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是的,怎么又玩这神秘消失的游戏啊?”
扎着乖巧麻花辫的棕发少女看了看显示“无人接听”的手机,无奈的停止了通话。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某青蛙脸医生出没的住院部大楼,在心里面打起了小算盘。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最为踌躇的时刻,就在四个小时以前,她所心仪的对象,那位完美的遗传了父亲爱管“闲事”基因的少年,再次光荣入院。虽然这一次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但少女听自己正在住院中的同僚兼密友,比小报记者还要称职的八卦讯息收集专家,土御门晴美说起,上条登嗣居然是被“两个女孩”在大清早抬进医院的。这一惊天秘闻立即引起了少女的高度重视,不过在她匆匆赶到登嗣的病房时,却刚巧碰到了“少女二人组”的其中一位,“守墓人”下濑鹰驻。
在不自然的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名冢由美看到了令她紧张到脸红心跳、甚至浑身开始微微发抖的场景——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香甜的登嗣身边,是用父母亲独有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对他们而言永远的孩子的上条夫妇。
紧张到瞬间语塞的由美一时间乱了阵脚,甚至忘记了对即将离去的下濑打声“早安”的招呼,而只是用惶惶之后的余光目送着黑色的背影消失在病院走廊的尽头。
此刻,名冢由美已经对自己与登嗣的父母亲交谈的那半个小时里所有的事情选择性失忆了,只是隐约记得,上条夫妇简直如她自己梦想中的父母亲一样,像扑面而来的三春清风一般温暖体贴。虽然这个梦很短,但由美觉得,它似乎弥补了自己这十几年来没有父爱和母爱的人生遗憾。也许,正是这种幸福感令她忘却了那个梦,以免无法回到现实中来。
少女斜倚在病院的大门口,摆弄着麻花辫的发梢,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不知道在遐想着些什么大概是少女都会有的心事。
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一团黑云遮住了她那阳光明媚世界的半边天空,从那团黑压压的阴云中闪烁出一道寒星般的夺魄光彩。少女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彻底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下……下濑同学?”
由美抚着被吓得有些起伏不定的胸口,望着那双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射出寒光的明亮眼睛,好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万年不变黑衣打扮的“守墓人”拖动着拖沓无比的厚厚长发,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有事问你。”
“我吗?”
名冢由美有点不适应的指了指自己,以确定不到关键时候从不给句子加主语的下濑是否表达了她所理解的意思。
“嗯。”下濑又点了一下头,用他那如黑色水晶玻璃般灵透的眼睛清晰的映射出少女的影像,“要去了。”
“要去……哪儿?”由美不知所云的摆动着脑袋,接着又若有所思般的用不确定的语气继续追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守墓人”的口吻愈发奇怪,“但是,是和天眷者有关的事情。”
“难道你们没有告诉上条同学吗?”回想着“守墓人”曾经对自己坦白的暗部经历以及“为朋友而自我牺牲”的想法,由美显然有些焦急的喊了出来。
“正要问你。”
“问我?”由美看着用平静如水的口音说明白自己的来意后,便再度陷入可怕的沉默中的下濑,微微皱起眉头,嘴角也轻轻动了几下,“难道说,下濑同学你要把决定上条同学命运的选择权交给我吗?”
“都是他的朋友。”“守墓人”指了指由美,表示他所说的是在场的他们二人。
“看起来,这一次你们的行动是空前的惊险了?甚至连下濑同学你这样的强者都不得不碰运气的找我赌一把吗?”由美失魂落魄的后退了一小步,回望了一下登嗣正在其中熟睡的病栋,仿佛不愿打扰什么人似的,微张着小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很危险。”不知为什么,“守墓人”的话越来越语焉不详,说话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在这简短的答话出口接近半分钟以后,才听到他似乎酝酿了好久的下文:“也是一次他想要得到的机会。”
“也就是说,虽然危险,但有什么事情吸引着上条同学和你们一起去做吗?”
“嗯。”
“那么……”少女陷入了对比她自己遇到的“难题”更加令她踌躇的事情的深思中,虽然她很想顺从那个少年的意愿,放手让他去做自己喜欢做,并且对所有人都只能有利而万无一害的事,但是,下濑口中的“危险”两个字却如尖利的钢针一般刺痛着她的心。
“已经转达。”“守墓人”眨巴了一下眼睛,确定少女不可能立时作出判断,为了不耽误滨面美惠定下的行动时间,只得转身离去,“要去了。”
“你……”由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这个外表太过个性,任哪个女孩也难接受的阴郁、诡异的少年。甚至,就算叫停了他,也只好与其无言的对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守墓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又扭捏的摆弄起辫子来的少女,片刻,又无声无息的转回头去。
可就在这之后零点几秒,那甩着冗长头发的矮小身形又霍的一下猛转了过来,在名冢由美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的时候,一道无形的矢量屏蔽场便从少年前推的掌心中“发射”了出去,挡住了从少女背后袭来的一团黄色烟雾。
“早就跟你说过了,衣笠,学园都市的超能力者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我们绝不能小觑了他们的实战经验和警惕性!”
黄色烟雾迅速沉淀之后,两个看上去十分不协调的诡异人影在早晨还不是很刺眼的阳光中显现了出来。已经躲到了下濑身后的名冢由美惊魂未定的看着这两个一个极胖、一个干瘦的怪人,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肤都在忍受着恐惧带来的凉意和恶心催生的鸡皮疙瘩的折磨。
胖者身高大约在1.7米上下,戴着似乎装有各种微电脑设备的大号飞行风镜,背上是一捆捆长短不一的管状物聚集体,腰际两侧挂有两排控制按钮似的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它们通过造型粗犷的电线直通后部的一个个管状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架古老而笨重的管风琴。而瘦者的身高足有2.2米以上,但体重看上去似乎还不足60公斤,他全身上下被各种特种布料制造的绷带固定着大量的电极,手中摇摇晃晃似的举着一支造型奇特、枪膛流线型弯曲的身管武器,给人一种比胖子更像生化电子怪人的直观感。
“何人?”“守墓人”不动声色的淡然发问道。
“小鬼,你既然是前MANAGER的成员,‘双刃之翼’总该有所耳闻吧?”瘦子趾高气昂的答道,仿佛真的是在对着乳臭未干的孩童,而非学园都市的第七位超能力者。而且这句话的嗓音告诉被偷袭的二人,刚刚说话的人,也是他。
“代号?”“守墓人”继续毫无表情的问道。
“生驹。”瘦子拇指冲内,指了下自己干瘪的胸膛,而后向胖子那边撇了一下,“这是我的搭档,衣笠。”
“他……他们是……什么人?”躲在少年背后的由美声音颤抖的问着。并不是身为风纪委员的她不够勇敢,而是这两个怪人那好似天外来客般的模样和装束实在令审美观正常的人都发自内心的有种欲作呕感。
“学园都市外的异能者,利用传统科学手段改造身体机能。”下濑左右晃动着眼珠,观察着两个突然出现的敌人,在这早晨过分安静的街道上,心底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用看了。”生驹似乎会读心术一般打断了下濑,“衣笠刚刚用了快速催眠剂和视觉干扰晶体粉末,保证了这条本来就挺偏僻的小道上不会出现破坏我们好事的人。同时,你在病院里的那些朋友,也看不到近在咫尺发生的事情。”
“你……你怎么……”由美看了看依旧在白皙的面庞上未带出任何感情符号的下濑,惊视着如麻秆一般干瘦的怪人,“难道,你的能力类似‘精神透视’吗?”
“不,不,不,并不一样,甚至可说是大相径庭。”生驹摇着他那似乎大风一吹便会折断的脖颈上看起来也就只有椰子那么大的头颅,突然间两眼中射出一道血红色的惨毒光芒,“至于究竟是什么,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猜猜看,作为你们黄泉路上解闷的谈资也不赖。好了,我们的时间没有多少,下濑,我很清楚你的能力号称是学园都市‘最强之盾’,但是没有了魔法这把无坚不摧的‘长矛’,你这个瘸了腿的‘武士’又怎么对抗我们针对你能力的攻击呢?”
“既然知道,可以出手。但是——”下濑微微的昂起了埋在长发下的头,目光前所未有犀利的直视二人,“不能伤害她。”
“这么快就想着让我们妥协,难道忘记我们是只为财团大把的金钱和挑战学园都市‘真正的异能’的机会而可以不择手段的雇佣兵了吗?看起来你这一次是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啊。”生驹的话越发阴毒,令人有一种浑身凉透了的死亡感觉,“可是,大爷们接受的任务只是侦察你们的动向而已,现在这样不听命于木原上矢而主动出击,就是对目标势在必得了。其实你们根本不用做那种无用的长途奔袭,木原上矢手中有的是让你们损兵折将的办法,‘双刃之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外围’筹码而已。不过即便是我们这些不入流的货色,也可以在你们之中任何人‘离群’的瞬间,搞几次为我们这个组织争回点颜面的截杀。”
“志在必得?”“守墓人”向后推了推由美,示意她找尽量远的安全处规避,同时努力用他并不丰富的科学知识判断着来历不明的敌人的属性。
“那是自然。”一直一言不发,由生驹代言的衣笠突然间也开口了,“虽然‘双刃之翼’是一群别人眼中的乌合之众,但如果我们连一点‘战果’都没有取得的话,岂不是会令世界上除学园都市外所有的科学者们沮丧么?”
“废话已经够多了。”生驹对着衣笠使了个眼色,“下濑,我们不会如你所愿,相反的,我们要先让那位可爱的小姐遭到一点不幸了。”
“守墓人”握了一下胸前的七彩挂饰,拉开了战斗的架势。虽然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突袭,但对手却并没有改变。显然,在失去了那名统筹大局的“恶党”之后,下濑所处的一方已经开始变得对敌人越来越诡诈的行动招架乏术了。
“这个怎么样?”衣笠按动了腰际的一个红色按钮,一枚手心大小的白色蜡质球体从身后的一根管子里准确的跳到了他的手掌中,“盐酸胶囊弹!”
话音未落,衣笠一个猛掷,以超越常人不知几倍的投掷力度将弹丸以长抛物线轨道投向了由美。在抛物线顶点稍过的位置上,装有智能引信的胶囊弹丸突然炸开,散成一团白色的发烟酸雾,如一个气状的恶魔一般,直直的冲向了无助的少女。
只剩下第七位超能力者身份的下濑猛的扭转身形,稳健的在最合适的距离上张开了“绝对空间”的矢量程限制网。精细到每个分子的运动都可完美操作的超能力瞬间抑制住了浓盐酸的扩散,将由美从死亡线上又一次拉了回来。
“笨蛋!”
生驹轻哼一声,冷冷的笑了一下。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计之中,在少年张开“绝对空间”大网的同时,扭曲枪管的武器发出了一道无形,但却异常致命的波束!
无形矢量的碰撞,在窄小的空间内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本来冲向前方扩散而去的盐酸雾在被“绝对空间”短暂的停滞住之后,居然在生驹的古怪武器作用下,猛的反弹了回来,径直扑向了那个刚刚还在保护别人的少年!
下濑反应灵敏的一个急闪身,如雾如烟、又如箭如蝗的杀伤性酸雾从他身前擦着边划了过去,在水泥路面上激起了可怕的酸解泡沫。尽管闪避及时,黑色的斗篷和大号阳帽上,还是星星点点的被浓盐酸烧灼出一个个小窟窿,连乌黑飘逸的发丝也在与酸的接触中,被烧损了一些。一股令人颇为不悦的怪味道四散飘开,带着浓重的酸气,呛得由美咳嗽了一下。
“下濑同学,你……”
“没事。”
简单的对答,带出了无法掩饰的担忧。名冢由美终于明白了一点,在她的眼中,能够办到一切不可能办到事情的,除了姐姐之外,只有这个现在已经被削弱了大半力量、整日漆黑一团的幽灵般的家伙。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希望,正是他的这份强大和可靠,才令她不会太过担心上条登嗣的安危,也许,还有她自己的安危。
“试戏演得不错,小子。”生驹一扬手中的怪形武器,表情更加志气骄横,“这把枪其实没有什么奥秘可言,只是普通的‘第五维度’广域射线枪而已。但是,只要它配合上大爷的能力,对付你这个只能消极防御的死靶子简直太容易了。”
这一次,“守墓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不等生驹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窜到了墙边。随着带有“绝对空间”能力的手直直的按进墙内,被违反惯性系物理法则的超能力粉碎的大堆石块被少年猛的抛了出来。当然,这些平日里最多只能在人身上砸破一块皮肉的碎石也被“绝对空间”能力强化,以近距离内恒有的加速度,狠狠扑向了“双刃之翼”的怪人们。
“哈!”生驹猛的后退一步,像是早就预判好了下濑随机打出的弹道一样,用手中的武器发射着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于高次元中的能量“波”。只见以散弹形式打出的碎石在他的前方犹如遇到无形屏障一般,以完全不可理喻的扭曲弹道向四面散去,有的中途坠地,有的却以更大的加速度飞向远方,或者扎进了四周的物体中,打出一个个深坑,甚至是直接从中间笔直的穿过。
可另一边的衣笠似乎状况不容乐观。虽然他并不是下濑的主要打击目标,但身上依然被数枚石块结结实实的直接命中了。碎石带起他那几乎已经不能用人类标准来衡量的血肉,还有部分机械的残片,疯狂的巨力将其撞来撞去,仿佛要把他活活撕碎一般。还有被生驹的武器折射过来的石块,也“误伤”似的击中了他硕大的身躯。一时间,衣笠整个人好像个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血葫芦一样,东倒西歪,血流如注。
“守墓人”依旧一副毫无表情的冰冷面庞,面对着这把“血腥”诠释到极致的场景,而远在战场之外的名冢由美,早已经吓得捂上了眼睛。
“很壮观的攻击啊。只可惜,造成的损害终究还是受限于人体极限之内的。”生驹看了看轰然倒地的伙伴,不但没有做任何的救助,反而更变本加厉的嘲笑起对手来。
“不要以为本大爷这么容易就死掉了!”被打得浑身是血窟窿的肥硕大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这些胶囊弹里,不仅有花样繁多的攻击性武器,连随时按照伤病类型配制的各种医疗剂、解毒剂也不在少数!”
衣笠说着,熟门熟路的按下了一个黄绿色按钮,一枚相应颜色的胶囊弹从背后的储藏管中弹射而出,在距离他头顶半米处炸开。黄绿色的烟雾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发生,被“绝对空间”操控的石块打穿的一个个伤口,居然在瞬间便愈合了!
“怎么样?很神奇吧?”生驹冷笑道,“好了,如果你还没有猜出我的能力,那么真的对不起了,这一次,该送你上西天了!”
生驹将手中的“第五维度”发射器调整了一下,在下濑仅仅做出了一个身体动态趋势的刹那间,便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与此同时,已经瞬间痊愈的衣笠暴走而起,挥动起巨大的铁拳,凶狠的击了过来!
少年也当机立断的展开了“绝对空间”的防御区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那他到现在还未看透的力量扭曲,本应毫厘不差的“绝对空间”竟然将限制运动范围的作用加持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更要命的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原理,衣笠凶猛袭来的拳头不仅丝毫没有减速,甚至加速冲着少年的腹部兜了上来!
一声骨骼碎裂的闷响,少年左肋下被凶暴的怪力击中,瘦弱的身体如一片落叶般,被狂风卷出了接近20米开外。
“下濑同学!”
名冢由美感觉到了一种瞬间崩溃的痛苦。她再也没有一分恐惧,再也没有一分不合时宜的依赖,而是完全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看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头发乱作一团的“守墓人”,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温暖的泪水滴在少年那看不出一点痛苦,但十分僵硬的脸上,溅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果然对症下药才能收到成效!”生驹曳着大步来到了少年和少女的身边,狠狠一把薅住了少女纤弱的手腕,对着慢慢从近乎昏厥的状态下,被泪水击打而睁开眼睛的少年,发狂似的大笑道,“哈哈!别着急,我们先把这只小绵羊慢慢的宰杀过之后,再来让你这个尝够了身心双重痛苦的家伙陪她一起去那个世界。不过,我想你应该感谢我们,毕竟,是我们的这些行为才让你找回了那一颗健全的、有七情六欲的人心,而不是你原来那冷冰冰的‘东西’。”
衣笠也走了上来,从他不停摸索着按钮的姿势可以看得出,他在为这个正不断哭喊着企图挣脱生驹,帮助下濑解脱痛苦的少女,准备着死亡的方法。
“嗯?”生驹突然间愣住了,一只几乎没有体温的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踝部。那是“守墓人”最后的挣扎,显然,他已经因为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无法使用演算机能获得超能力的效果了。尽管如此,那双闪烁着黑曜石光彩的眸子依旧顽强不减的秉持着生命的亮色,至死也绝不屈服。
“真是可悲的傻瓜!”生驹一下子挣脱了少年无力的手,狠狠一脚在他刚刚遭受重创的地方补上了沉重的一击,“不管你理解还是没有理解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反正你已经要以这个‘不完整’的状态与我们的世界说再见了,任何的挣扎都没有意义。哦,对了,听说你对‘那个世界’很熟悉,是不是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