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可以容纳400人的地下会厅,大部分的桌椅都被码到了两侧靠墙角的地方,只留下了不到30个坐席。上条登嗣尾随山岸来到这里,却并没有很快发现异常。在他们进来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到,因为大霸星祭的召开而稍显冷清的元力考学园似乎又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不过,稍微令登嗣有些奇怪的是,来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同他一起被一之濑轮煌送入元力考学园的老相识,很少有不熟悉的面孔。而在不熟悉的人之中,竟然还有两位是他从来没有在学校内见过的新人。但是,由于那二人一直用粗制衣料的斗篷套着脑袋,登嗣虽然偷看了很多次,也没有将其面容看真切,只能从身形上判断,那应该是两个女孩。
登嗣又看了几眼,最终锁定了这两个目标。他调用了“能力探知”,对混杂在大量相互干扰的AIM力场群中的那两个确定个体进行能力分析。
“喂!上条,你在干什么?”
“能力探知”的发动过程刚刚开始,便被一只有些不知轻重的落到登嗣肩膀上的手中断了。刺猬头少年回头望去,只见山岸和另一名体格比较健壮的棕发少年站在一起,对自己投来了莫名其妙的微笑。
“什么嘛,是则满啊。”
登嗣只得暂时放弃了对“可疑分子”的隐秘侦察,与自己的同学打起了招呼。
“嗯,没想到呢,你小子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被登嗣称为则满的大块头少年含义不明的冷笑了一下,“不过也好,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使我们的魔法造诣大幅提升的天赐良机呢。”
“少在这里说不着调的话!”登嗣撇了撇嘴表示不屑,“谁能活得过一百年来等这个状况不明的‘机会’啊?还有,似乎这次讲座的主角还没有来吧?”
“嗯,没错。”山岸接上了话茬,“老师还没有出现呢。”
“山岸,刚才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关于一之濑老师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登嗣似乎对魔法的诱惑力没有多大兴趣,而是立时将话题转到了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事情上。
“一之濑老师自杀的消息么?”山岸并没有回答,抢先答复的居然是则满。
“你也知道?!”
“这里的大家都知道!”
登嗣看着则满充满诡异自信感的脸,不由得向后退却了一步。
“怎……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早就知道了。”
则满的脸上笑意全无,额头向下逐渐铺散的阴霾中,隐隐露出了一股杀气。
“因为那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咏诵悼文的祭奠者们一样,低沉的声音犹若魔鬼的触手般从登嗣身边各个方向上窜来。20多双诡异的眼睛带着怨憎、贪婪和仇视的光芒透视着少年的心灵,一时间,恐惧仿佛强大的定身法一样,将登嗣死死地压在了原地。
“你们要干什么?难道说……你们……也是木原上矢为执行‘计划’而安插在这里的眼线么?”登嗣狠狠的握紧了有些颤抖的右手,看着面无表情围拢过来的昔日同窗们,说出了他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性。
“木原上矢的‘计划’也只是总的‘计划’的一部分而已,而我们也是他的合作者。不过,对于你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必须考虑一下怎么让你闭上嘴比较好。”
山岸慢慢的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过一杯纯净水,像是欣赏一样的嗅了嗅超净化活化水的清新气味。登嗣则慢慢立起了眉毛,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这种情况你们就不讲究‘女士优先’了吗?”
一个白色长袖T恤加背带裤打扮、梳着马尾辫的少女忽然出现在登嗣的身后,冷不丁抓起了他未握拳的左手。顿时,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入大脑,刺猬头少年将脸侧了过去,看到的,是少女白皙得毫无血色,在地下室灯光映照下格外苍白的脸。算得上清秀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就像个死人一样。
“加藤,你做什么?!”
感觉到连血流都被冰封住的登嗣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左手,不但无法活动,而且毫无触感!就在此时,马尾少女木然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怪诞的笑意。
“对不起了!”
沁透骨髓的寒意并没有麻痹登嗣敏捷的反应神经,相反,还起到了刺激作用。就在加藤刚刚露出笑容的刹那,登嗣脸上的表情也由惊恐万状迅速变为自信的游刃有余。
“啊!”
眨眼之间,在围住登嗣的众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握住少年左手的马尾少女被送入了十一次元坐标系中,而后迅速重现在三次元世界,但却是头朝下悬于半空中。在一声尖叫后,她重重的仰面朝天栽落下去。
“哼!好快的反应速度啊!”
手拿水杯的山岸微笑了一下,啧啧称叹道。
“看来你们并不像自己吹出来的那么神乎其神啊!”登嗣稍带轻蔑的笑了笑,同时用余光扫了下捂着几乎被摔断的脖子,艰难的从他脚下爬起来的加藤,“至少,你们并不清楚我的能力有什么样的效果,最多只是听木原上矢说到过,我没有继承‘幻想杀手’的权力——或者说,是‘素养’吧?”
“看起来你也不傻啊。”山岸微微偏了一下脖子,“本以为在这个科学与魔法交汇的地方,不引起垣根帝督他们的注意就等于躲过了一切,没想到却因为刻意的韬光养晦而忽略了身边这个重要的对手。”
“你……你是怎么看透我的能力的?!”
加藤在旁人的扶助下终于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刚刚用“空间移动”将自己丢飞的少年,恨得牙根直痒痒。
“说来也是凑巧,谁让加藤同学你的能力必须通过接触来释放呢?而且还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奏效,这段时间足够我解析你的能力三次了。”登嗣轻松的摇着头笑了一下,“在你们刚刚自以为是的围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用复制过来的‘能力探知’把你们的底细看了个八九不离十,当然,更具体的细节还要靠我自身的‘即塑原石’来解析。加藤小姐的能力,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叫做‘感官断绝’(Senses Breaker)是吧?通过皮肤的接触,令对方在一段时间内丧失五感,成为任你摆布的植物人。可惜的是,你接触释放能力的时间要满25秒钟才可以,所以等级判定应该只有lv3而已。我说的对不对呢?”
“……”加藤一脸不服的拧了下眉毛,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那试试我的能力如何?”
山岸突然发话。只见他将手中的水杯向空中猛的一泼,窜出杯口的清冽水柱足有半米长,在那条白龙未及下落时,山岸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横扫过来,触碰到白龙的腰际。就在此刻,本应散落下去、化为水幕的柱状水流竟然形成了一支坚挺的短剑,随着山岸连贯性的投掷动作,并没有给登嗣留下任何反应时间,便猛扑了过来!
刺猬头的少年也丝毫没有慌张,而是沉稳的向后挪动了一下脚步,迅速调整到“矢量操作”能力的状态,将手直接迎了上去。
随着一个玻璃般的碎裂声,山岸飞掷过来的水之剑被登嗣用复刻一方通行的能力化作了粉碎。
“‘液体塑性’(Liquid Plasticity)——可以随意改变液体属性,将普通的水变得比钛合金钢还要坚硬的超能力。可惜,也只是lv3。”登嗣恰似闲庭信步般慢慢站直了身子,“诸位,我今天不是来这里窥探作为学园都市机密的大家的能力的,不过你们的‘热情招待’真令我有些受宠若惊。简单看过之后,我感觉十分纳闷。在我的印象中,元力考学园的学生大都是极稀有能力的持有者,可你们展示的能力,似乎连一般性的‘稀有’都够不上吧?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那是人类的标准,对于我们,并不适用。”
则满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笑,原本就极为恐怖的眼神里,竟然微微的泛出了绿色的光亮。
“啊?你们……你们难道……是……”
晚饭时在“守墓人”那里听到过一些类似都市怪谈的、关于某种传说中类人生物的传闻令登嗣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几个小时之后,那听起来非常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居然将他囊括在了其中。
“不要太过害怕,实际上,我们与人类根据极少的一手资料意淫出来的纯文学形象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异的。”山岸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没有独立的感情,受上层的意识支配,每天需要大量鲜血供养,等等等等,都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果然是……‘吸血鬼’么?”
“其实,在整个‘计划’开始之前,我们还是与你并无太大区别的‘人’的存在体。这得益于20年前进行的一场‘AIM力场完美体晶全体共振试验’,其结果之一,就是让我们吸血鬼身体里不完美的那件东西变得‘完整’化,从而使我们拥有了与人类一样的昼间活动能力。当然,这是放弃了一些吸血鬼本有的属性才做到的,而要返回到吸血鬼的状态,只要饮到微量的‘祭血’便可以了。”
则满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既然是吸血鬼的话,应该就有人类不具备的同时使用魔法和能力的属性了。你们就是这样在伪装之后,被一之濑老师选中,而混迹于元力考学园中的?可这究竟为了什么?”
“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朋友。”则满接下去道,“吸血鬼在某些体质上,比人类相差甚远,我们也不具备同时使用魔法和能力的兼容属性,只不过是有人帮助我们制造了这样的假象而已。而今天晚上的这个魔道书授课会,就是我们两年来辛苦的奖赏,在拥有了原典之后,我们将成为真正的魔法师。”
“原典?”登嗣再次回味起这个对于魔法师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专业名词,“难道说——你们期盼的原典是来自十万三千册魔道书的禁书目录吗?!”
“恭喜你,终于想到了。”山岸冷笑着点头道。
“那么说来,授课的‘老师’,就是木原上矢本人了?”
“不,不,不。”山岸摇晃着脑袋,慢慢抬高了脖子,斜视向登嗣,“真正控制着那位获取了禁书目录‘图书馆’钥匙的魔法侧历史记录者的,并不是策划这一切的木原上矢,而是另一位出类拔萃的‘木原’。”
“是木原最后!”
登嗣在感觉到身后突如其来的杀意的一刹那,利用“空间移动”能力迅速跳出了吸血鬼的包围圈。虽然这些吸血鬼并没有文学或影视作品中那样青面獠牙、狰狞可怖,而更多的是与人类近似,但那股压抑到极点的诡异气氛,还是令他难以忍受。
冲到他刚刚站立位置的,是那两名裹着斗篷的少女。随着厚重的遮盖物被一下子抛开,两名生着一模一样俏丽面庞、金色长发挽成环形发结,继承着木原一族“科学灵魂”的少女终于现出了真身。与在“驭风者·双刃”要塞中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们身“穿”的,是像缠绕木乃伊的麻布条一般怪异的装束,除了头部、手脚外,身体其他的部位都被白色的布条紧紧包裹着。在一个充斥着吸血鬼的地底大厅中,也许这种僵尸的Cosplay正是最好的“入乡随俗”。
“最后的忠告是请你们退开,退开的你们应该感谢这忠告从最后口中说出。”
木原最后比真正的僵尸们更加面无表情的死盯着孑然一身的上条登嗣,同时举起了那可以抹杀一切异能之力的“伪·幻想杀手”。
这是登嗣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这名为“木原最后”的、在他们的反击计划中可能是所遇最大障碍的敌手。与她们两个享有同一基因序列的“妹妹”,可以被认定为是“真正的”一之濑真夜的那名少女,在登嗣心目中的印象简直比她的父亲还要完美,地位可以用“至高无上”来形容。不过,一之濑真夜身上的那种女神般的光环,在这两名可以称之为“原版”的少女身上,根本没有一点体现。完全相反的,她们从头到脚,似乎都带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这是登嗣在大约12小时前对她们的印象,可以说简直糟透了。
不过,刺猬头的少年现在看着两个神情木然的少女,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是的,她们是木原上矢最得力的助手、最阴险的工具、最完美的杀人机器,但是,归根到底,她们是完全受制于人的受害者啊!不像某些被他人洗脑充当杀手的可悲角色,木原最后身上,完全是被名为科学的怪物灌注的人工灵魂。虽然一之濑真夜否定了她们原本的身份,但是,身为克隆体的她对她们怎能不有一丝羡慕呢?羡慕之下,往往是不切实际的憧憬,真夜一定想着,她们也可以变回到之前的那个一之濑真夜——至少,在学习装置中,现在的真夜看到的,是一个个美好的故事。
登嗣坚信着,那就是一之濑真夜想做的;当然他也不排斥,因为那也是他想做的。
“你的能力是‘属于自己的现实’,你的愿望是‘你想要的现实’!”
垣根帝督的话语再次回响在少年的耳边。是的,这一次,他又在憧憬着不切实际的、大概只属于他个人的“现实”——他,永远不要敌人,而是要,更多的朋友——只要有可能实现的话,哪怕那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
“如果真的是只凭记忆库中的资料来反噬异能之源的话,就像滨面操纵的那些‘独角兽’驱动铠一样,用‘即塑原石’创造出的新能力完全可以击破它!”
刺猬头的少年猛的向后跃出数米远,同时在半空之中展开了一双青白色的未元物质羽翼。在那羽翼慢慢涨大的过程中,各色糅杂在一处的超能力结晶,不断地汇聚到羽翼的尖端,形成了彩虹般的幻彩。登嗣眼睛直盯着两名木原最后的动向,决定用这有时灵有时不灵的“即塑原石”半吊子进化品来放手一搏。
两名金发的少女像是瞅准了时机一般,同时脚下猛踩地面,如出膛的炮弹般飞了过来,两只酝酿着怪异之力的右手毫无悬念的冲在了最前方!
两枚青白色羽翼带着搅揉在一起的异能正面迎击了上去,带着那个少年的幻想,还有他所珍视的大家的幻想,与那两只神奇的、专门杀死幻想的右手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极光般的炫彩在碰撞中激发而出,在接触面上,“伪·幻想杀手”不出所料的消除了所有异能之力。但是就在同时,不断从青白色羽翼中再度汇聚过去的力量迅速完成了补位!这一次,正如垣根帝督所预见的那样,“伪·幻想杀手”并没有完全抹消掉登嗣的力量!
“Yes!”
登嗣心中暗暗庆幸,同时给自己也鼓上了一把劲。青白色的羽翼似乎造成了更加猛烈的强压,将原本身体明显前倾的木原最后们压的向后仰了过去,并且,她们开始出现了后退的迹象!
“什么嘛,原来也不过如此。”
山岸等人发出了不屑的嘘声。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此时涌上了登嗣的心头。
糟糕!刺猬头的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如果贸然打这种拉锯战的话,后果只能有一个——他将遭到吸血鬼们的合力围攻,最终丧命于此。
可是,青白色的未元物质之翼好像被“伪·幻想杀手”吸住一样,根本无法撤回。而吸血鬼们在这一时刻也蠢蠢欲动起来。
“该死的!”
登嗣紧皱了一下眉头,一种身陷寒冰地狱的感觉令他浑身肌肉变得麻木不仁。
可是在下一秒钟,比遇到吸血鬼更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了。与“伪·幻想杀手”碰到一处的青白色羽翼不再发出绚烂的光彩,压力感也荡然无存。木原最后,还有吸血鬼们全部进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似的,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
登嗣疲惫的收回了未元物质之翼,看着对面即使直视自己却毫无感觉的敌人们,他也陷入了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不要看了,这是我在结界中制造的‘里世界’,而处在‘表世界’的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
一个浑厚而不失典雅的中年男子声从登嗣背后袭来。
“老师?是你做的。”
登嗣回转身去,看到了一身挂满珐琅质吊饰的炼金术士,迪斯奥德斯·德撒因——或者应该叫他奥雷欧斯·伊萨德。
“没错。”奥雷欧斯点头道,“不过这个笼罩在元力考学园中的结界,我也是直到今晚才发现的——与我当年在三泽塾布置的那个很像。”
“怎么会?”登嗣凝重的神情更加重了三分,“对了,老师,你不是昨天被迦顿偷袭过的,现在没事了吗?”
“放在禁书目录身边的,只是我的一个分身而已,这样的技术对我来说还不算难掌握。”奥雷欧斯笑了笑,“能和垣根帝督这样的恶党合作的,当然也不会是个傻子。我在负责秘密调查魔法侧我们还未知晓的一些隐秘情况。但真正引我到此的,是一个能力者。”
“能力者?”
“‘吸血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