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吸血鬼’吗？”
对着眼前这似乎在20多年前的真实噩梦中看到过的场景，姬神秋莎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漠然表情。
“是。”
登嗣目光恍惚的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将全身被颤抖、愤懑和咬牙切齿损耗后仅存的力气用于回答姬神的问话。
姬神秋莎没有再去理会吸血鬼们，而是将没睡醒般的眼睛转向了那个说起话来都觉吃力的少年。因为现在，他可以说是最能理解她当年遭遇的人。身边的一切，家人，朋友，乡邻……统统在一夜之间变为异种的生物，并且因为她身上的那股力量而在瞬间被全部消灭掉。留下的，只有一句“对不起”——饱含着因亲情而生的歉意和无法抑制的欲望间艰难抉择的痛苦，也是永别的最后留言。
但就在同时，从忽然之间停止了刚刚近乎病态的反射反应的登嗣的眼睛里，姬神也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当年，她只有恐惧和悲伤，而这个少年，则是以一种几乎完全不可能存在的积极态度，面对着这群要把他拖入地狱深渊的“敌人”。
是的，这个已经理解了吸血鬼本质的少年，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选择——他要做的，不仅是打败他们那么简单，他要把所有可以拯救的人，甚至是吸血鬼，从注定悲惨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击败敌人也许很简单，也许又很困难，但是，这并不是根本目的。
对于上条登嗣而言，这样去想，这样去做，并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因果决定论的公式的话，那么只能“牵强附会”的说，因为他是上条当麻和上条黑子的儿子，这样的做法很“上条”。
拥有“吸血杀手”原石能力的巫女微微笑了一下，一把扯断了脖颈上英国清教制简易版“移动教会”、封印“吸血杀手”力量的灵装，凯尔特十字架，而后毅然挡在了登嗣、奥雷欧斯与吸血鬼们之间。
“姬神阿姨，你要干什么？”
登嗣慌忙一把抓住了姬神的手，将其扯回到身边。
“如果他们真的是吸血鬼的话，我的血就应该可以吸引并杀死他们。”
“不会的！你看吧！”
登嗣虽然对姬神的勇敢行为投来了感谢的目光，但是，他却同时对这位巫女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有些无语。少年指了指已经将门口挡住，同时至少有六七人冲进了房间的吸血鬼们，他们之中果然没有一个对失去防护结界的“吸血杀手”做出什么举动。
“这是……为什么？”
姬神不解的问道。
“就算是一种抑制性的远端操作吧。”留着黑色长发，额前有一绺染成猩红色的高挑少女，数小时前袭击过病院的西川，回答道，“那个人在依附于我们身上的‘灵’中，注入了抑制‘吸血杀手’诱惑力的特殊信号。那既不是魔法，也不是能力，但它确实可以将我们身上的那股对你血液的冲动，暂时压制住。”
“不必多说闲话，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把他们特意留下的‘筹码’给清理掉，也不能说是‘违约’吧！”山岸的掌心中，一枚由空气中水蒸气凝结成的针形水聚集体在逐渐成形，无半点生机的脸庞上，带着那个阴暗的笑容。
“决不让你们得逞！”
登嗣一步跳到了姬神的前方，在水针被发射过来的一刻，以“绝对空间”能力布置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防御网，山岸的攻击被毫无悬念的破解了。
“上条同学，你究竟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则满嗤笑道，“有时候，太懂得坚持的人，也是很惹人讨厌的。”
“不是懂得坚持的人讨厌。”登嗣慢慢站直身子，撤去了阻挡一定大小矢量的绝对空间区域，“而是人们根本没有理解到他为什么会坚持下来。”
“不必做什么口舌之争了。”山岸突然伸手指向登嗣的后面，“你已经快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了。”
登嗣应声回过头去，奥雷欧斯痛苦挣扎的样子简直如伤口上撒盐一般更加刺痛了他的心。炼金术士的眼睛，已经没有了黑白分明的质感，而是变成了含混不清，如泥塘污水般的杂质色；浑身的骨骼在发出咔咔的怪异响声，每一下都在狠狠地拉扯着敏感的神经，使他周身不停地痉挛；皮肤在一点点的白化，犹如被漂白一般，看上去给人一种身处严冬的寒意。就这样，蜕变正在加速完成中，一个不可能阻止的悲剧已经注定要发生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老师！”
“登……嗣……记住……唯一的……希望……”
奥雷欧斯大幅度颤抖着的手伸进了披风内的魔法道具袋中，取出了一枚针灸用银针，用尽了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扎中了自己脖子上的穴位。
“让他们离开这个结界！”
高声喊出炼金术完成语的奥雷欧斯的胸口，一瞬间喷出了一片血雾，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顷刻之间笼罩在一片殷红的光影之内。几滴还带着温热感的粘稠液体溅到了登嗣和姬神的脸上、身上，但是，接下来更血腥的画面他们已经无缘得见。只在那血光中，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带着解脱感的笑容，他们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元力考学园空荡荡的校园内，伴随在身边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午夜的凉风。
吸血鬼是天然的能力者，即便是后天由人改变过去的吸血鬼也一样。所以，使用常规意义的魔法，对于吸血鬼而言，同样是致命的。
“老师……”登嗣一拳击打在元力考学园标志性建筑双尖塔的大理石外壁上，看着这栋成为了吸血鬼发动“金色大衍术”的结界的校舍，满心的愤懑再次压下了他倔强、从不服输的头。
“他就是奥雷欧斯·伊萨德。”
姬神慢慢的走近了少年，轻声开口问道。
“没错。”登嗣语气稍显沉重的回答说，“虽然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真相的，但是，我们的相处，已经有两年了。”
“彼此不知道底细的相处不可能是坦诚的，所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姬神双手交叉握于胸前，“就算是他的一点悔过之意，被我们接受了吧。”
登嗣看了看闭目默默祈祷的姬神，轻摇了一下头。
“姬神阿姨，这些话其实主要是为了安慰你自己吧？”
“瞒不过你。”长发巫女那在昏暗的夜色中依旧看不出什么大变动的表情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回味感，“其实，就算知道他欺骗了你，你也会认为他是个好人吧？”
“同感。”
登嗣用指尖抹掉了脸上留下的奥雷欧斯的血迹，愣愣的对着沾上鲜血的手指发起了呆。奥雷欧斯最后的愿望——以他的意志，在吸血鬼的重围之中发动“金色大衍术”——他究竟能不能做到呢？
不，他需要想的根本就不是如何去做到，而是他为了什么去“想”做到那些。对于人类这一载体而言，和超能力一样，没有愿望的魔法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究竟为了什么而去不惜甘冒一切风险，少年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和他在能力获得进化的那一晚，闪现在脑海中的东西完全一样。
少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淡得恰如这幽静的夜晚。紧接着，垂下去的右手突然之间握紧，并不强壮的身形大踏步冲向了他刚刚被传送出来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
姬神秋莎连忙将其阻拦住，因为那个看起来像一时冲动的举动，按一般常理推算，毫无疑问会要了他的命。
“完成老师的心愿。”登嗣微微偏回头来，以平静如水的语气回道，“当然，这也是我的愿望。”
“你要拿什么来对付吸血鬼？”
“从你身上复刻的‘吸血杀手’能力——我的能力，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连AIM力场状态不明的原石类能力也可以吗？再者说，‘吸血杀手’不是已经没有效果了吗？”
“不，能力和能力者的属性不会因为一个没有实际作用效果的纯约束性强制节欲信号而改变。至于原石类能力，确实有些困难。但是，这正是我突破自我的绝佳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夺回原本属于我的‘权力’。”
登嗣信誓旦旦的宣言道，而姬神却依旧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对着他的背影。
“只有一个问题。‘金色大衍术’属于魔法的范畴，而‘吸血杀手’为科学侧的能力。如果你同时使用……”
“会像奥雷欧斯老师那样死去。”
登嗣将稍稍回过来的头又转了回去，直望向通往地下会厅的门。
“但是，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的体悟到‘金色大衍术’的真谛。”
“你也打算牺牲自我来放手一搏吗？”
姬神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不忍，不过登嗣并没有看她或许已经变得表情丰富的脸庞，而是选择用继续前进做出了无声的回答。
“（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和所有人成为朋友，而不是相互猜忌和利用的那种关系。这世界上或许早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朋友，但是，我不会因为这小小的挫折而将心底的这团火焰掐灭。即便只有我自己相信，也一定可以做得到——只要我坚信，因为这样是绝对正确的，所以我就是世界的中心点，一切事物、一切法则的诞生之地！老师，我会做到的！）”
刺猬头的少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而是再次踏上了通往异世界般的地下会厅的木地板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