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的话,不妨请她倒流一下。
八年前。
将外界的繁华与喧嚣完全隔绝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看上去比同龄孩子矮小很多的九岁女孩默默地牵着一脸木讷表情、身穿白色实验服的高大男子的手,缓缓走出了那个阴森的实验室。此时此刻,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寂静、无色,甚至是一派死气沉沉,因为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已经被刻下了一道永远的疤痕。
一个天真无邪的声音像梦魇一般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姐姐,那是什么东西啊?好漂亮啊……”
“姐姐真小孩子气,这容器里挺舒服的啊,干嘛呆不住呢?”
“姐姐不许耍赖哦,记得你说过的,实验一结束,就带由美去蛋糕店的。”
……
最终,结束了——实验结束了,还有妹妹的未来也结束了。
从那一天起,名冢加悦开始渐渐的胆怯,不敢再去直面被强行抹去了“实验”中记忆的妹妹的那双如一澈清泉般透明的大眼睛。
所谓的“实验”,是学园都市犯下的又一桩罪恶。
名冢姐妹所具备的异能,都是被称为“磁单极子”的超高质量原初粒子产出能力,这种仅存在于理论中的粒子,一旦可以大量制造,将会产生足够毁灭地球的可怕威力。可惜的是,学园都市的“素养判定”认为,两个人都最多只能达到lv4的水平。常规方法的“素养突破”失败后,能力开发者们想到了一个几乎被人遗忘掉的东西——那块破碎的完美体晶。
于是,一个完美体晶的调用申请被呈递了上去,出于对这一拥有极高创新性的科研项目的支持,统括理事会批准了使用权。一场“AIM力场完美体晶全体共振试验”的缩减版在名冢姐妹身上上演。最终的结果是,名冢加悦同步化了妹妹的能力,一跃成为lv5的超能力者。而名冢由美则降格为lv1的低能力者,只保留了“磁单极子”最最基本的低端产出能力。
而且,结果还不止这些。有时命运就是如此不公,那闪着七彩光芒的结晶体带给名冢加悦的,是力量和荣耀;而带给名冢由美的,却是失意和威胁。
最开始只是背负着对妹妹的愧疚的名冢加悦,终于在那一天看到了那几乎令她绝望的事实……
两年前的初春。
不知是不是因为掌管季节的大神不耐烦的认为各国科研机构长期以来“气候变暖”的报告是对自己的工作业绩发泄不满情绪,虽然已是各学园开学接纳新生的四月间,天气依然留有些冬季的寒冷,本应伴着迎新的热烈气氛开放的樱花也未如期而至。
开学典礼过后,在名校云集的第十八学区,某处看上去随时可能发生园区暴力事件的“阴暗角落”,五六个人高马大、装束上一看就是混混的不良少年,将一个身材娇小、头发上扎着大红色蝴蝶结的少女团团围住。
“雾之丘女子学院是吧?如果不是老子一直在这一带混,恐怕都有点跟不上你们学校换校服的速度了。真不愧是五大名校之一啊。喂!小丫头,你知道大爷们找你要什么了吧?”
面对着一群蛮横成性的暴徒,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冷冰冰的怒目以视。
此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一闪掠过。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高中生,身穿长点上机学园的冬季制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以很随便的方式拎着书包,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一路飞奔着。
不过,那少年发觉了角落里正在上演的一段与学园都市的基调十分不和谐的插曲,又慢慢的“蹭”了回来,闪在街角边,背对着歹徒们,在兜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真是无聊的家伙,他是想报告风纪委员吗?)”少女看着少年紧张而又笨拙的动作,在心里暗自好笑,“(如果本小姐真的需要风纪委员来摆平这些臭气熏天的混蛋,恐怕早就不会那么镇定了。果然男人都是低智商的生物。)”
“喂!臭小子!你在干什么?!”一名歹徒发觉了举起手机偷偷报警的少年,抄起手中的铁棍,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
“(到头来还得本小姐我救你!)”少女正欲发作,却惊讶的发现,那个歹徒一下子扑了个空,重重的摔了一个狗啃泥。
“你……你是……”众歹徒大惊失色,一个个好像看见鬼一样腿脚发软,舌根发硬,僵立在原地,眼神惊慌的看向空中。
数十米长的“风之翼”从少年的背后“长”了出来,将他稳稳的托在空中,如君临天下的战神一般,俯瞰着渺小的恶棍们。
“黑……黑障……级突……”趴在地上的歹徒抖得像筛糠一般,连滚带爬的缩在了街道角落里。
“(黑障级突?)”少女不解的看着操纵着暴走的风的超能力少年。
“快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之间发力,驾驭着强劲的风之羽翼,俯冲到人群之中,以极其精准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少女纤弱的手腕,然后猛地“振翅”,一飞冲天。两人就这么抛下只顾得上抱头鼠窜的歹徒们,瞬间便脱离了“危险”。
在一处工地废弃的材料堆放场上,两人停止了“逃跑”。在落地的一瞬间,少年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好像有些羞涩的样子。
“喂!”少女抢先一步毫不客气的问话了,“你就是那个长点上机学园新来的王牌吗?”
“呃……‘王牌’什么的不敢说。”少年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来,“我叫筱原猛介,请多关照。”
“告诉你这家伙本小姐的名字简直有辱能力者的名誉!”少女没好气的对筱原嗤之以鼻,“以一人之力足以摧毁一支军队,却对那几个混混怕成这样,真没出息。说,你刚刚是不是想打电话给风纪委员啊?”
“我……只是想以最切合学生身份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而已,毕竟我在风纪委员那边还是有几个熟人的。”面对少女咄咄逼人的态势,筱原倒退了一步解释道。
“遇到这种情况就该用能力直接把那些人渣放倒才是。”少女突然举起右手,指向天际。几秒钟之后,一道耀眼的橘色光芒从天而降,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那天降的光剑将后方几十米处的一大叠钢筋架拦腰斩作两段,断口处清晰可见流淌着的钢水。
“你……是……哪位?”筱原一个劲的咋舌,对女孩的强大能力叹为观止。
“以一连串的磁单极子构建带电粒子通路,通过在局域范围内排除地球磁场干扰的手段,将太空中的质子收集到这个磁场的‘空隙’中,并予以加速,就形成了这致命的一招‘天罚之箭’。”少女从容的解说道。
“磁……单极子?”筱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救出的这个女孩实际是和自己在能力者排行榜上名次紧挨着的“磁单极子”。
“我的名字是名冢加悦。”少女冷冰冰的摆了摆手,“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成为第三位能力者的,居然这么没骨气。”
“不是什么‘骨气’的问题啦!”筱原慌里慌张的打断了名冢,“像我们这样的超能力者,去对付那些只会用蛮力的普通人,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要我怎么搞定他们?用等离子空气剑刃把他们的手脚剁断?还是把他们当成‘超连动炮’的炮弹打到宇宙里去和卫星作伴?拜托你在出手之前先想一想后果好不好!再者说,学园都市中每天都有成百上千起类似的事件发生,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为风纪委员们分忧。”
“借口。”名冢加悦没有理会这些冠冕堂皇的饰词,抛来了一个不屑的冷笑,“这些都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冷血动物的借口。”
“太没面子了,我可是头一次被人说的那么渣……”
“哼,要说起来,你这家伙还真和伊藤诚有点神似呢。”
“喂!虽然是多此一举,但说到底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这么没底线的把别人比作公认的人渣角色,你到底安的哪门子心啊!”
“我的心思嘛,就是你赶紧给我消失掉,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任何人插手。”
“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要你管!”
“当然要管,因为你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姐姐啊。”
“嗯?你怎么会认识由美的?”
“她和我的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刚刚一起成为风纪委员,说实话,我和她认识不过一个月左右的光景。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这个姐姐是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呢!”
“哼,我可一点也不崇拜自己。”
“什么意思?”
“问你个问题……”名冢加悦突然话锋一转,换上了一种莫名的,带着一点点伤感的语气,“你听说过‘素养判定’吗?”
“当然听说过,那是决定能力者等级的审定书一样的东西。不过,这个玩意在现在的学园都市恐怕早就不能成为唯一标准了吧?要不何来‘素养突破’这种进阶的训练方式呢?”
“傻瓜,那只是骗小孩子的鬼话罢了。什么‘努力就能成功’,什么‘可以依靠素养突破来冲击超能力者的桂冠’,都是谎言。现在学园都市的两百多万学生之中,能达到超能力者水准的,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可是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超能力者已经有六个了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从我这些年努力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那个不该成为超能力者的人,就是我。”
“啊?!”
“六年之前,在那些人的‘用她的能力来激发你的潜力’的诱骗下,我夺取了妹妹成长的机会。”
“这……怎么会?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不管得到能力的手段如何肮脏,我终究还是学园都市有史以来第一位的电磁系能力者,就连当年的常盘台王牌御坂美琴也只能屈居亚军。所以,只要学园都市的实验信息库稍微有一点纰漏,都会被我找到他们想要封存起来的相关信息。”
“你的意思是……你窥探到了作为学园都市最高机密的‘素养判定’吗?”
“没错。按照‘素养判定’,我和由美本来都应该成长为大能力者的。可是,在接受那次实验之前,我们都是低能力者,而这之后,我的等级不断地攀升,而由美却止步不前。这不能不让我反思那次实验,并且对那些人的承诺——不会对我的妹妹造成什么损害——持怀疑态度。”
“所以……这就是你要办的事情喽?”
“哼,是又怎么样?”
“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第十八学区的特种神经刺激物研究所。”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可是学园都市里的十大禁区之一啊!据说其防卫力量足以抵抗全世界特种部队的突然袭击,难道你想以一己之力奔赴这个龙潭虎穴吗?”
“要你管!”
“如果我非要管不可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也可以把它当做我自己的事。”筱原微笑着耸了耸肩。
“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尤其是你这种一上来就给人靠不住、没骨气的感觉的渣男人。”
“别这么说,只要是我觉得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的重要的事情,我都会去拼命的,那个时候的我可不是只会躲躲藏藏的胆小鬼。”
“啰嗦……你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小心本小姐发怒了!”
“就算你发怒,我也会自己追来的,谁让你非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的?其实在你那藏在坚强外表后面的心里,也是想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来支持你吧?两个超能力者一起干的话,成功的几率要大得多。”
“你!”两朵红云一下子飞上了名冢加悦的脸颊,“随你怎么说了!反正我就要自己去!”
“磁单极子虽然是威力强大的能力,但在我的印象里,能够快速移动的招式似乎没有吧?你真的有把握把我这个‘尾巴’给甩掉吗?”
“讨厌!再啰嗦的话,小心我先用‘单极对撞’炮把你轰飞!”
“好了,我不说话了。”看着少女绯红的脸庞,筱原猛介由衷的开怀一笑,“我只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顺风车就是了,‘刹那酱’。”
“刹那酱?”名冢加悦的脸蛋一下子变成了熟透的苹果,“你……竟敢给本小姐起二次元的外号!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吗?你和清浦刹那也神似啊!”筱原猛介双手摊开,摇了摇头,“谁让你非要搬出宅文化的神作来奚落我的。不过,再也别拿某个人渣和我相提并论了。因为——本人还是蛮专一的。”
“专一?”名冢加悦若有所思,“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