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肋骨,左腿,右臂,还有脖子,不仅仅是这些地方,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出剧痛信号。
用了好几次力,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另外就是一盏孤零零的日光灯正在照射,空气中也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因为窗户正拉着厚实的窗帘,所以我分辨不出现在到底是何时。
这是……
正疑惑自己的所在,我感觉到腰的位置有个温暖的东西动了下。下意识地把还能活动的左手移向了腰部,我摸到了一丛仿佛丝绸般柔滑的毛发。
这触感?!
把脑袋抬偏起来,我看到我的手正好抚在一只柔长的兽耳上,另一只兽耳也正温顺地伏在头顶,随着我的抚摸,正趴在我腰侧偷睡的家伙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声。
白玉?!
这怎么可能……但是这张眯着眼睛流着口水酣睡的甜美侧脸……不会错的。
“唔……肉……”轻声地说着梦话,白玉的脑袋转了下,彻底地把脸压在我所盖的被子上。
耳朵突然呼扇了下,大概是意识到了我的动作,白玉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
“早上……中午……或者……晚上好?白玉。”我尽可能自然地问候着她。
“王健!”
少女妖狐原本还微带睡意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突然地抱住我,使劲地用脸颊磨蹭着我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肋骨!”
“抱——抱歉!我马上去叫人过来!”
妖狐少女冲出了房门,不一会,她便领进了另一个我的熟人。
“哟,王健,恢复速度挺快啊。”
依旧穿着那身职业套装,高挑的美女向我打招呼。
“李媛媛!”反射性地打算伸手向自己藏有符纸的口袋摸去,可是右臂的再一次刺探制止了我。
“见了我可别跟看见鬼一样,我现在可不是你的敌人……我带了苹果,要吃吗?”
没有对峙时的冰冷萧杀,此时此刻的李媛媛就像是我在超市时见到的一样,只是个喜欢开玩笑的随和女性。
可我的记忆力还没坏到睡一觉就把那场苦战忘掉的程度。
为了表示友好,李媛媛把手里的果篮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李媛媛拿起了其中一个苹果用小刀有条不紊地削下皮,而白玉则直接拿起一个苹果塞到了我的怀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这诡异的其乐融融的场景反而让我不寒而栗。
左手握着苹果,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我现在在哪里?”
“浪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单人病房。”李媛媛随口回答道。“放心就是了,我在整个医院里面施加了暗示的法术,医院里普通人是看不到白玉的耳朵尾巴的。哦,忘了告诉你,你昏迷了两天,白玉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两天我可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的!”
白玉插话道,生怕自己被遗忘。
“谢了……”
“但是全身一共十一处骨折外带肌肉挫伤,你恐怕要再住上一段时间才能活动。嘛,都怪我演得太入戏,不小心真把你当成敌人看待了。抱歉~”
苦笑着,李媛媛耸了耸肩。
这时候我迟钝的大脑才开始地运作起来。
白玉活着,李媛媛不是敌人,演戏……线索一点点地穿了起来,把我引向意料不到的真相。
“你说演戏……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故意让小刀在指尖绕了一圈,李媛媛用小刀的尖端指向我。“现在我要杀了你,哈哈——看你脸色的表情,我在大学的时候可是戏剧部的副部长啊。怎样?”
放下了苹果和刀子,李媛媛解释着。
“虽然说来话长,可是你当然需要知道。实际上——抹杀白玉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只不过是群众演员一号。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王爷爷安排的。嘛,最后的一幕演我个人可是十分满意,让剑偏开只从胳膊和身体的缝隙之中擦过可是需要相当的练习的~”
“等下……老头子?管他什么事情?!”
“他可是这场戏的编剧和导演,就连你的补偿金,里面有百分之六十是王伯伯应该留给你的遗产,不用诱惑十足的甜头可是无法让你卖力的。”
怪不得我的没有收到任何钱财!原来都是老头子搞得鬼!
“不过这次大戏最后演得稍微偏离轨道……只能说男主角太热血太投入了。因为是我们李氏集团接手了这个工程,王伯伯从开始就没有和拆迁的计划相对抗。”
“那他为什么要拖下去……”
“修行高深的天师可以预见自己的寿命,王伯伯自己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之前给你的消息都是放的烟雾弹,为了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等待你的回来。只不过……我当然不是说你为人不孝,可是我也觉得你做的太过分了。”
“……”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李媛媛递给了我。“毕竟空口无凭是吧,所以这封信是对我清白的证明。”
艰难地打开了信,我从信封里抽出了信纸,爷爷一丝不苟的字迹在信纸上清楚地写着,不是伪造。
“我至爱的孙子——
我希望你原谅李家的李媛媛小姐,因为她只是受我委托而并不是和你敌真的有意为敌。我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如果你能够顺利读到这封信,那么就说么她已经顺利地帮我了解了一桩最大的心愿。
估计你现在也受了不少的苦,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作为王家的最后的血脉,你现在如何看待天师一族除妖保民的信条。或许在过去,永远地站在民的位置会成为一个好的天师——可是我们说到底是没有真正的权利去作为妖物的主宰者。”
我讨厌说教啊,老头子……翻开下一页,我继续读了下去。
“那只封印在我们家院子下的妖狐,她本身是无辜的,而我们除妖天师那可悲的自命天高冲昏了我们的头脑。妖物们畏惧着人类,我们则应该允许他们的生存——对于敌人予以毁灭,对于无辜者予以救赎,决定毁灭和救赎的选择便是良知。
或许初代的天师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的也只是封印白玉。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对救赎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我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有坚持良知的觉悟,所以我请求李家可以在我死后用这种方式来测试你。
诚然,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自然代表了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旧的东西在逝去,这不是坏事,留恋于过去只会让人迷失,而这个大步奔跑的世界有着新的可能。可无论你以后在何方,不要违背自己的良知,这点亘古不变。”
原来这样……老头子。
连死了都不忘记折腾我。唉……我怎么摊上了一个这样的爷爷。
“我还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毁掉了啊……”哀叹了一声,我把信贴在脸上闭目养神。
“彼此彼此,白玉比我想象中的强大——差点就马失前蹄了。”
“所以都是你的错,白玉!”
我随手在白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妖狐少女愤愤地为自己抱不平。
“喂,最大的受害者是我好吧!从头到尾都在我都被当棋子用!”
“死脑筋——你活了那么久就不能用妖狐的智慧帮我分辨下吗?”
李媛媛制止了我和白玉即将发生的斗嘴,对我说道。
“王健,今天早上你的账户上补偿金已经到账了——所以有个私事我们能不能先谈下。”
“嗯?”
“就是我的那辆跑车……能不能顺便帮我修理了。被摔成了零件,保险公司铁定是不能接受理赔——所以,就像是信上说的那样,像个男子汉般勇敢地承担起责任吧?”
提到这个事情时,李媛媛一脸的微笑——但是这个微笑是和我们对阵时的那种毫不带感情的冰冷微笑。
我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白玉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正要打算溜出病房,被我一把揪住。
“多少钱……”
“也不算很多,就是这个数字而已。”
报完了价格后,我打赌整个住院楼都能听见我和白玉的哀嚎。
李媛媛没有让我们真的赔偿她的跑车,否则我的经济状况又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而工程队也终于能够开进那片旧城,庞大却精密的工程机器迅速地挖掘着地基,不需要太久,这片旧城就会被热火朝天的工地所笼罩。
当然,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回学校完成自己的学业——李媛媛已经帮着我买好了车票。唔……商务舱……既然是她买单,我也不会推辞了。
随着流线型的动车依靠着站台逐渐停下,一个戴着宽边毛子的少女兴奋的沿着站台奔跑。
“这个就是火车吗!感觉好厉害啊!王健,这个上面的窗户能不能打开——”
我不得不叫住她,以防止过度好奇的乘警靠上来盘问,要是被乘警发现了这里有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兽耳娘,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别乱跑,很危险的。而且火车停站很短,不快点上车的话我可不等你。”这样白玉才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走上车厢。安顿好行李后,白玉倚着我的肩膀坐了下来。
不出一会,窗外的站台开始向后移动,我们上路了。
“想不到今天会离开这里……”
浪川市在车窗的远方只剩下最高的几栋建筑可见,原本还兴冲冲地左顾右盼的白玉望着窗外的风景,轻声地叹道——她的侧脸闪过了一丝失落。
“回来看看是没问题的。”我希望这句话能够安慰到白玉。少女摇了摇头,微笑地回应。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我们的立足之地,所以我不会无谓地感伤了。”
“嘛,可是重新找到立足之地,会很难啊。”
白玉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没问题的,只要能有人相互依靠,就一定没问题的。”
我笑了笑并没有对白玉的想法作出评价。
曾经的除除妖天师也好,或者是王家宅子也罢,一切都是属于过去的回忆,就连妖物也变成了只会在传说中出现的存在。可是,他们还没有死去,只不过是在消失——或者是在融入这个新的世界。
白玉的未来会怎样,说到底我又给自己拖了个麻烦而已,但我心甘情愿。
因为她依赖着我,信任着我。
……想大道理会脑子疼。
“白玉,可别在车里闹。我先睡会。”
在这么短时间里突然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于是我在座椅上闭上了眼。
唉。不过从头到尾,我还是被老头子算计了一下,这可真是难堪啊。
不过。
他才是白玉真正的救赎者吧。
【全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