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问题么?!”身居自家厨房之中,却像做贼似的对着外面的客厅不时伸头张望的上条登嗣非常不自然的靠在门边,浑身上下都被一种叫做“负罪感”的奇异精神枷锁牢牢拴住。通常情况下,这位在某吃货长辈的“教导”下勤于家务的少年在厨房中总会忙的不亦乐乎,而现在,在某位将这种“负罪感”强加给自己的朋友无声但十分坚决的阻拦下,他只能站在一边,鼻子享受着浓郁的饭菜香气,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打鼓。
时间已经是9月17日的晚7点30分,比每日正常的用餐时间稍稍晚了那么一点。
此刻在登嗣家的厨房里演着独角戏的,正是装扮为标准“黑魔法师”的“守墓人”,出人意料的,这个平常沉默到呆板的双修能力者有着一手绝不次于登嗣的厨艺,而且出自其手的什锦饭、合菜炒面等,也确实曾经被上条登嗣评为“可以用看似平常的材料征服国际一流美食评论家”的“超级绝顶无敌霹雳赞爆主妇料理”。
与厨房里的沉闷气氛完全呼应着的,是客厅中两位被登嗣用十分拙劣的根本够不上“邀请”的方式带到自家的小姐之间的“静默战”。
一之濑真夜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金色秀发,名冢由美则一看就知道是在手机上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一条拿不准的短信息,大概是在做着向某位人来疯的“爱情专家”寻求帮助之类的无用功。
偷看了一眼这个尴尬场面的刺猬头少年无力的吐了口气,而后半耷拉着脑袋转向自己正忙于厨事的教唆人:“喂,这种情况我究竟该怎么处理啊!如果擅自诱拐加留宿女同学的事情被倒霉的老爸知道的话,我都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嘲弄我呢!”
而“守墓人”却完全无视了登嗣的话。
“……”登嗣眼睛划成了两条直线,对朋友一贯的认为是不重要的事情就一语不发的习惯十分无奈。
“知道了……”“守墓人”突然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对着某人——但看上去就知道,绝不是对登嗣——轻声耳语一样嘀咕了一句。
“什么?”
“侦视之灵的通报。”如抛光的石墨球般黑亮的双眼眨巴了一下,直直的盯着登嗣。
“嗯?有情况吗?”
“来了。”
“守墓人”用的是异常平静的口吻,不过这并不能稳定住登嗣纷乱的心神,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死到临头,自己的这位好友恐怕也不会换上其他的声调。
“这……这这这……哎呀!要对她们说明吗?”登嗣这才刚想起来自己只是对二位小姐施展了“美男计”——好吧,如此说显然有点高估了上条同学的相貌得分——而不是将紧急的事态和盘托出,才将她们“请”到家中的。在敌人眼看就要来袭的情况下,再不据实相告的话,一定会闹出大乱子来的。
“没有那么严重。不是刺客。”依旧是那完全等振幅的声音。
“啊?那……那是谁来了?”刚刚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的登嗣一下子松下了劲来。的确,有时候不带主语的句子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即便是听惯了这种说话方式,每次基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朋友也难免。
“屠龙之剑‘阿斯卡隆’的持有者。”
“后方之水?”对魔法侧历史略有耳闻的登嗣立即从记忆里挖出了对应的目标。
“不,是别人。”
“啊?”
“留在这里!”
登嗣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而后是一阵夜晚的凉风拂过面颊的清爽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装盘装了一半的蛋包饭和不知被什么力量无声无息的打开的厨房窗户。而“守墓人”在这不到1秒的时间,就站在了公寓外的绿地中央。
可就在下一秒,绿地上那个矮小的黑色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这……这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吗?”登嗣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不过他还是尽力制止了自己追上去的冲动——因为这位朋友一定不希望他跟来,更何况现在还有两位小姐在自己的客厅中端坐呢?
片刻过后,大约一公里外的街角公园中——
黑帽、黑发、黑斗篷的矮小魔法师遇到了一位在装束上与自己风格迥异的同行。
中等身材、留着散开但并不凌乱的金色短发的白种人少年,身着白色的丝质手工针织衫和英国传统骑师们常穿的民族风马裤,脖上还系着一条几乎与身体等长的白色丝质围巾,倚靠在插进地里接近半米,与一旁小河中的粼粼水波相呼应闪着奇异荧光的足有3米长的屠龙巨剑——“阿斯卡隆”上面。
“Graviscustos 111,是哪位?”“守墓人”用最简单的话语介绍了自己,而后从斗篷底下伸出了一只手,指向来者。
“So you are the ‘grave keeper’ who is wanted by the Pope.”可对方好像既听不懂日语,也看不懂手语,只是饶有兴致的用自己的母语重复着这个在魔法侧无人不晓的魔法名。
“是。”“守墓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垂下手去在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魔法符号,而后又指向了来者,“可以用日语了——你——是谁?”
“哈,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唤灵术师!在下约克·奥威尔,英国皇室成员。”金发少年彬彬有礼的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版鞠躬,但说话的口气却十分的轻佻,“比起芭露露所使用的翻译术式,你的这个要省力不少呢!”
“‘灵’的力量附着,可以翻译过去让你听,也可以翻译出来让你说,不是作用于你身上任何部位,最低端的唤灵术。”看上去“守墓人”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对其而言已经非常“冗长”的解说,语速都不自然的加快了些许。
“好吧,我不想说太多废话。我此来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芭露露的那个‘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惊动了这么高等级的魔法师,而且还是在罗马正教中头号没人敢动的通缉犯。就算是小爷我今天倒霉啦,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追问一下,芭露露到哪儿去了?”
“谁?对象不明。”
“嗯?虽然你不是那个所谓的‘小姐的仆人’,可至少也应该是和他关系至近的人吧,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前天住进这所宅子的女孩吗?”
“不知道。”
“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也该听说过啊。噢!对了,跟你这样的外人,用我们之间的称呼打听她的下落似乎不太妥当。她的大名叫芭萝薇莉,是北欧魔法师奥莱尔斯的女儿,这样该有印象了吧?”
“所问非人,但可以据所知相告:在安全的地方。”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鬼说话方式,你就不会说句完整的话吗?好了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稍稍放心了。第二个问题,那个胆大妄为的‘仆人’究竟把迦顿怎么了?!”约克的语气中明显加上了一点愤怒的“作料”。
“不要问。”虽然对于迦顿的事情完全是实实在在的知情人,但“守墓人”依旧用的是再平常无比的冷静口吻,保持了“必要”的缄默。
“啊?难道果真是有阴谋吗?”约克咬着牙根、阴阳怪气的哼道。
“不要问。”黑色魔法师如一台老旧的留声机一般的复述着这句话。
“哼,难道说你是想逼我和你干一仗才肯说吗?”
“愚蠢。”
“一般来说向你挑战是非常的愚蠢,但我就是想要试试看,你这个只不过和我年纪不相上下的家伙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
“奉劝你不要试。”
不过,趾高气扬的约克·奥威尔王子并没有再听下去,而是已经将手放在了那把曾经陪伴父亲称雄魔法侧的圣剑“阿斯卡隆”的剑面上。整柄巨剑瞬间被蓝白色的荧光所覆盖,紧接着,学园都市中每一处湖泊、河流、林木、大气中的水之灵气像被吸水海绵紧紧吸附住一样,不断灌注进这件灵装之中,那蓝色也随之愈来愈浓重。
突然之间,“阿斯卡隆”的中心迸出一道亮白色的光芒,直插天际,约克也同时腾空而起,将那光芒紧紧握在手中!
“以神权之洗礼,王者之威严,骑士之精神,赋予‘最后之名剑’最终之神力!”
短暂的咏唱之后,约克手中的光芒暗化为一条巨大的白色水龙,在他全力向后甩出以蓄力之后,就要以泰山压顶之势轰击到“守墓人”的头顶!
而地面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小身影,在黑色斗篷下缓缓伸出的双手中,突然燃起了两团熊熊烈火。
“绝罚之火十字架!”
虽然是顶级的魔法师碰撞,但“守墓人”依旧是那幅一生不变的平静祥和的嗓音,平淡的主旨中,略微有点温柔,略微有点深沉,也略微有点含蓄的激情。
两团烈火迅速长到一米长,以十字架的形状交叉在“守墓人”的胸前,随着持有者的腾空一跃,与“最后之名剑”击出的水龙正面碰撞!
白色与红色的两道光辉,在碰撞中激起了一阵绚丽的激波,但随即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唔……哎呀呀!好家伙!”扶着依旧插在地里、恢复了原状的“阿斯卡隆”,单腿跪地、喘息方定的约克一个劲的摇着头,“你这家伙简直不是人类嘛!我的这一招可是融合了我们英国的清教派、王室派和骑士派三大魔法术派的力量之精华来强化‘阿斯卡隆’的核心——‘最后之名剑’,将本来威力就惊人的水剑的力量放大了足足三倍啊!你怎么能用那么两束不起眼的火焰,就轻轻松松的接住了呢!”
“布鲁诺的火刑架——1600,鲜花广场。”“守墓人”以高于平常音量一半的声音和可以听得出一点激动的语调解说道,“曾经被管束的‘灵’的力量,一旦找到引导他们的方法,任何人类的术式都没有资格匹敌。”
“啊?这……难道这就是你被通缉的原因吗?”
“守墓人”点头回答,紧接着又补充道:“曾是‘异端裁判所’的首席管理人。”
“难道说……你原本是这些被放逐的异端之‘灵’的拘束者,却因为发现了只有天使级的术式才能匹敌的‘灵’的力量,就背叛了罗马正教吗?”
“错。是要借助科学拯救‘灵’。”
“呃……那个‘绝罚之火十字架’……简直不可思议……”
“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灵’释放力量,解脱痛苦。”
“这就是你找到的用科学拯救他们的办法吗?”
“是魔法。”
“那么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成功啊。”
“力量就是痛苦的源头。”
“‘灵’的力量?”
“嗯。”
“所以,这就是以前‘异端裁判所’干的好事了?”
“嗯。”
“喂!别老是‘嗯嗯’的回答我好不好?你肯定又要说让我不要问你所知道的东西是吧,行了,就当是小爷我不敢问了好吧。”
“嗯。”
“那么,再见了,朋友。希望下次碰到你不要再刀兵相见。”金发少年将手按在“阿斯卡隆”圣剑上,随着白光闪现,连人带剑消失无踪。
恢复到无声世界的公园中,缓缓地响起了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低声。
“来了……”
“守墓人”抬头望向月空,淡淡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