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可斩断之羁绊·上

作者:夏目の小涩 更新时间:2012/8/25 8:58:42 字数:0

七·不可斩断之羁绊·上

【暗月之夜】

仿佛是架构在虚无之河上的暗月之夜。

一剪惨淡的银月勉强挂在漆黑深沉如洞穴的天幕。

只有几缕倦怠的星辰半眨着迷离的眸光。

夜虽然黑,却依然能看到美丽的山的棱线,若有若无,好似一个能将人吞噬的,诡冶轻飘的梦境。

暗夜下的幽密森林,像是拥有颠覆日常的非凡力量。

几乎不易察觉的簌簌声在林间风一般的穿行。

在幽黑的森林中尤为明显的,那一头宛如水银的银发。

被风吹乱的发型有点像颗绒绒的蒲公英。

身体则做着高速跳转,像是流星般的穿梭在层层密林。

颜色略淡的残影像是追不上身体的可怜魂灵。

身后,是一个拥有锋利獠牙的青面妖怪。虽然身躯庞大,但也有着不逊于则光的速度。

只是更胜一筹的则光,仿佛是故意一般,始终跟身后的青面妖怪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

明明就在眼前,却总是在伸手(爪)时,被对方一个灵巧的急转弯扑空。

——就是看得人恨恨地咬牙。

“可恶的人类,你逃是没有用的,一定会被我吃掉的,呼呼……!”

“啊,是吗,真是期待啊,那就追上来看看吧…”

银发银眸的则光一脸淡然自在的神色。

身体依旧按照预设的程序做着高速跳转。

如果不是明眼人的话,是很难发现则光的身体…在那皮肤表面一些不寻常的,蠕动着的暗色——那是不小心磕碰留下的淤血一类。

看久了会让人有点胃里翻涌。

啊,这种异于常人的体质,则光是很清楚的。

像是这种程度的小破小伤,只会像普通人一样的正常愈合。

然而。

若是真正面临那种生命威胁的时候,身体却会奇迹般、不可思议的瞬间恢复。

很不合常理吧。

疼痛的感觉随着这种恢复次数的增多,也愈加淡化起来。

明明身体的肌肉与神经已经拉扯到了极限,但是因为没有痛觉,反而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这样或许就能最终反败为胜,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

听上去,似乎是个不坏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要有痛觉呢。

所谓痛觉,不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警报,提醒人体组织受到了伤害性刺激,以采取相应措施。

如果人类失去“痛”,那会怎样?

则光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被身后那个青面妖怪盯上之前,从第一次发觉自己失去痛觉之后。

专注的,像是小孩子玩拼图一样认真地思考着。

——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成了这样呢

——是因为经历太多于是也丢掉了很多?

——……那些记忆

——迷迷蒙蒙,模模糊糊,总好像隔着雾在对自己招手

——回想不起来

——明明、似乎

“喂喂。”

“则光。”

“后面那个家伙,就要追上来了。”

“真是的,在干什么啊,呆呆的跟一块会飞的木头一样。”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透透气,结果看到你这家伙——”

“穿得比以前更破破烂烂了。”

“特立独行的除妖师里也没你这样的吧喂喂!!”

“啊啊…可恶的则光…真是……!!”

灰发樱眸,被尊为“紫上”的妖怪炵,也是则光的式神。

妖力强大到完全不受到主人的束缚。

嗯…如果她高兴的话,偶尔也是可以替则光办一些小事的…

一个任性得可爱的上级妖怪,炵。

原本寄居在则光精神力中的炵,一双樱眸望着后面猎猎飞扬,被扯得稀烂的则光的风衣衣摆。

细细的烟眉拢得很紧。

什么嘛,这算什么嘛。

看去就是一块破布了啊。

真是令人不悦的主人呢。

不知道现在在想什么。

明明这种程度的妖怪很容易就可以甩掉的。

或者随便甩手一个中级符咒什么的……

—镜头切换—

电光青眼,白色的但是附着很多血锈的长长獠牙,庞大而丑陋的身躯,以及无时不刻散发的那种湖底泥似的霉味——发力狂追则光的青面妖怪

炵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青面妖怪。

认真的视线像是要把它的身体一下子洞穿。

啊啊。

果然。

则光你。

像你这样的家伙。

虽然是我的主人但还是。

还是。

还是快点被这个妖怪吃掉的比较好。

啊啊真是无聊头顶。

炵大人我还是回那家伙的精神世界去的比较好。

住在里面的那个家伙,可比外面的这个有趣得多了呢。

与雪名道别不久后的则光,很快就被妖怪盯上了。

就是身后那个青面妖怪。

也算是,挺厉害的一个家伙吧。

这种穷追不舍的态度很叫人欣赏啊。

似乎从前也遇到过这种状况。

那个时候是怎么克服过来的呢。

纷乱的记忆像不停回转的漩涡,被封闭得牢牢的蛾茧,无法挽留什么的、永远在渗漏的筛子,一副乱得无从开始的残缺拼图。

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

【血色禁咒·初回】

—那是从安心的住所离开不久后,独自一人踏上旅途,很快就与强大的妖怪正面对峙上的则光—

紧握着两柄驱魔小刀的则光,正拼命咬牙抵抗着来自于头顶的威胁,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染着一块块斑驳的血迹。

这两柄驱魔刀,被做成了可以轻便携带的造型,因为有那个人加持的术法,驱魔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那个人…便是赠予了则光驱魔刀的那位。

—告别之日—

“嗯嗯…诚人呀,你别看这两把刀这么精致,可是有很多强大的功能的哟哟。哦呀呀,可以练飞镖,削水果,切菜切肉,急用的时候就是小巧灵便的烧烤叉,偶尔也能当镜子使……啊对了,按诚人的身手的话,还可以用来捕鱼哦哦!”

“……”

(喂喂,好歹人家的名字是奈奈丸驱魔刀吧)

“怎样怎样…真的既好看又实用的吧…”

“那个……”

“啊个…诚人呀,看在我这么热心的为你介绍的份上,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好好使用哦哦。”

“…好吧…”

(不过那个“痛痛快快”是怎么回事啊喂!)

“还有呢,若是紧急情况,实在没办法的时候……”

“嗯…?”

面前的粟发男子,琥珀之眸中有些异样的波光。

“诚人…要好好保重哦哦~~!!”

“……嗯。”

(话说后面那半句是被吞了么喂喂!!)

望着面前那位眼底平静无澜,但透着淡淡暖光的粟发男子,以及因为身体不便,只是隐在竹帘后安静听着的黑发女子。

郑重的点头,眼神交换过后,则光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未知的时空。

而那有如默片电影的过去,此刻却衔接上了这颜色鲜动生艳、却无处不充满着未知的当下。

——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啊

——虽然手上握着奈奈丸,却还是无法伤及这个妖怪分毫

——拥有如此大得令人吃惊的体型,却还是灵巧得不像话啊

——全部,都被躲开了

——就算跟千谷那家伙练习,也没这副惨样的吧

——啊,不过

——也有可能是那家伙放水

——从出生起,身体里就流淌的强大灵力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但是怎么办呢

——这么苦苦支撑,还真是吃力呀

——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罢工,握刀的手也

——酸痛不堪

——像是有什么被撕裂了,身体里出现了一个空隙,那是……

——手上……虎口裂开了

——裂开……的疼痛

——就算不是为了那两个人,我,也,也要,要

——撑…下去…

破开的虎口里露出的血肉,像绽开的花朵般的鲜嫩。

红色的鲜血像一条细蛇沿着起皱的肌肉蜿蜒而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身体里被挤压而出的血水越来越多的涌流。

在完全渗入黑暗大地之前,汇聚成一洼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的小小血泊。

寒冷的夜风吹乱则光额前的粟色短发,也吹乱了身上浸透了汗水与血水的臧蓝狩衣。

名为“溾”的上级妖怪,前肢的利爪尖端,依旧如草叶上的一颗露珠般闪着森然寒光。

于某一瞬间安静得可以听见时光碎裂的声音。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悬殊太大了,凭我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眼前这个家伙

——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呢,怎么可以在这里……

——连奈奈丸都没有用的话,就只能……

——如果,我用那个咒术

——千谷也不擅长的咒术

——嗯,就算知道也绝对不能使用的咒术

——那家伙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

——会被诅咒吗……施咒者

——那个可怕的诅咒的传说……

——就算如此

——即便如此

——我…也要…

——即使是诅咒,也要打破给你看看

片刻之后。

下定决心的则光猛然睁大了双眼,琥珀的瞳眸里流动着澄明的光河

那种决然之势令人不禁动容。

虽然要完成那个咒术没有手来辅助是很困难的。

在这种明显的困境下,也不能祈祷着自己再长出一只手来吧。

施用这个禁咒的本身,就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因此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最简单可行有效的办法。

说起来…现在身上能动的,不是还有……么…

触到则光那样的眼神的溾身体微微一震。

不过又很快恢复原先不可一世的神气。

虽然拥有不错的妖力,终究不过是个人类的小鬼罢了。

如果自己对那小鬼,感到怯怕,说出来实在很是丢脸。

即便是只有一瞬间的事。

有什么呢,区区一个人类而已……

说起来这么快就可以再提升一下力量真是令人雀跃的愉快呢!

“什么啊,这种莫名坚毅起来的眼神……看着很可笑啊。喂人类,你是做好被我吃进肚子的觉悟了吗?!”

“啊……”

“哼,我劝你最好乖乖这样做,不然乱动的话,可是会很痛苦的哟!”

“我是做好了觉悟,但不是你说的那种。”

“什么?!”

“那是……”

——则光将自己的脸贴上刀刃

“喂喂小鬼,不要做很奇怪的动作啊。”

——伸出舌头,散发热气的柔软舌头,与天然有着金属冰寒的刚硬刀锋相接

“虽然解决掉你是迟早的事,但是你这样的话,我也是会很困扰的。”

——鲜血的涌流超乎想象的迅速,银光闪烁的刀刃立刻蜿蜒上了魔力的红色

“撒,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让我把你一口吞掉吧!!”

——那红色,有着奇异的纹路,像是自由且随性的生长的藤蔓

“我做好的,是将你在这里灭杀的觉悟。”

——终于,血色的咒纹完成,随着从则光口中慢慢吐出的艰涩咒语,禁咒开始发动

“你这小鬼……!!”

怒冲心头的溾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蓄力一掌想要拍碎则光的脑袋,却突然——

诡异的发现。

身体。

似乎不能自如的动弹。

从各个皮肤表面的神经传来的那种无法言说的异感——

【血色禁咒·次回】

全身上下如死一般静止,唯有嘴唇翕动。

不断有紫色的流萤般的光点从则光的身体里飞离。

随着那飞逝。

愈加,努力克制自己的痛苦表情的则光。

于是那咒语——

“百鬼、怨息,君临者的面具,骷髅堆砌的净罪之塔,白色溃塌——”

“千颜、支离,燃烧的鲜血,三途川汇聚的地狱之河,红色奔流——”

“万象、破碎,阴暗的时空王座,于遥不可及的獠牙之上,黑色崩裂——”

“献上吾等之血肉供神明噬饮,保护位于黑暗之人!”

无数光点飞入奈奈丸的薄薄刀刃之中,准确的来说,是飞入附在刀刃上的,以则光自己的鲜血为引所画的阵。

这个阵的图样,是一枚小小的火焰。

简单的线条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诡谲的妖异。

所谓血祭灵咒这回事,是以自身为代价,通常是鲜血中蕴含的生命力与灵力,与非异之物签订契约。

只不过这种契约的代价过于巨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

这个禁咒,则光记得是一年前在千谷的阁楼间翻到的。因为好奇,特意把这个火焰纹章的样子印刻在了脑海里。

—一年前—

“呀呀,诚人,你在看什么呢,快过来跟我一起说说话啊,一个人真的很无聊诶。”

“嗯,一个火焰纹章,看上去很有意思的样子。”

“是吗,那种东西啊,我劝诚人你…最好…”

“最好…什么啊…”

“没什么,我不太喜欢这种颜色。”

“这样吗,我也只是看看而已。”

“嗯…哦…话说诚人你怎么会翻到那个东西的?我记得是家里很久很久以前的老古董了。”

“不知道。反正找的时候,随眼一瞄就看见了。”

“你在找什么,又在查吗?话说你这种喜欢看闲书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明明比我还年轻,老是沉溺于这种满是灰尘味、腐朽糜烂的东西。应该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嘛。”

(“闲书”与“比我还年轻”与“腐朽糜烂”……喂喂你够了!!)

“有意思?”

“比如…现在…我们去抓鱼吧?嗯嗯,诚人……?”

“抓鱼?不行,你别想打紫池的主意。”

“啊拉……”

“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行。”

“诚人……”

“绝对…不行…”

“……”

千谷所讨厌的颜色,是血的红色。

为什么讨厌呢。

因为——

血的红色不是只有身体撕裂开来后才能看到的颜色吗。

要毁坏肉体才能看到的,是——

崩坏的颜色。

冷酷的颜色。

火热的颜色。

滚烫的颜色。

恐怖的颜色。

刺目的颜色。

绝望的颜色。

颓败的颜色。

罅漏的颜色。

就是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颜色。

而对这样的颜色并不感到讨厌,甚至隐隐觉得被吸引的则光。

自己的身体里,大概本来就有着一种不甘于日常,想要破茧而出的击坏什么阻挡自己的硬壳的特质吧。

如此被黑暗所吸引的自己。

然而——

如果不是那样。

如果不是这样。

现在的自己就有可能,该说是力挽狂澜、反败为胜还是一语成谶,陷入另一个绝境?

不论哪种,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怎、怎么可能……只不过,区区一个人类……居然,居然我……”

在禁咒发动下的熊熊火焰中被焚身的溾。

因着白色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巨大的,在燃烧的棉花糖。

白色的妖力喷涌而出,又很快被火焰吸收,变得更盛一层。

舔舐着妖怪的火焰是血色的红,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

尖上泛紫,再往下红色与紫色的过渡浑然天成,远远望去仿佛是夕阳忘了收回去的绚丽霞霓,透着刺骨的妖艳。

仔细一看则光的臧蓝狩衣,在那染血的部分,拥有跳跃生命力的红与平静天然的蓝会融,重生而成的湿漉漉的绛紫,有着并不属于这世间的邪气萦绕。

体力与精神力都濒近枯竭的则光,终于不支的倒下。

身体像伏地的柔弱稻草。

另一个黑影也从天降临。

正是虚弱状态的则光。

就这么与与则光的蓝色合而为一的黑色。

在这无人为知,幽幽暗黑之夜。

有某种东西,被世界否定了。

【冰雪覆盖的面具】

夜已深了。

黏稠的黑暗如一条巨蟒,在冷光粼粼的空间里四处游动,随身剥落的暗色碎片,是缭绕着黑烟,引人走向隐渊的路牌。

巨大的幽暗森林,仿佛是一个诡奇的时空漩涡。

而位于漩涡之中的棋子,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刻,自己将面临何等的怪奇。

穿林的夜风从森林的尽头吹过来的时候,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啪”的一下出现了。

像是原本应该奏响的一个亮色音符突然沉寂下去。

单方面追逐着的“游戏”结束。

则光顿住身体。

修长的身影就那样剪纸般的滞留在半空。

青面妖怪也停了下来。

虽说可口的食物近在眼前,但是属于妖怪的天生敏感还是使它决定先静观其变。

像是有条冰虫湿漉漉的滑过脊背的感觉。

它的视线牢牢锁定着——

宛若精致人偶般一动不动的则光。

—在则光的内心世界中浮响起来的声音—

——代价

——等价

——获得

——牺牲

——平衡

——人类

——妖怪

——世界

——将世界创立的人,获得了永生

——将世界毁坏的人,获得了崩灭

——破坏世界的平衡,是会遭受诅咒的

——因此

——要付出代价

——愚蠢的人类

——你做好准备了吗

——将你的身体,和内心

——全部交给我

——作为偿还这个世界的代价

炵在则光的精神世界里寻找他的身影。

“则光…?”

“真是,到底哪里去了嘛…”

“外面也很奇怪的安静。”

“话说从踏进这座森林里来,则光就一直很不对劲。”

“居然没有把我叫出来赶走那些妖怪啊,要知道炵大人的炵火虽然是独家密器,不过对象要是则光的话……”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起来这家伙,是有多拽啊啊!!”

“可恶……!!”

则光的精神世界,是阒寂无人的巨大冰原。

早先遇见那家伙的时候,还能窥见里面一点缤纷的色彩。

但是现在全部化作虚无。

只有这冰冷单调的旷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因为一直跟着则光,凭依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于是目之所见的细微变化几乎察觉不到。

如果妖怪不是有着那么长久的记忆的话……

虽然太久了容易遗忘。

但多少,还是会留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则光这家伙……

脸上逐渐染上焦急神色的炵,在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瞬间化为欣喜。

“则光~~!!”

炵跑过去。

刚想触摸眼前之人,一种凝固的僵冷便刺破指尖直袭心脏。

“啊咿…?!”

原来指尖所触的是一块透明冰镜,真正的则光还在那镜面之后…

心中乍起的小小不安顿时如荡开的圈圈涟漪平静下来。

“吓我一跳啊……喂喂我说则光,这么无聊的游戏你也玩够了吧,差不多也该让我上场了,什么事也没有的空待着真是无聊呢。”

“……”

“则光?”

宛若碎裂的光一般的银发笼罩着优雅的银眸。

看不见表情的则光。

有一丝冷峻的感觉。

背靠着的巨大冰镜,仿佛是将这种感觉无限放大了。

怒火腾然而生。

“喂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居然用这种态度来潦草应付尊贵的炵大人我。啊啊,真是火大……!可恶的家伙,别怪我一不小心渗漏的炵火把你这精神世界烧个光光哦哦~!!”

“……”

“诶……?!”

“……”

没有一点反应的则光很是奇怪。

“喂喂……”

心里有种怪诞的感觉,炵大着胆子撩起则光的银色碎发。

说实话她早想这么干了…嘁嘁…要不是想着至少也要给这个名誉上的主人一点面子。

碎发之下,并不是炵所预想的熟悉的脸。

而是一副面具。

边缘密覆着宛如鳞甲的雪晶。

这样一副冰雪的面具。

“面具?”

呆怔一秒。

下一秒的炵立刻伸手去揭则光脸上的面具。

像是很不耐烦。

“真是…还戴面具…玩什么神秘啊……!!”

在寒冷冰原上平地里刮起的一阵巨风。

仿佛是席卷了这个寂冷世界里的所有寒意。

随风飘动的碎发之下,仍是那一副冷漠的面具。

——面具之下的面具。

“…呃…”

手里攥着一副面具的炵,望着没有表情的则光的脸,愣在了那里。

稍不注意,手中的东西便化为了冰质的齑粉,于无形中消散。

然而眼前的则光……

不在。

不在了。

那个笨蛋白痴主人则光。

不在这里。

已经感觉不到彼此间特有的共鸣。

像是被狠力切断的弦线,空留悲切。

则光,在哪里?

在哪里?

还在恍惚中的炵,没有察觉到脚下冰原的崩裂。

根本就无可想象的崩裂。

这是则光的精神世界。

即使只是座冰原。

如果这座冰原崩裂。

代表着。

什么呢……

事件的发展快得超乎预料。

不知哪个凌厉的瞬间过后。

“不行,则光!!”

一边攀着冰原的边缝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的炵,一边努力往着阒黑的深渊伸出自己的手。

不断下落的,是覆盖冰雪面具的“则光”。

“……则光,笨蛋,快点醒过来啊,则光!!”

隐约之中,炵觉得自己能猜出点什么。

就在她大致要摸清这个真相的轮廓时,脚下轰隆裂开的冰原便打断了她的努力。

仿若裂云流石般的巨大声响。

以及努力伸着手的炵。

则光就在下面一点的位置,只要再过去一点点,就可以够得到了。

侥幸掉落在一块突出的冰岩上的则光,只是像一具尸体般的死寂。

还是很危险,因为太过靠于外侧。

“则光……”

口里呢喃着的炵,只是想着,或许种种的异常,都跟那奇怪的面具有关吧。

虽然现在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摘下则光的面具,因为像是自己无法介入的一种领域。

此时的则光,没有一点和她心息相通的感觉。

只是……

暂时睡着了吧?

那么,只要重新唤醒则光,就可以了吧。

或许那诡异的面具,正是只有则光自己才能解除的魔障。

【烤鱼少年】

我名则光诚人。

出生于江户时代晚期。

不过,对于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重要的永远只有当下。

仅仅是当下。

什么末期、晚期、颓败、衰落的。

通通只是像流于言表和纸面的故事一般,与他们无关。

没有。

一点关系。

于是在这个还是尊卑等级分明的时代。

生活于这个时代的人们。

以及屈身于其中的我。

……

如果想知道一点的话,就听我细细详说吧。

这一天云淡风轻,我跟往常一样躺在紫池的湖岸边。

望着天空发呆。

在深蓝的天幕中只有几缕彼此间隔得很远的,细细白白的骨云。

就像——

没有母亲的微笑陪伴着的日子。

很是寂寞的感觉。

心脏像是被人一下子挖空。

空空荡荡。

但是也再放不进任何东西。

无论好坏。

不会再有什么能令我在意的事物了。

当时的我就是那么想的。

忘了说了,那个所谓的紫池。

是我替这里的湖泊起的名字。

因为在湖中心长着很多淡紫的像是莲的花。

很是清雅的秀致。

这些如少女般身段优雅的紫朵。

只是今天她们似乎和我的心情一样,开得并不怎么好。

波光粼粼的湖中零落几片紫瓣。

露出水面的也只有稀疏的几株。

对比整个湖面一种旷然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但。

或许。

我是这么想的。

或许她们只是,花期临近的缘故?

这么想能令人安心一些。

不知不觉,在我即将沉入恍惚的睡梦之前。

“啊咿…不知道这里的鱼吃起来怎样呢…”

——耳边隐约有奇怪的声音飘入

“刚刚捞上来的鱼烤一烤应该是鲜美无比的吧~~”

——很吵

“嘿嘿~~奈奈丸,今天也要辛苦你们咯。哟西,烤鱼大作战,开始~~!!”

——翻了个身本想不予理会

“烤鱼烤鱼~~烤大黄鱼,烤小黄鱼,烤墨鱼,烤章鱼,烤秋刀鱼,烤沙丁鱼,烤鳗鱼,烤鳕鱼,烤鱿鱼~~哟哟~~烤呀烤,烤呀烤~~!!”

——什么,还有这种一边烤鱼一边唱歌的家伙存在吗?!

“哦也~~我亲爱的小鱼,快点被乖乖烤熟吧~~嗯嗯,还要加点料,绝对、一定,会让你们变得非常美味的哦哦!!”

——等一下,这家伙是在烤鱼的话,那么这些鱼……

终于被什么激醒的我猛地坐起,目光落在平静无波的幽幽湖水。

以及越过这湖面的,用奇怪的器具正烤鱼烤得不亦乐乎的家伙。

“我说。”

“……啊嗯…烤淡水鱼的话,一定要保留鱼的鲜味才行,不然就会不好吃呢。”

“快把被你烤的鱼…”

“……那么,一点点盐和葱就可以了吧?哦哦,就这么把白白的盐巴均匀的抹上去,然后把绿绿的葱叶塞进鱼嘴巴里……”

“喂……”

“哟西,大功告成,接下来就只要再花一半的时间,等着小鱼烤熟就好了哦哦!”

“你……”

实在是令人无语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粟发琥珀色眸子的少年,模样跟自己有几分相像,但显然更为出俊。

清秀的脸上因为烤鱼熏了很多黑烟。

还有表面黏附着干掉了的泥巴的手。

以及不仅湿掉,还很脏污的狩衣的垂裾。

这家伙,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完全,都不知道我在他旁边怒视了这么久?

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愉快的家伙…

“……”

“啊咿……?!”

“……”

“你也想吃鱼吗?别担心,再过一会儿,新鲜的烤鱼就横空出世咯!”

“……”

——什么,这家伙把我也当成吃鱼的同好了吗?!

——在我如此珍惜的紫池面前……

“不是。”

“呀呀,没关系的嘛,反正这湖里的鱼也是没有主人的。呐,呐,我正好烤了两条,你还真是好运气哦哦。”

“这个…那个…谁说这湖里的鱼是没有主人的?!”

——突然要临时编造谎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搪塞过去…

——感觉很愧对母亲为自己起的名字。

“咦咦?”

“我就是它们的主人。”

“喔喔…原来如此啊…”

“嗯?”

“怪不得你一副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

“那么……”

“什么。”

“这个鱼,你还要不要吃呢,就快好了,真的很美味的哦哦!”

“……!!!”

——你够了……!!

我的眉毛一跳一跳。

少年的琥珀瞳眸里,有的只是如紫池的湖水般淡然的平静。

“哦呀,真的很快呢。唔……即使不放在鼻子底下也是喷香无比哦哦。呐,你真的不吃么?”

少年递过来的,像是用一把匕首插着的烤鱼。

(如果我知道这把所谓的“匕首”便是日后除妖的最佳拍档奈奈丸驱魔刀…我一定会当时就跳进紫池淹死自己…)

鱼类的特有腥味萦绕在鼻尖不肯溜走。

我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我不喜欢吃鱼。”

“是吗,真是可惜诶,明明就这么好吃的说~~”

“……”

“诶诶,你知道么,经常吃鱼的人会变得很聪明的哦哦!”

“……”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嗯,撒……偶尔的尝试会带来非同一般的奇妙感触哦哦!”

“……|||”

——居然还没死心!

身处当下的人,永远也无法知道身边陪伴着的人,面对彼此时的表情,看似无关的风景或事物,以及流动的空气,会对未来造成何其重要的影响。

因为封闭自己,便可以刻意的忽略掉当时的心情吗。

我不知道。

因为现在的我的心情。

说不出的复杂。

【名为“看得见”的邂逅】

吃饱喝足(吃烤鱼,喝自己带来的水)之后,一脸闲适的躺倒在湖岸边的烤鱼少年。

——没办法

——我们都没对彼此说出自己的名字

——也就

——只能这么暂且凑合着称呼了

——其实

——稍微有点在意呢

——不知道自己在那家伙那边,有的是一个怎样的代号?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也非得和这烤鱼少年待在一起啊啊…!!

“…哦哦,原来这个地方叫紫池,真是个好名字呀。”

“诶?”

“很名副其实不是么。而且紫这种颜色我也很喜欢,嗯,这么命名的家伙真是明智呀呀!!”

——果然没有称呼的对话相当诡异…话说刚刚这是对我的称赞吗…

“那个……”

“嗯?”

“有件事让人不得不在意。”

“咦咦……”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自认为紫池是如同秘密宝地一般的存在。

“这个嘛……”

“呃……”

“猜猜看呀~~”

——不要故意卖关子啊喂喂!!

“……”

正是尴尬且恼人的沉闷气氛。

突然。

某一刻。

我。

看到在那家伙的肩膀上。

栖着某种。

全身上下都是洁质的纯白,只有眼睛放射着七彩的虹光。

气息神秘且高洁的。

大鱼。

诶?!

脱水还能爬到人身上?!

两栖动物?!

但是鱼……

身上明显的还有鱼鳍。

啊对了,那个鱼鳍的颜色是泛紫的。

还有着淡淡的荧光。

真的是很美好的一种……

一种什么来着?

虽然外貌看上去像是鱼类,但是谁知道……

趴在人类肩膀上的非日常生物。

话说这家伙真的是鱼类吗吗吗吗??!!

“…呃…!!”

某个更为令人惊讶的瞬间——

——对、对、对对对对对上了!!

——和那对七彩的虹虹虹虹虹虹虹虹眸!!

——好像掉进了一个色彩流动的漩涡一样

——莫名的在心底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还对我眨了眼睛

——眼睛周围有一圈近乎透明的晶莹

——很漂亮

——不,漂亮是不够的

——人类的语言,已经

——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惊艳了

“哦呀哦呀……”

“……??”

“有没有觉得很圣洁的美呢。”

“啊……嗯,诶诶?!”

“你不是普通人呢。”

“……”

“所谓‘看得见’,也代表了一种邂逅哦。”

“什么……”

——“看得见”?!难道他的意思是……

“你看见了吧。”

“看见……什么?”

“虹。”

“虹?!”

——这算…名字吗?大鱼的名字是虹…?!

“嗯,就跟你说一下吧。”

——你老早好解说了喂喂。

“虹鱼,是这个紫池的守护神哦。”

“守护神?”

——就是说紫池的真正主人是虹鱼?

——先前我还那么大言不惭的对这家伙宣称……

——他是故意没有戳破我的谎言吗?

“也是我的式神。”

“……”

——那么这样一来就又变成那家伙是紫池的主人了…但是在我心里一直当做是秘密宝地的紫池…喂喂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啊!!

“很久之前我们在这里相遇。”

“啊……”

“诶,真是没办法,这家伙非要做我的式神。啊,反正我对别人的主动要求都是来者不拒,所以哦,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咯。”

“来者不拒……”

——这种性格真是感觉和你很相配啊啊。

“虽然不想利用什么的,不过过来联络一下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联络感情……”

(喂喂则光君你是千谷的复读机吗吗吗?!)

——话说回来身为这湖里的守护神居然也能容忍你随意吃掉自己的部下(小鱼)??!!

名为虹的大鱼,绚丽的眸光流动着安详。

精致的像是点缀了各色水晶碎片的鱼尾,比盛屏的孔雀还令人惊诧的唯美。

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觉到,环绕在虹鱼和粟发少年之间的,名为信任的空气。

是同伴吧。

那两个家伙。

啊啊。

“伴”这个字,真是无限美好。

因为,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为“伴”啊。

不然只是缺失的碎片。

孤独的,寂寞的,是很令人难过的。

真羡慕呐。

羡慕得几乎要发狂了。

“啊呀,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哈?!”

“既然能看到的话,或许就有共同的心情也说不定。”

“……”

“能找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又能看得到的家伙,还真是不容易啊。”

“……”

“啊拉,你看,虹也很喜欢你,主动现身了呢。”

“什么……”

——话说回来既然它一直在这里,为什么以前来的时候就没看到?!

“嗯,再见了哦哦~~!!”

“喂喂……”

——不负责任的跑掉了,在我恍神的时候。

——啊啊果然是一点都不令人愉快的家伙!!

——这种随随便便的过来,又随随便便的离去的性格。

【隐之术】

春日的稻叶城,处处弥漫着优雅,平和的气息。

因为春是樱花似雪的季节。

一场一场的花事逐连降落在这小城。

空气里满是淡淡的樱花香气。

在这个爱慕风雅的国度,没有人是不喜欢樱花的,即便是平民百姓家,也总会在院里栽那么几株樱树,作为自己也有着不落于贵族的高雅品味的证明。

而我。

虽然满目都是樱花,但只有一个人的孤静小院。

那是母亲还在的时候,一起栽种的樱树。

即便闭着……也能知道哪一棵是母亲所栽。

如果。

母亲还在就好了。

还在的话。

就可以。

一起……

一起赏樱了吧。

这个春天的樱花开得很美呢,母亲。

我望着枝头一簇静然吐露幽香的樱花出神,那里,有母亲淡淡微笑的温婉面庞。

—紧接着的“日常”—

“哟,诚人~~”

“千谷,你怎么来了。”

我转过头,敛了敛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忧伤表情,望着倚靠在院门的那一抹白。

这家伙,今天穿的雪白映着墨竹的浴衣,配着宽度约为四指的灰蓝的腰带。

再加上脸上那种轻浮且玩味的表情,真真是很符合一个风姿挺秀的贵公子的模样。

那叫什么,好像是称为“醉玉颓山”来着?

(弱弱冒一句,醉玉颓山是形容美男子喝酒醉倒后的姿态)

“啊呀,别这么一副讨厌我的样子嘛。”

我皱了下眉。

“……”

——说不上讨厌但确实对你这家伙没有好感。

“呐,把前天教给你的那个术给我演练看看吧。啊啊,趁我现在还比较有空的时候~~”

“你很忙?”

——什么叫“趁我现在还比较有空的时候”……

“啊啊,家里一堆老头子惹的事啦。撒,撒,快点让师傅我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吧!”

“嗯。”

这家伙,之所以自称自己师傅。

是他自己随意了。

千谷那家伙,好像在什么地方学习除妖的术法。

明明没有认真学习,还有好多自己自创的稀奇古怪的术……

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硬是要教我学习术法。

三番五次也就算了,毕竟是手指头数的过来的次数。

天天在自个儿院里出其不意的出现,做事的时候也一直在身边晃悠……

于是。

有谁受得了天天这样啊啊!

于是。

偶尔这家伙故意不出现,反倒更是让人提心吊胆。

一整天都在担心中度过了,结果没法集中注意力做事还要被上头训斥。

于是!!

就当为我日渐衰弱的神经着想。

这家伙就成了专门教我术的师傅。

不过。

他教的好像并不是除妖的术。

而是,类似于防身的术。

“可以吗。”

“……”

“能看得见?”

“……”

“还是说失败了吗。”

“……”

“喂……”

“……”

“好歹也吱一声吧。”

“……”

这次千谷教我的是“隐之术”。

遇到危险的时候隐藏自己的术。

但是自己看不到效果。

那家伙一直盯着我面前的空气发呆。

虽然眼神没有直接对上,但是这种古怪的感觉……

很讨厌呐。

这家伙…要发呆到什么时候算回事啊啊…!!

不多会儿,我把术解除了,怒视千谷。

“啊咿……?!”

好像稍稍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睁大的琥珀眸子非常漂亮,啊不是…这个不是关键…

关键在……

“怎么样?”

“嗯……”

“多少也该给个大概的评价吧。”

“很不错哦。”

出人意料的。

这家伙说很不错。

千谷不是…一向都以打击调侃我为乐的吗…?

“真的?”

我半信半疑。

“毕竟诚人是初学者嘛,虽然灵力不错,但是才一个月就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出色了哦哦。”

“……”

千谷是,在毫不余力的夸奖我呢。

脸上微微发热了会儿。

又很快静下心神。

“那个……”

不知不觉对术的事情也开始有了兴趣。

想更多的,了解一点。

“诚人有没有兴趣,更为深入的学习呢?”

“诶?!”

像是一早看穿我内心的想法,嘴角微微漾着笑意的千谷。

“我…你有什么办法吗…?”

因为千谷经常说自己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于是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这家伙并不是能教我多么精妙高深的东西的老师。

——就他那种吊儿郎当、随随便便的态度……

“啊,跟我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一瞬间身体就不在樱花飘飘的院落里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千谷在拽着我的手飞奔。

“喂喂,千谷,去哪里啊…?!”

“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啦!”

——真是…一直都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家伙!!

【小姓·辻·初回】

—之后—

“呼…哈…呼…哈…!”

喘气。

我努力扶着一道钢门。

勉强支撑。

像是要把身体里的空气,里里外外全部换个遍的大口喘气。

“嗯,就是这里了。”

“什么。”

我站起身。

千谷好像一点也不累的样子诶?!

——脸不红气不喘。

话说这里是……

我睁大眼睛,看着入目的、从未见过的景色——

清幽雅致的府邸。

满眼恣意的生命之色。

微风而过便抖落一阵樱吹雪的樱树,尚带绿意的如少女一般含羞带怯的枫树,缠在刚毅柏树上的身段柔软的藤萝,枝叶茂密又饶富光泽的让叶木……

随处可见的银钱花,蝴蝶花,百代草,羽扇豆,鸢尾……

以及更多的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像是不该存在与这个世上的奇异花木。

心底微微诧异着。

后。

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向我走来。

——边缘有着某种诡异的透明。

感觉与目前所见到的事很不对应。

尽管如此我还是侧身让开。

“没有必要哦。”

然而身后那个家伙却是眼含淡笑的说着。

不仅如此身体静止不动,没有一点要避让的意思。

“喂我说,千谷你好歹……”

正好有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可以说说这个家伙了。

但。

更为令人吃惊的事如一阵狂风作乱大脑。

声音被这惊愕硬生生滞在了空气里。

“……!!!”

穿、穿过去了——

那个斗笠男子,穿过去了——

千谷的身体——

看上去彼此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多时男子如烟雾般消逝在远方——

然而——

然而——

然而——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是——

游魂吗——

没有身体只有魂魄四处游荡的——

那种东西——?!

但是一直微笑着没什么表示的那家伙——

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惊讶吗?”

——除了你这种家伙其他人都会大惊失色的吧!

“……”

“不是诚人想的那样哦。”

——那是哪样你倒是快说啊啊!!

“这里,有个阵呢。”

“哈?”

千谷摸着我刚才靠着的钢门。

“这道是黑钢门。另外还有三道,与这道门一起分布在四个方位。”

“……”

我静静听着。

“这个阵,就叫‘辻’哦。”

“‘辻’?!”

“就是四面八方的路口的意思。这个阵,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用途。”

“……”

——字面意义上的…真是抱歉能不能请你再解释得明白点儿…

“嗯,是一种隐藏的术啊,不过跟我教你的那个‘隐之术’可是不同哦。辻是一个相当大的阵呐,所以需要四道门来作为界柱支撑。”

“似乎可以理解一点儿了。”

“不对,诚人你还没听到最关键的部分呢。”

“……|||”

“啊个…四道门就代表各个方位,施加在这里的辻的阵法,不仅使普通人无法看到,即便经过这里,也只是如游魂般的直接穿过,根本无法有实质性的接触。”

“辻…真是很奇妙的阵啊。”

——但是,他说,普通人无法看到,那么我,眼前我所看到的东西……

“诚人不是普通人嘛。”

“……好吧。话说回来,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真的很想知道啊?”

“……”

——这不是废话么!!

“诚人你,好像是在降紫一门里做事的吧?”

“嗯。”

——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吗

——尽管如此

——也只有身份低下的人才会屈身在别的人家做事

——这种事自己说出来

——还是有些介意的

“先前我不是问过,诚人想不想继续学习更为有趣的术吧。”

“是有这么问过。”

“有一个办法可以达成哦哦。”

“什么?”

“咳,你觉得做这家公子的小姓怎么样?”

“小姓?!”

——所谓的小姓不过是身份与待遇好一点的侍童,本质上,和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差吗。

“听说是和那位公子一起吃住学习的哦。”

“……嗯?!”

——可以一起学习吗

——不可否认这一点很让我动心

——因为我

——因为我

——我

——很想努力充实自己,然后变成

——让任何人都绝对无法轻视的存在

“听上去很不错。”

我敛着眸子,暗自在心里细细衡量。

“呐,我说。”

“嗯?”

“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你会怎样?”

“什么那个人……呃…!!!”

我猛然醒悟,抬起眼直直瞪视着眼前的少年。

一汪幽湖般的眸子平静无波,但是在那琥珀瞳眸深处流露的隐隐期待,我还是看在了眼里。

那个人——

降紫一门的公子——

未来的当家——

是千谷——

这便是那一瞬我所领悟到的——

尽管如此——

“我说,这么随随便便的开玩笑可不好吧。”

“诚人……”

“降紫是吧,降紫千谷?!”

“……”

“要知道,我最讨厌欺骗人的人了。”

“我以为你会愿意。”

“以为啊…那么我告诉你…”

“……”

“我呢。”

“……”

“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嗯……”

“……?!”

“这样的啊。”

“……”

“是我小看诚人了呢。”

“……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

——什么啊,那种奇怪的故作轻松的语调算怎么回事啊

——明明心里是很难过的吧,却还要露出那种表情

——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惯啊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然而

——在我说出那些残忍的语句,转身离开的时候

——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也

——一并丢失在了那里呢

【小姓·喵豆·次回】

我最讨厌的事。

欺骗之事。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无论有多么圆满的理由,我都无法原谅。

听说还有什么叫“善意的欺骗”的。

这种的说法。

不觉得很可笑吗。

在赤裸裸的欺骗之前,违和的粉饰善意二字。

如果文字有心,是会流泪的吧。

不管怎样就是。

深恶痛绝的厌恨。

但。

我。

现在的我。

现在一脸沉静。

手法娴熟地磨着墨的我。

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特写的镜头—

这是一间风格还比较简约的和屋。

大约七叠半榻榻米的面积。

四壁雪墙,二幅对挂的纸画。

也就是普通的木桌,桌上整齐的堆叠着几摞书册。

仔细瞧瞧有线装的,图卷的,竹简的,纸草的,甚至还有羊皮纸的,材料各色各样,内容却大同小异的书籍。

那二幅对挂的纸画,有值得细说一下的价值。

一为——

以点染的手法,不着痕迹的将冰清玉洁,朵朵清奇的白梅搬上画纸,四周的余白引人遐想,格调十分高雅清丽。

另为——

用色大胆,以浮世绘的手法淋漓尽致的渲染情感,将云鬓高耸,香艳而不失一份灵气的艺妓活脱脱映现在人眼前。

这样一组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的对比。

朝南开的木窗,有静然安好的入目风景。

而以非常怪异的姿势趴在窗台,逗弄着一盆同样怪异的小草的那家伙,应该就是这个房间里最不协调的存在了吧。

啊,我没有用错词哦。

千谷的确,是在饶有兴致的逗弄着一盆像是猫耳的小草。

“哦呀~~喵豆今天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嘛~~”

——俏皮地抖抖耳朵~~

(也只有耳朵可以动呀)

“真是柔软滑溜的猫耳朵呐~~手感很不错哦~~”

——得瑟地抖抖耳朵

“纯白的颜色像雪一样,好漂亮哦哦,喵豆~~”

——尖尖泛红的猫耳,宛如雪上落樱

(可以理解为…喵豆的害羞…)

“喵豆诶…你要是能长回喵豆就好了…?”

——耳朵尖尖的红霎时变成了黑色

(喵呜…喵豆生气了…再长回来是不可能的事啊啊千谷)

“啊,抱歉,说了让喵豆不愉快的话了。”

——轻轻摆动的猫耳

(算啦,就当原谅你了)

“呐,呐,我买了鱼骨形的花石哦,怎么样,就这么错落的铺在这里,很好看吧~~”

——高频率抖动的猫耳

(兴奋的喵豆…果然前世为猫的本性没有改变呢…)

“诚人你看见了吗,果然喵豆很高兴呢,哈哈~~!!”

放下手里的黑墨,我无奈的望着千谷。

“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我说你倒是…有点正经的样子不行啊…

“咦,是吗。墨磨好了?”

“嗯。”

“好,那么,就请诚人帮我写一写吧。”

“写什么?”

——这家伙懒得连笔都不愿碰一碰。

“嗯嗯,反正就是那种类似于男子对女子爱慕的话之类,诚人你这么有才,随便编一点不是问题吧?”

“哈……?!”

刚要提笔写的手顿在那里。

——男子对女子的爱慕?!

——还要让我随便编。

——这种事情……

——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啊啊啊!!

“怎么了?”

我把笔放进那家伙的手里。

“既然是这种事情的话,自己亲自来做不是更有诚意吗?”

——毕竟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一直推迟着不肯行元服礼(成人礼)的家伙,突然有了这种心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擅长的只有烤鱼啊…”

“叮——!!”

脑袋里一根弦断裂了。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脑袋里只想着这种事吗吗吗吗?!

“还有惹事!”

我毫不客气的补上一句。

“诶……不要这样啦,诚人。写啦写啦……”

“喂喂不要像喵豆一样撒娇!”

“啊拉……”

“……”

——果然是整天跟那只只剩下耳朵的喵豆玩的结果吧。

(注)

喵豆:原本是千谷养的一只猫,四年前被牛车撞死,由于不忍心而把喵豆埋在自家宅院。一年前神奇般的像植物一样发芽,逐渐生长,最后长成只有这么两片像是猫耳,不,就是猫耳的“叶子”。目前被千谷移栽至陶盆摆在窗台。

【小姓·樱姬·三回】

—不知为什么的然后—

入秋时节,枝头的绿叶已开始泛黄。

然而尚未消散的恼人暑意,却像个黏人的孩童似的执意不肯离去。

午后的阳光显然不是能令人舒服的温柔熨帖。

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待在屋内享受清凉的划算。

“我说,千谷,天气很热。”

“为什么我们要待在这种地方。”

“大热天的很莫名其妙。”

“如果听见的话就回答我。”

“喂喂……”

“……”

名为千古的某个家伙只是自顾自的做着什么事。

那种专注的态度。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一晃神仿佛看到了从前初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这样。

认真起来就全然不顾身外。

啊啊,真是恼人的家伙呢。

“……如果你不说话的话我想回去了。”

“哦呀…诚人…!!”

——终于有点反应了……?!

“突然拉我到这里干嘛呢。”

“这个嘛,诚人,给你。”

“……哈?!”

没有正面回答。

从千谷那里接过绘着“目”字的符纸。

形状丑得很奇怪。

——喂喂不是画个眼睛就可以……

“用用看这个。”

“什么啊……”

“放在眼睛前面。”

“那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会看到的,试试看嘛,这个叫‘极瞳’哦哦。”

“极瞳?!”

——听着怪神乎的东西。

“那座阁楼,诚人要看那座阁楼哦。”

“……”

不知道千谷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样。

但是忽然有了这么做的心情。

我撩起前额的一点碎发,将符纸置于眼前。

在透光的符纸背后,赫然呈现的之前本不被允许看到的色彩与形状——

更加秀气的只有四叠半的纸隔间。

如雪的四壁。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点缀在墙角的,小的可爱的樱花图案。

正中央质料极好的檀木桌。

檀木桌上的一组像是大井户的茶道碗,以有着女性的曲线美而著称。除了那柔和的线条外,细致的从碗底像是藤草般静然蔓延而上的淡樱。

桌上还有一张小小的几乎只能做装饰用的纸的屏风。

真的很小哦,大概只有几册拼接起来的书那么大吧。

在这种小得不可想象的屏风上也是飞樱朵朵。

看来是很喜欢樱花一位呢。

—所以—

“所以我说,千谷,躲在树上偷窥女子的闺阁不太好吧。”

“哪有啦,我是正大光明的欣赏诶。”

“……”

“莫非诚人想在晚上来看吗?”

“……不,我,谁要在晚上看啦!!”

“哦,其实诚人你真的想看也没关系的。”

“我没有‘真的’想看!”

“因为是一个很美的人呢。”

“听起来似乎你见过。”

“啊,跟老头子去做客的时候见过。”

“这样的啊。”

“据说双方老头互相都很有意思。”

(此有意思非彼有意思,动词也)

“称呼长辈为‘老头’太失礼了吧,而且你说的话很容易让人想歪。”

“嘛,诚人要认认真真的看,看了要写的哦。”

“……原来写才是目的。”

——果然想象这家伙是好色之徒什么的……

——简直比背下整本《千手陀罗尼经》还困难

——视线重回到目标阁楼

“吱啦”一声,纸门被拉开。

一位侍女样的女子低着头很快退至一旁。

在这之后才是重点的那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角如云霞般绚丽的衣裾。

重叠着七八件各种色泽与质料的素白、灰紫、二蓝、淡墨等色的单衣。

紧接着是在袖口露出一点的,交叠的形状很好看的素手。

在那腰间插着一把桧木的绢扇。

因为极瞳的关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扇柄上雕刻的婉魅的樱花。

而那双形状很好看的素手将这桧木扇轻轻抽了出来。

一点点展开绢扇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带着无限优雅。

用大井户的茶道碗沏茶的跑龙套的侍女。

沏好了茶却并不马上就喝的那位。

托着碗底的手像是两朵素雅的兰。

只是轻轻对茶碗吹了吹热气,稍后重又放回檀木桌上。

将完全展开的桧木扇拿给侍女看,主仆之间亲切有礼的互相说着什么悄悄话。

笑的时候,将桧木扇点在唇边,只露一双盈盈笑意的黑眸。

这个时期,正是流行以无花纹者为佳,或取唐饰绘饰的桧木扇。

而眼前这把,显然是前者。

如此刻意的留白,仿佛是在等着什么机缘。

令人在意。

更令人在意的,是执扇的那位。

如此之姿态,如此之神情,如此之气质。

难道不就是……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吧。名字也很好听,叫早见樱姬诶!”

“哦。”

“啊咧,诚人你的反应好冷淡,很奇怪哦哦!!”

“……我这是正常反应。话说回来那位就是要我代写情信的对象?”

“嗯,既然已经看到了的话,就要好好写哦!”

“……虽然有点勉强但是让你这种家伙去写的话,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事。”

“啊呀…诚人…”

“差不多……”

“该换个地方了。”

“嗯,回去吧。”

“该去哪儿逛好呢~~很快就要行元服礼了呀呀。”

“……这跟行元服礼有什么关系啊。这个时候你还想去哪儿嗯嗯?!!”

“诶诶,诚人,不要这么无情呀。就当是成人之前最后的放松好了。”

“……难道你这家伙不是一直都很‘放松’的吗?!!”

离开的前一瞬。

我望着名为樱姬的那位。

心里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如果两个人长得很像,不是没有缘由的。

就像千谷和我,母亲和樱姬。

那种相似的程度,不能不让人觉得。

一定有什么,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吧。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