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弄得像吃散伙饭一样嘛，亲爱的。打起点精神来，至少还有我们支持你啊！”
滨面美惠略微皱了皱眉头，看着低头不语、望着已经放凉了的咖喱饭发愣的上条登嗣，心有不忍的小声劝说道。虽然话语里依然会带上一点玩笑的意味，但是，那种似乎只能用于热恋中情侣的称呼，少女说起来已经比较自然了。
刺猬头的少年摇了摇头，依旧无精打采的对着食物发呆。而实际上，在这多次经历了生死一线间的一整天里，他只在运输机上吃了一点航空食品，剩下的时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其实，那名短发少女面前的咖喱饭，同样也纹丝没动。
小餐桌上，只有剩下的那个人，一声不吭的，以等节奏的动作，向嘴里一勺一勺送着食物，在这气氛显然十分凝重的聚餐中，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你把他身上的东西带给那个人的时候，她说什么了吗？”
美惠不得已开始用别的话题引起登嗣的注意。虽然她知道，提到那些事情可能会更加加重登嗣因垣根帝督的死而倍感自责的情绪，不过，也许这种“绝望疗法”有助于让这个倔强的少年从其他人身上看到新的目标，从而重新焕发出斗志。
“没有。初春阿姨什么也没说。”登嗣呆滞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原处，“她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她不是预先用很长时间的心理适应来接受这个事实的，而是，好像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从而不会把全部的伤感用来哭泣。”
“你不觉得我们也应该像她那样，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美惠似乎找到了契机，用肘部顶了顶登嗣的胳膊，同时对终于转过脸来看了看自己的他微笑示意。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好不容易从双方父母那里争取到的“独处”机会，不善加利用起来真是有些浪费。
不过，说“独处”似乎还不太准确，因为同来的，还有一个几乎可以视为影子的角色。从头至尾，罩在黑斗篷里的三无长发少年没有说一句话，而是一直默默看着美惠和登嗣“情侣”间各种“恩爱”和“关怀”。
而此时，“影子”终于有了别的动作。在看到登嗣对着美惠点头称谢之后，一直藏在黑斗篷下、不握餐具的左手，一下子伸了出来。在登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左手已经卡住了他的下巴，同时右手抄起饭勺，舀了一大匙咖喱饭，硬塞进了刺猬头少年的嘴里。这场面看的平时最爱开恶趣味玩笑的滨面美惠也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守墓人，够……够了，我自己来吧……”
登嗣慌忙拨拉了几下“守墓人”机械的填鸭式喂饭，将勺子抢了过去。看着那双透着黑曜石光彩的闪光眼睛，登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让上条先吃着饭，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下濑同学。”
滨面美惠看着已经将大盘的咖喱饭吃了个底朝天，同时眼睛连眨都不眨欣赏着登嗣吃饭的“守墓人”，终于把话题转回了正轨。
“守墓人”只是转过白皙的脸来，直面向发问的少女，同时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答复。
“上条跟我说起过，垣根帝督在最后的时刻，猜测元力考学园的建立和你从罗马正教叛逃的事件之间存在联系，而据我所知，元力考学园是由英国清教主导，在数年前筹建、2年前开始招生的一所学园都市最特殊的学校。如果它的建立与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事件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那么，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你的叛逃事件了。当然，我并不是怀疑你，而是怀疑，这件事的幕后，一定有什么隐藏的阴谋被一直执着于科学侧的我们忽略掉了。”
“对啊，昨天的时间太仓促，没有来得及听你说明白魔法侧出现的那对姐弟偷袭你的全过程，这里面说不定是有重要线索的。”
登嗣皱着眉头，放下简单扒了两口的饭，紧盯向“守墓人”，期待他的回答。
“没有碰到？”
“守墓人”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简单，其实那也不算是回答，而是反问。
“是啊，我们在突袭‘驭风者·双刃’要塞时没有碰到他们，这一点的确在意料之外。而且从木原上矢的话中可以得知，他们现在一定在学园都市的某处，并且黑原，呃，不对，黑妻丽子也在他们的手中。”
登嗣看美惠一时无法适应“守墓人”的说话方式，没有再吃下去，而是主动接过了话头。
“在估算敌人战力的时候，我们按照你的情报，认定这两人并不具有实质性的破坏力，所以忽略了他们的力量。但是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似乎不能称为‘人’的家伙，都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啊。难道这回的最终BOSS是纯智力型的？”
美惠不解的问道。
“是计划的核心，但已知不足以解答未知。估计与‘幻想杀手’同等重要，重要级别高于‘禁书目录’和‘动态操纵’。”
“守墓人”这一次显然是在边想边说，话语中加了明显的停顿，看上去他似乎也拿不准。
美惠摇了摇头，表示似懂非懂，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登嗣。登嗣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也没有完全听懂，需要“守墓人”继续把话说完。
“是‘灵’而非‘灵’，但肯定不是人类。具体而言，不是单体的、具体的十字教反对者形成的‘灵’，而是在十字教历史的初期开始积累的‘灵’的规则。”
“守墓人”对主体不明的事物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但是，那深奥难懂的解说在外行人看来简直就像天书一般。
“你是指的那对姐弟吗？不是‘灵’，而是‘灵’的规则？也就是说，在‘灵’界，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炼狱’什么的一开始形成时，他们就存在于其中了吗？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十字教的组成部分？”
对十字教系统历史还算有了解的登嗣咂摸着“守墓人”的话，稍微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似是而非，是更高、更纯洁的无法改变之层次，所以称之为‘规则’。虽然没有实际的能力，但可以左右神之右席的‘零界感应’。”
“也就是说……他们是类似‘神上’的‘东西’？”
“低层次的同质体。”
“守墓人”不确定似的只点了一下头，又陷入了无表情的沉思。
“喂，我没太搞懂，‘灵’界什么的，有何种规则啊？”
滨面美惠饮了一口纯净水，望向登嗣问道。
“就是所谓善与恶的划分。因为背弃神的教诲而产生恶意，以此成为‘灵’的人将受到相应的惩罚，而‘守墓人’曾经就是执掌惩罚之鞭的人。可以说，在那个世界里，‘善’与‘恶’被强行的绝对对立起来，也可算作神对善恶评价的一种准绳而存在吧。”
登嗣以自己多年来与“守墓人”的接触，做出了比较专业的讲解。
“那么说来，就相当于神私设的监狱嘛！”美惠撇了撇嘴，看着表情有点尴尬的登嗣和依然一脸茫然的下濑，扑哧笑了出来，“对不起嘛，别当回事啦，我知道你们是虔诚的信徒，不好意思了。那么，继续说吧。”
“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木原上矢成功的夺取了‘幻想杀手’的进化版‘奇迹之钥’，之后的事情虽然连垣根帝督也不曾猜到，但是，这一对似乎与‘灵’界的规则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姐弟，会不会就是要使用‘奇迹之钥’的‘下家’呢？目前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啊，刚刚守墓人你所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
登嗣终于在一番努力后，明晰了“守墓人”话语的全部意思，得到了对方的点头认可。
“所以说，你的叛逃事件很可疑嘛！木原上矢，或者他幕后的操手，一定是在利用你让‘灵’界的重要人物得以脱离束缚，来到学园都市。”
滨面美惠几乎脱口而出，语气里有十二分的肯定。
“滨面小姐，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登嗣沉吟了一下，然后深呼一口气继续道，“身为‘规则’的部分，如果离开一个世界，那里将会怎样不必认真去想也能知道。即便是有‘天使坠落’之类的大事件发生，‘灵’作为不占据位格的非生物体也并不会受到大的影响。不过，你的论断似乎也有些道理。守墓人是先来到学园都市，迅速成为超能力者之后又回到梵蒂冈，夺取了属于宗教异端裁判所管理的那部分‘灵’的掌控权。在此之后，‘灵’界已经有相当的震动，作为不受神支配的‘规则’，在束缚自己的‘灵’界自身稳定性产生崩溃之后，想要离开那里也并非难事。但问题在于，守墓人你的选择，不全都是出于对‘灵’的怜悯而自己做出的吗？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与他们进行交流啊，又怎么会影响到你的判断，从而布下这么大一个陷阱呢？”
“之前，并不能与‘灵’交流。”
在登嗣一大串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的分析后，“守墓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之前？”
“来到学园都市之前。”
“不会吧，那之前你是怎么承担异端裁判所的工作的？”
登嗣挠了挠刺猬头，不解的问道。可还没等到“守墓人”作答，他的后脑就结结实实的挨了美惠的一掌。
“看来你的脑子真短路了。如果‘灵’与异端裁判所只是犯人和看守或者拷打者的关系，那么他们之间并不需要交流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你是怎么学到那样做的？”
“我也很想知道。”
美惠紧接着登嗣的话追问道。
稍稍停顿了几秒钟，“守墓人”忽闪了一下石墨球般乌黑光亮的眸子，而后缓缓开了口。
“来到学园都市前，是以传话的方式；夺取‘灵’的寄托物之后，可以直接沟通。”
“寄托物我清楚，那不一定要有实体，是十字教的一种可以融入到使用者任意身体器官中的术式符号。但是，我不太明白‘传话’的说法，难道在你之前，就有人做到了和‘灵’沟通吗？”
“并非人类。”
“也是‘灵’之类的吗？”
登嗣越发不解。
“是游走于生死之间，活着的僵尸。”
“守墓人”的上眼睑拉低了几毫米，瞳孔的中央射来一道诡异的光芒，令专心致志聆听着的二人不觉浑身一颤。
“太可怕了吧……”美惠嘘着气叹道，“你不去电台讲恐怖小说改编的广播剧简直是浪费人才嘛。”
“活着的……僵尸？”
登嗣觉得脖颈后飘来阵阵阴森的凉风，脑袋里不知不觉冒出了阴暗恐怖的画面。
“那是……‘吸血鬼’吗？”
美惠的反应速度再次快过了登嗣，而且她又一次言中了。
“守墓人”点了一下头，同时闭了一下眼睛。
“哎……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登嗣无奈的叹息道，“如果设计这个阴谋的是‘吸血鬼’的话，那和木原上矢这种绝对是人的家伙怎么能扯上关系呢？搞不懂，到头来线索还是断掉了嘛！”
“也是呢。”美惠也摇了摇头，“科学上从未得到正式证明的谜一样的生物，该怎么去理解他们的动机呢？”
“未知。”
“守墓人”在两人不停懊恼之时，表明了自己同样的立场。
“这个时候，真想那个‘恶党’呢……”
登嗣默默的自语，而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