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能再用了呢。”美惠摆弄了几下在刚刚的爆炸中因能量异常涌入而回路受损的“极态异能”次声波枪，毫不吝惜地将它抛在了一边。
“嗯？丢弃了它的话，你又能拿什么来作为战胜我的筹码呢？”佐佐木爱不屑的冷笑着，因过度使用外部计算力而受迫严重的大脑机能看来已经恢复的八九不离十了。
“尝尝这个！”
毫无征兆的举枪、瞄准、射击——几乎在瞬间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两支大口径自动手枪在眨眼间完成了十余次交替射击，如此近的距离上，常人是根本不可能躲避速度远高于音速的子弹的。
可这根本伤不了她现在的对手。
区区十余米的距离，子弹却在出膛的一刹那就产生了严重的变轨，被一个无形的巨大引力场牵制，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扎进了已经被刚刚的爆炸和战斗弄到破碎不堪的地板里，激出刺耳的声响。
“你傻吗？这种玩具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当然不傻了，只是子弹多到有点累赘，我是想减轻一下负担。”
“油头滑脑的小家伙，看起来，即便我把你折磨到死，你也不会向我屈服哪怕一丁点。”
“哎呀呀，不要高看我。我想，那种情况下我是会求饶的。”
“大概我能得到的，还是你油腔滑调的无聊调侃和引开我注意力的说辞。虽然我真的很想把你慢慢整死以发泄心中的怨气，但是，想到了这一点我才知道，这样做的话就是在跟我自己过不去。所以，我决定换一种玩法。”
“什么？”
眨眼功夫，“扰动易位”便将佐佐木爱身边的万有引力场扭曲重排，强化的单向引力变作巨大无匹的拉力，让她以超出常人数十倍的高速度飞一般的移动到了已经避开战场的三名伤员跟前。
唯一还有清晰神智的砂皿致密挥拳迎击，却被可操纵现实世界中一切“场”的超能力者用扭曲的重力场狠狠抛飞出去，而后又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我不会伤害你。”佐佐木露出了得意的邪恶微笑，“我要让你看我折磨你的朋友们。”
“你真的要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么？其实你比我更有做好人的‘天资’啊。连我这种纯粹为一己之利可以牺牲任何人的家伙，都会经不住诱惑投向所谓‘正义’的一方，我实在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肯放弃实际已经将你抛弃了的‘邪恶’呢？”
“因为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正义’与‘邪恶’，有的，只是‘正确’与‘错误’而已。如果不是有着这样的信念，我才不会与木原上矢合作。而且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他是正确的，而你们是错误的！”
“也许吧。但是，只要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我们就还没有错到万劫不复。而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从小就是在欺骗中长大的缘故吧？”
滨面美惠又一次毫不掩饰的揭开了对方的伤疤。
“谢谢你的提醒。”可是，佐佐木并没有轻易上当，“我现在不仍然承受着你的欺骗么？想把我全身的怒气揽到自己的身上，解除同伴们的危机么？你太天真了，老娘可不会这么容易改变自己所决定的东西！”
蓝发少女的高跟凉鞋狠狠地踩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上条登嗣身上，反复碾了两下，与此同时，她那湛蓝的眼眸盯着几乎要咬碎银牙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感觉到一股极端的变态快感正滋润着她的心田。
“你在害怕。”
粗重的男中音打断了佐佐木的享受。被她用能力抛出去十数米远的砂皿致密强撑着在刚刚与“双刃之翼”搏斗时弄得伤痕累累的躯体，踉跄着走到了美惠的身后。
“害怕？害怕什么？”
对无知觉者的蹂躏中止了，佐佐木脸孔扭曲的盯着那位面色冷峻、眼露凶光的大叔。原本以伶牙俐齿著称的美惠此刻也已束手无策，但她似乎从那个掷地有声的判断中，听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希望。
“你是在害怕自己‘强者’的假面具被拆穿。”
“无稽之谈。超能力者对于你们这些虾兵蟹将来说，本身不就是强者么，何来的‘假面具’之说呢？”
“既然是那么早就深入暗部的人，你也应该知道‘超能力者’的尴尬地位吧？”
“是又怎么样？和庞杂深奥的未知世界相比，超能力者的‘实力’的确不值一提。但这好像并不影响我虐杀你们这样的小喽啰吧？”
“我所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既然你已经知道，在木原和他幕后的某个人的计划中，你这类并不存在特殊价值的‘超能力者’只是与普通能力者，甚至是无能力者相似的角色，为什么还要完成能力开发呢？”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啊？砂皿大叔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在对此知情的情况下，接受木原上矢的能力开发呢？”
滨面美惠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话头，下面，她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故了。
“‘素养判定’既然确定了我是超能力者的候补，为何我要放弃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佐佐木爱的话语显出了无可掩饰的激动情绪。
“可是木原上矢和在你眼中把自己出卖的家人们，在那时并没有欺骗你。也就是说，你加入这个计划至少是半自愿的。而以你的性格——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你做出那样的选择也并不奇怪。我想，你是要证明你所说的‘正确’给某些人看吧？”
“我一直在证明，把这些东西证明给我的家人看，这就是我对他们帮助我获得超能力的回报。但这只是一笔交易，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也许对你来说是这样的。但是，连你自己都应该觉得出来，这个‘强者’的头衔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呢？”
“如果你是说与计划中某些‘大人物’相比的话，我承认是这样的，但是，就眼下这个战场来说，我是唯一可称为‘强者’的人！”
“你错了！”佐佐木得到的，却是美惠斩钉截铁的回答，“真失望呢，如此聪明的你竟然又一次听错了人家话语里的重点。你难道没有觉出来，自己的能力实际上漏洞百出，就像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和因此养成的性格一样么？”
“什么？！”
“恐怕这不是一句‘当局者迷’可以解释清楚的。如果从因果论出发的话，我可不可以下这样的结论呢——因为你总是要证明所谓的‘正确’，所以你必须自己掌握一切主动，这促使你成为超能力者，同时加入了木原上矢的MANAGER集团。可是，你想没想过，正是你自认为考虑到了一切，而且实际上你的确考虑得十分周详，才使得所有人疏远了你，亲人可以把你视为工具，你也交不到真正的朋友！你越是要证明自己，也就越得不到自己发自心底想要的‘爱’，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你甚至都已经完全看不清，就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住口！”
美惠连珠炮似的语言攻势迅速撼动了佐佐木的心理防线，短短几十秒的对话，便胜比一切现代化武器，将她从踩着伤者的极恶黑化状态，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受伤者。佐佐木爱身体突然后倾，踉跄了一下，踩着登嗣的脚不由自主的收了回来。
“还没说到关键呢！为什么砂皿大叔敢说你不是‘强者’呢？那是因为……”
“滨面，你不要说了。”砂皿致密推了短发少女一把，迅速接过了话头，“身为一个职业的能力开发者，通过对你的能力进行观察和以往资料的比对，我敢断言，所谓的‘扰动易位’并不是凭空改变某种物理量的值，而是通过一定范围‘场’内物理量的异常叠加造成了这一结果。‘扰动易位’这个名称十分的贴切，你所做的，只是把物理量的分布打乱重排，而不是创造它们。而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你自身计算力可以支持的被扰动‘场’的有效范围，绝不会太大。”
“说够了没有！”
佐佐木发疯似的冲上前来，操纵起扭曲的重力场，再次将砂皿致密抛飞到半空中。
“砂皿大叔——”
没有被波及的美惠惊呼道。
“本来你可以做得更好，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在轻易成为超能力者之后，你那种喜欢掌握一切可能性在自己手中的性格成了阻止你进一步发展的最关键因素！”
“死吧！混蛋！”
瞬间扰动叠加三倍的重力场作用于悬在半空中的砂皿致密身上，狠狠将其拽落。魁梧的东方大汉摔在堆满碎渣和玻璃片的地板上，肋骨的粉碎性骨折和从密布全身的伤口传来的千万只蚂蚁啃噬血肉般的苦楚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这仍然没有阻挠得了他分毫！
“你可以扰动……一切‘场’，包括最最错综复杂的AIM力场，所以……你做的并不是让那种‘扰动’的作用力变大，而是……让它变得更加普适，这样你就能……掌握更多的可能性，而且，看着别人的‘自我现实’被夺走，正是你……”
“给我去死！”
疯狂的佐佐木又一次操纵起重力场，想要将砂皿致密抛飞。可是，这一次被她一起抛到半空中的，还有不顾一切冲上来的滨面美惠。
“小混蛋，你要干什么？！”
佐佐木再也受不了外来的刺激，在她眼中是个十足冷漠狂的美惠竟然也做出了这种只有上条登嗣那类脑袋秀逗的人才会做出的傻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难道就是所谓“正义”与“邪恶”的区别么？绝不可能！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正义”！有的只是“正确”而已！
“扰动易位”没有在瞬间发动，因为扰乱了世界现实的佐佐木在自己的世界里也陷入了一片昏乱之中。
“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不觉结巴起来的佐佐木两眼死死盯着美惠，短发少女用娇弱的身体掩护住可能在下一次跌落时命丧黄泉的砂皿，根本没有考虑作为垫子的自己会小命不保。
“滨面，你快退下！”
处在美惠上方，但手脚全部不听使唤的砂皿致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
“我欠了那个人两条命，现在可以还一次了——如果这种明显只赚不赔的买卖还不算‘正确’的话，我实在想不出一种属于自私自利者的‘正确’方式了！”
美惠没有回答砂皿，她只是在对着佐佐木爱微笑，但是笑容很不自然，甚至可以说，那是一种无奈的逃避。
“你不是有办法打赢我么？还没让我见识到就这么自己送死，你不是在开玩笑么？”
“我要按照那个家伙的想法摆平你！但看起来这有点困难。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他了。”
“好吧，如果你这么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
瞬间强化的重力场，凶残地拖着悬在半空的两人，向死亡的刑台坠下！
可就在接触地面前的一刹那，充当刽子手的强化重力场却突然变成了救难的天使，在距离地面不到10厘米的位置上，以无重力状态将两人托举了起来。虽然持续时间不到2秒钟，但这一下的缓冲无疑已将佐佐木的暴虐攻击完全无力化了！
“残害他人，真的很有意思吗？”
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从第五位能力者的背后传来。
“你竟然……又是‘能力探知’的AIM力场干扰！混蛋！”
佐佐木爱回身看着那个正怒视自己的刺猬头少年，狠狠地攥起了拳头。
她太过轻视了少年的生命力——他就是那个无论受多么严重的创伤，只要大脑运算能力依旧存在，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用借助他人的能力恢复如初的上条登嗣！这种生命力，无疑是继承自他那一双每每在战斗时伤痕累累，但又在数日之后便可活蹦乱跳的父母。而现在，佐佐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似乎永远抹杀不了的生命力，她还要面对这个少年冲天的怒气以及那愤怒将要带来的、严重到无法想象的后果！
而这一切，是喜欢将所有事情考虑周详的她根本无法预见的灾难！
“滨面！”
完全忽略了挡在他与美惠中间的敌人，上条登嗣高声呼喊着自己的“临时女友”。
“你想通了？”
从语气中，美惠就已经知道登嗣要说什么了，她选择了心照不宣的回答方式。
“这又是什么鬼把戏？！”
佐佐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清楚美惠接下来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仍旧固执的认定，掌握着一切可能的自己绝对可以应付“一切”变化。
登嗣与美惠进行了一下眼神交流，麻利的扛起倒地的中居恒毅，“空间移动”到了美惠的一边。
“喜欢将一切可能性掌握在手中，喜欢繁杂而周密的计划，说到底就是喜欢让一切都达到完美——这样的你，喜欢完美到了可以忘记死亡的地步，还能经受得了杂乱到让你无法预计、甚至连即时判断的能力都没有的局面吗？”
美惠一字一顿的对着佐佐木说道。
“什么意思？”
“还是直接挑明了吧，你听说过‘虚空爆炸’么？”
“重力子以某物体为基点，快速放射性扩散造成的大范围爆炸。可这又能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美惠又一次笑了，但这一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