。刚才我抓住的那团东西就是这只狐狸的尾巴。恐怕它收到的惊吓比我还多,正在白玉的怀里惊恐地哆嗦着。灰褐色的皮毛没有任何的油光,消瘦的身体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肋骨贴着肚皮,和白玉相比完全是天壤地别。
“我命中和狐狸相犯吗!”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我看着手腕上的牙印,气愤地吼道。“它听得懂你的话吗?!”
“嗯,还是可以相互理解。实际上也能听懂人语,不过”
“那么就给我传话,下次要是再敢咬我,那么我就把它做成皮草围巾!——这个是你的同族吗?”
“……这个只是普通的狐狸……并不是我的妖狐一族……”
“切。”
我只好认了这次的“意外”,一脸怨气地耸了耸肩。
少女尽可能温柔地笑着,用手抚摸着那只狐狸的头顶。
“别害怕……他不是坏人……”
然后少女放下了野狐狸,向我问道。
“王健,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死撑了!我是狐狸,难道我不知道这伤口有多严重吗!”
“至少你不会咬我——”
实际上,这两排牙印绝对不浅,从伤口不停地流血,顺着我的手指滴到了泥土里。用纤细而温暖的手掌压住了我的伤口,白玉对那只野狐狸下达了命令。
“先帮我找些可以止血的药物来!”
不一会,野狐狸叼着一丛我不知道的植物跑了回来,谢过了它,白玉把叶子放进了嘴里咀嚼着——草药的苦味让少女皱起了眉头。但把咬碎的草药铺在我的伤口上时,我惊异地发现伤口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十分抱歉!这个孩子只是在自卫而已!因为这个孩子没有什么修行不能说人话,但是它希望你能够原谅它……”
唉……
代替那只犯事的狐狸,白玉十分不安地向我道歉,我也只好放了它一马。
“有第二次的话,真的会把你做成围巾的,记住我说一不二的。”
“嗯,这个孩子知道了,那么它可以走了吗?”
“随便。等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如果可以成功的话,就省了我很多力气了!“白玉,虽然你对这里已经不再熟悉,可是这只狐狸应该了解这一片地的。你把地址告诉它让它带路不就好了。”
“对啊!”白玉的脸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喂,小子,既然听得懂我的话,那么我问你,听说南部山区有一个无盐洞,你知道在哪里吗?”
野狐狸像是在很焦急地思考一样在地上踱着圈子,白玉甚至竖起了自己的兽耳等待着结果,可是听到野狐狸的回答后,少女的耳朵失落地垂下。
“啾——啾啾——”
“它说了什么。”从白玉的表情,我已经差不多猜出了结果。“不知道无盐洞吗……”
“它说它确实没有听说过无盐洞。”
“无盐洞那是五百多年前名字,这些现在生活的狐狸大概不知道。”捡起拴着白玉头发的罗盘,我把它展示给了野狐狸。“既然这个罗盘会直接指向无盐洞,那么,这个方向的话,有多少个洞穴。把直线路径上的所有洞穴都搜一遍那不就解决了?”
“也是!你知道这个方向有洞穴吗?”妖狐少女连忙俯身向自己的后辈问道。“有了!它说这个方向上只有一个洞穴!”
如果只有一个洞穴的话,那么那个洞穴一定就是——
“无盐洞!”
“它说它很愿意帮这个忙!”
“好,那么就快点让它带路吧,是时候回家了,白玉。”
……轰……
轰……轰……
夏日馈赠了丰沛的雨水,溪流也格外的高涨,从石缝中、泥土中,汇入这片波澜——大坝的泄洪口颇为凶猛地把水库多余的储水倾泻而出,激流冲荡着河床,最后平静下来,蜿蜒地顺着山势流向远方,最终将会在山区外与其他的支流一并成为浪川的一部分。
南山水库,是那个四十多年前全民热情热火朝天时代的时候产物,把浪川南部山区分支截取作为整个城镇的供水,到现在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命运给我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轰……
少女已经沙哑的嘶喊声和大水倾泻的轰鸣糅杂在一起,犹如一曲怪异的悲歌。
那只带路的野狐狸不知所措地瞪着我,然后把前爪搭在我的裤腿上,仿佛希望我能够干些什么,来阻止歇斯底里的少女。
我能干什么?
我什么都干不了。
我不可能把整个水库的大坝毁掉,也不可能把水库的水喝干。甚至,我现在连去碰触白玉肩膀的魄力也没有。
野有狐媚,喜害人。乡民皆惧,遂请异人作法,逾三日,狐媚皆去。
是的,这是笔记上写的第一页。但是狐媚惧怕人类,为什么他们会来作恶纳?我本来可以向白玉追问,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必要。原因很简单,笔记上也记载了真正的缘由,只不过我不想提到它。
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了。
无盐洞,是妖狐一族的最后居所,在此之前妖狐一族则居住在浪川下游平原的沙洲里——也就是五百年后的浪川市所在的位置。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渺小的仅有十来户的村子会变成城镇,就好像是谁也没想到过那个建国初期的小县城会变成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一样——村子的扩大毫不客气地挤兑了妖狐一族的生存,狐狸对于村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狡诈的生物和毛皮的代言词,为了庄稼和家禽,对狐狸的赶尽杀绝是理所应当。
眼前的这个狐耳少女是一个牺牲品——
对人类的本能的恐惧和保护族人之间,她没有什么选择。过于简单的思维让她选择了毁掉村子作为警告居民的方式,所以她成了为害一方的大妖狐白玉,最终招来了被王天师封印的下场。
是的,她有资格讨厌这个城市,有资格对我敌视,也有资格哭泣。
我没有资格去安慰她。
最后的居住地无盐洞沉眠在这个水库的深处,白玉的这只妖狐家族彻彻底底地失散了。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是抽出自己烟盒,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等待尘埃落定。
瘫坐在地上,白玉绝望地抬头仰视着天空,泪水彻底地浸透了她的衣服,原本犹如桃花般的娇美的面庞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呼吸也变得无比的微弱。
“你……王健……你……故意装作好心带我寻找同族,却要蹂躏我最后的幻想……很有趣吗……”
“白玉,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回事这样……”
“说谎!你一定是知道的!”
步幅不稳地站了起来,白玉揪住我的衣领朝我咆哮道。
“从过去到现在!你们这群家伙都在骗我!”
“我再次重申一遍,淹掉你们妖狐的最后庇护所,我对此真的是一无所知。”
“你一定是想亲自看到我被抛弃的样子,然后再假惺惺地伸出手装作拉我一把的样子!”我的辩解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用力地锤着我的胸口。“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怜悯吗!”
“这是不是有些误会。”
“你这个混蛋!”
少女样子的妖狐咬着牙齿挤出了最后的字眼。
“我……已经无处立足了。”
把脸埋进了我的胸口,低声地啜泣,可我依旧像是木头般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仿佛变得异常寂静,我终于伸出了手扶住白玉的肩膀,让她抬起头看着我。
“发泄完了吗。”
“闭嘴……”
“你给我听好了,你以为我陪你到这里来只是看小丫头片子闹脾气吗?不,我没那个闲工夫,不要把你的被害妄想无限扩大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她吼道说。
“王健……闭嘴……”
“我今天带你过来是要救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呜呜呜呜!!!”
捏住白玉的脸颊使劲地揉捏,原本以为已经眼泪流干的面颊上有彪出了痛苦的泪水。
“白玉——下面的话我只会说一遍,竖起耳朵来——现在浪川市你不能踏进一步,因为有人要取你的性命!”
“谁要来取我的性命?”
“还记得王天师的徒弟吗,现在李家的除妖师已经到浪川市了,想拆我家宅子的也是他们。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把你抹除掉!”我尽可能简单地把事由都给白玉讲清楚,妖狐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王健你解除我的式神契约并且帮我寻找洞穴,是想救我?这怎么可能?”
“难道你不领情?!”
“可是……我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族人们也……”
“妖狐都是死脑筋吗?!没有立足之地,那么就自己建一个,没有族人的话那更简单,找个好男人去创造一下不就行了!真是的,如果好好利用下你的兽耳逆袭人类完全指日可待。往年王天师打败的竟是这样的家伙,我都对我祖先倚强凌弱感到羞耻了!”
我的手毫不迟疑地压在白玉的胸部。
“连身材都失败到爆,果然,你这样的妖狐完全不值得我拼那么大的力气帮你——”
轰,脸就像是烧熟的番茄般燃烧起来,棍棒状的凶器瞬间在她的手中凝结并朝我横扫过来。
“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能够打倒我?”
长棍带起的烈风扫过湖面,掀起了一米多高的波澜。
凭借着体质,我用左臂硬接了下来,嘴角挂着轻蔑地微笑,望着正一手护着胸口的白玉。妖狐少女把长棍指向我。
“王健!”
“有本事的话就把我揍翻在地,死狐狸——劳资最讨厌的就是毫无干劲的家伙了,就算是用拳头我也要让你打起精神来!”
“有你这种鼓励的方式吗,只有温柔的话语才能安慰人吧?!”
“看,你现在不就好多了?”
我收起了拳头,摊着手耸了下肩,对付白玉用正常的方法果然不行啊——
“所以说,白玉,虽然无盐洞没了,至少你还在。有能力的话就东山再起成为又一次为害一方的传说吧。不过那也需要个百年时间,反正到时候我也嗝屁了,让后世去烦恼妖狐之灾。”
“这压根不是身为除妖天师该说的话!”
“我可不是什么王天师,那些老古董早就化成尘土了。我,是王健,马上拆迁的王家宅子的户主而已。”
终于冷静下来,白玉收起了兵器,迟疑了半天后向我问道。
“王健,我真的能够在这里安定下去?”
指着缩在一旁的野狐狸,我说道。
“这个家伙可是生长在现代的,就算不是妖狐,也可以当你的伴。喂,小子,那个虽然是妖狐实际上却异常地不成器的家伙就交给你了。”
野狐狸啾地叫了一声,作为肯定的回答,然后蹦进了白玉的怀里用力地磨蹭。终于,我等到了妖狐少女的回应。
“嗯……我知道了。那么……你们就等着妖狐一族的报复吧……”我从白玉认真的眼神里读出来,这是白玉真心地承诺。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我故作潇洒地转身向浪川市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终于回家,反正我还有私事要处理,那么我也该走了——祝我们以后再不相见。”
“等下!那个宅子怎——”
“风声太大我听不见,这个烂透了的借口你就信我最后一次吧。”
怀抱狐狸的少女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把到嘴边的话语咽下了肚子。纯爷们可是不回头的,向后摆了摆手权当是告别,我丢下了白玉独自一个人立在水边。
傻瓜,我还不需要你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