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到让人没有了一点挣扎的愿望,明明知道会被这暗流涌动着的、充满神秘而强大力量的无光世界吞没,也不会,甚至可以说忘却了究竟该怎么去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再次触碰到正常世界的光明。
黑暗——并不是无声无息,只不过在仅留下声音一种动态物理量不受限制的、不能用科学解释的深暗地狱中,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用除了听觉外的任何感官察觉同伴的存在,这种反差强烈的、大概不能简单用“寂寞”形容的感受,更会令人堕入思维麻木的可怕境地。
黑暗——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虽然将众人引到黑暗中的那个恶党依旧振振有词的对同为恶党的家伙反击着,但是此时此刻,谁也没有看到他所言的胜利在何处。“幻想杀手”的力量如此轻易被压制,所有人都被迫服服帖帖的屈服于那无形的怪力之下……自然很难去相信几句苍白无力的豪言。
这当然不可能是每个人眼中,这个被黑暗主宰的世界的样子,但是至少有一个人,他看到、听到、想到的就是这些。
一方通行完全没有注意垣根帝督与木原上矢的对话,而是独自的,陷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
“一方通行,一方通行,喂,起来了啊,都快到中午了,该去做午饭了嘛,难道又让人家陪你饿着肚子咕嘟咕嘟的喝罐装咖啡么?御坂御坂捂着饿瘪的肚子严正抗议道。”
那个熟悉的幼女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幽幽的飘来。不是很清晰,但十分的亲切。那是看似羸弱的白发怪人20年来魂牵梦绕的可爱嗓音,不知道多少次,在他梦中响起的这个声音,让他不得不于深夜中坐起,倔强的将泪水收回眼眶中,以永葆他恶党的做派。
也许,他现在就是在做梦。
“Last Or……”
极尽挤压着一方通行肺部空气的无形力量,没有让他完整的说出那个名字。他奋力的扬起了脖子,发疯似的用那双看似泣血的怪眼,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她。
“你看不见的。因为现在,我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你不用费力气去喊,只要——用心去听,用心来说就好了。御坂御坂微笑着对一方通行说明道。”
“……”
没有回答。即便是在最最隐晦的内心深处,一方通行仍然在坚守着恶党的底线。温情、思念还有随之而来的喜悦和痛苦,都会像洪水一般,无情的把那尊将他自己塑封在内的“恶”之雕像冲垮、毁灭。
“他们控制不了我的,只是在利用我强行控制着不稳定的御坂网络。控制不了我的原因,是因为我身上的恶意一直都是零,零无论放大多少倍,都还是零。御坂御坂高兴地对一方通行炫耀自己的成就道。”
如一个涤尽尘世间一切污秽的小天使,最后之作如百灵鸟般清脆欢快的声线化作无可抵挡的力量,将“恶党”心头密布的荆棘拨散。是的,恶意不是生来就有的,但它是一粒满载阴影,且永生不死的种子,一旦播下,有朝一日总会破土而出,变为支撑这光明永难达到的黑暗界的巨树。唯一避免它成长的办法,就是不从任何人那里拿到这颗种子,听上去很简单,但似乎,只有这个为了大家而早已告别了人世的小天使,才能做得到。
一方通行的嘴角稍稍触动了一下,但依旧以一片空白的思维回复着与自己阴阳相隔20载、本有道不尽的衷心话语要向她诉说的那个孩子。
“唉~~~这是什么态度嘛!一方通行还是出奇的冷淡呢,算了啦,我怕了你了。要是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入侵到你的大脑中,那就要先问问你自己怎么又套上那个可笑的项圈了。支撑这个黑暗世界的御坂网络和你项圈电极中的小型御坂网络,就像是互联网和局域网一样,彼此有着直接的连通。御坂御坂故意带着嘲笑的腔调对明知故‘问’的一方通行挑衅道。”
“够了,臭小鬼!”
仿佛世界一下子变轻了似的,一方通行竟然蓦地站了起来,背上再无重压感,而且在同时,他的世界里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当然,他暴躁的叫嚷声也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因为现在,他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哎呀呀,一方通行又要使坏了,20年不见还这么凶巴巴的。说实话,这场合人家不想哭啦,难道开个小玩笑也不行么?御坂御坂假装很失望的叹息道。”
“切!果然和她们一样,你也是‘灵’么?”
明知道不会成功,仍然毫无希望的伸出了双手,四处胡乱摸索一通的一方通行还是什么也没有抓住。他已经理解,这个用来谈话的“小世界”,是最后之作以御坂网络操作台的权限,专门为他“制作”的。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的那个小型御坂网络,是依靠姐姐大人的潜意识来中继操作的吧?真是太好了,看来你们有和好的迹象了呢。御坂御坂拍着无声的巴掌欢呼道。”
“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和那个家伙只是临时合作的关系而已!”
“究竟是不是这样,我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御坂御坂这次想要对你说的,是一件关于姐姐大人,也关于我的最最重要的事情。御坂御坂转入正经模式陈述道。”
“啊?!”
“给你电极的那个人的计划,是要让你把御坂网络重新控制起来。但是要控制现在这个充满着恶意,且力量随时有暴走可能性的御坂网络,来为你们服务的话,没有姐姐大人那样的强大意志力是不行的。所以,她注定要成为新的操作台,而我在网络中的作用,也完全不存在了。换句话说,我希望你们可以带给我解脱。御坂御坂以最大限度博取一方通行同情的口吻讲述道。”
“那样……你不就……”
“不存在了,不过也许会是另一种想都想不到的结局呢。总之,比现在这个样子要强的多了呢。御坂御坂表现出十分期待的样子憧憬道。”
“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一方通行再也没有了装下去的理由,因为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孩子在他的手中死去过一次,绝不能让死去的她再一次“死”去!
“不存在就是不存在的意思啦。其实你没有必要去过分的追问,难道你忘记与我的约定了吗?守护这座学园都市,用你的双手——学园都市是要包括学园都市的一切哦,否则我可不认为那是算数的。当然,这也包括御坂们的姐姐大人。御坂御坂试着敲打一方通行提醒道。”
“她需要守护吗?”
“没有去做过,怎么知道呢?其实,姐姐大人和御坂一样,有着一颗孩童般纯洁的心灵,她会把自己借给你作为操作台,已经证明了她对你的原谅。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的去用你那固执的眼光看她呢?御坂御坂表示对大人的事不理解道。”
“……”
一方通行没有回答什么。他左眼的眼皮稍稍跳动了一下,如果此时正是直面着最后之作的话,那双血红的眸子一定在狠狠地瞪着说出他最讨厌的事实的呆毛酱。
“姐姐大人需要的,是一个把她当做孩子来呵护的好人,这一点和御坂没什么两样。她真的好孩子气的,御坂网络的情报应该没有误差。那个拯救过御坂们的恩人应该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可以呼唤起爱心的就只剩下你了呀。御坂御坂激动地用感人的话语试着打动一方通行道。”
“啰嗦!她有没有人照顾关我屁事!我只要……你们……能……活着……”
从来未从一方通行口中吐出的哽咽声,无力的响起。“活着”,听起来更加柔若无骨,很难与学园都市霸者的地位匹配。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就是这样的无能——即便是依靠着不知何方神圣的力量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因为从任何方面来判断,实现这第一步已经是绝无可能的,其他,更是空想。但是即便知道那是空想,一方通行还在发疯似的妄想着,否则,他将不容许自己活下去。
可是,那些他要拯救的人的呼声,却是“让我们消失吧”——虽然只是一个人的话语,但可以看做整个御坂网络善意的终极缩影。
他真的不能和善良到浅薄的第三位和平共处,甚至相互依靠着走完剩下的人生之路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令他如芒在背的,正是将他和她牵扯到一处,想分都无法分开的那个充满血腥的事件,还有那一群,因他们而生,也因他们而死的无辜孩子们。她们是沟通两颗孤独心灵的桥梁,也是令其产生隔阂的屏障。
“不可能了,除非,有传说中的福音降临到我的身上。人总该向前看的,不是吗?并不一定要忘记死去的我们,而是应该正视这难得的握手言和的机会。御坂御坂微笑着鼓励一方通行道。”
“这就是……你们的希望吗……”
“嗯!其实你应该已经理解了,御坂网络中的恶意并不仅是因为你的杀戮行为而造成的。其实御坂们原本没有‘活着’的概念,只有在被那个人拯救了之后,为了不辜负那一份好意才要坚强地活下去。任何个体的损失对于御坂网络整体没有影响这一点决定了,那恶意实际主要来自于一种集体的不满情绪。御坂们向往着的‘该是那样的’东西,却被无情的事实打破,这一点一方通行也有错。善意不能完全化解恶意,是‘灵’界的法则,但这并不意味着,恶意是完全不能化解的。希望你们能真正把各自存有一半的化解恶意的方法结合在一处,御坂御坂真心愿你能听懂这些话。”
“当然……听得懂了!”
恶鬼呼号般的呐喊冲破了“小世界”的藩篱,重又融入那个存在着重压和其他人声音的完全同质的暗之世界中。
黑暗中的力量涌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意想不到的,一个只可感触到其恐怖力量但却看不见正体的巨大漩涡在一方通行的背后出现,一切超乎寻常的异能都向着这个暴动起来的中心汇聚而去。
“遏制御坂网络作战,成功!”
在还未退散的黑暗中,响起了垣根帝督兴奋已极的声音。巨力在身的压迫感也随着黑暗的散去而减弱,“关键人物”的预言不差分毫的应验了。
“上条当麻!”
没有任何喘息,垣根便将接下来作战计划中的另一号“关键人物”喊醒了。在黑暗最终消逝,刺眼的光亮照耀在所有人身上的一刹那,右拳握得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刺猬头男子一步猛冲,对准直面的目标扑了上去!
那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交叉于金发制服男子胸前的,两把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异世界造物之剑上。而后,寄存于那右手之内的“幻想杀手”,瞬间便将这最大的两块“未元物质”,砸成了魔幻粉烟般的细末,在空气中飘散。
依旧没有任何空隙,上条当麻左手势大力沉的再出一拳,在正向后方倾斜身体的剑的持有者右颊上命中,暗红色的液体顿时从被重拳扭曲的嘴角和鼻孔中喷出。那个高出他半头的家伙,就这样被愤怒的拳头丢出去接近十米远。
上条当麻喘着粗气立在打倒对手的地方,面对着一团稍稍退却,此时又迎面扑来的黑暗,眉头紧锁,因为剧烈撞击而有些生痛的右拳颤抖着再次握紧。
“你的实验失败了。”
垣根帝督的胜利宣言听上去还没有刚刚在重压之下与木原上矢的对话那般慷慨激昂,更多的,是一种失败的落寞感。
“恰如其分的评估。”木原上矢擦拭着口鼻处的鲜血站了起来,失败者反而带着胜利者的口吻笑道,“失败的只是实验,而成功的,将是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