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缠满绷带,瘦骨嶙峋的好像一具干尸的怪人一面发狂的笑着,一面大大加重了踢击黑衣长发少年的力度。呼吸在一点点衰弱,体温在一点点减低,生命之力在一点点流逝,少年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他在作为唤灵术师与“灵”沟通的时候,经常听到的嘈杂而又亲切的声音。在那个一片黑暗的世界里——不,也许称之为“世界”是不恰当的,这个地方只是生与死间隔的“大门”而已——他再也感觉不到身体所遭受的暴虐。有的,只是安静地与他所熟知的对象认认真真用心交流。也许,这将是他作为唤灵术师的最后一次通灵了。
他曾是无可争辩的强者,但正因为个人的这份强大,而一意孤行的进行着自己的“赎罪”。他当然有他的挚友,但是,没有理由的不让其卷入任何事件中的一厢情愿,最终让他自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黑暗。没有协助的臂膀,没有可靠的援手,再强大的王者也会无可避免的走向失败的深渊。他可以不折不挠,失去了魔法的力量,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夺回来,甚至失去了一切力量,他都可以奋不顾身的去夺回——只是为了赎自己的罪过,为了应该保护的人们,以及绝不应该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那些“灵”。积攒最大的善意,消解积怨的恶意,最终完成他的梦想。可是,他所面对的黑暗绝不是个人的强大所能够对抗的,可能时至今日,他也没有理解自己的朋友为何执着于“一切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甚至以“天眷者”的魔法名说出了与神成为朋友的奢望。但是,他起码已经理解了一点,正是这奢望,才能给他的那个梦想带来真正的希望。
不!他的希望仍然没有磨灭。即便成为不了“天眷者”一般的人,“守墓人”的那份执着仍是这个冰冷外表下最最火热的内在之力。
少年听到了,一个渐渐清晰起来声音,不停地呼唤,不停地反抗着黑暗。美中不足的是,伴着清晰起来的听觉,肋骨处传来的一阵阵剧痛也同时传到了刚刚陷入一片混沌的大脑之中。尽管如此,那个压服了所有异世界的幽幽鬼语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让他浑身再次积攒起力量,令已经眼看就要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那,是曾经呼唤着“让你身边的人也强大起来”的女孩的声音,她在反抗,为了拯救这个少年,还有他的朋友,以及她自己的愿望,而拼命地反抗着。
生驹疯狂的踢击不知为何停止了,也不知为何,他踉踉跄跄的倒退出了数步,险些撒开紧握着少女手腕的手。
“居然是……电磁能力者?小丫头,真是小看你了!”生驹嘴里发出了一阵咀嚼食物的野兽般的怪声,同时阴冷的笑了一下,“只可惜,你的能力等级差太远了,拼尽全力干扰我的电路系统也只能得到我全盘掌握你能力信息的结果。这种努力不但救不了你们,还会让你们死得更惨。”
“你……你的能力……我已经知道了!”平日里乖巧的少女此时好像有用不尽的勇气在支撑着自己,她抹掉了被打伤的嘴角流出的鲜血,咬紧牙关忍着几乎要被捏碎的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字字铿锵有力的反抗着“双刃之翼”的异能者们。
“哦?这么快就解析出来了?那你说说看?”
“根据搜集来的对手能力、实战和性格数据,用连通你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超高速演算网络,来预计最大可能性,说的形象一点,你就是一个活人版的‘演算枪炮’!而下濑同学不仅曾经长时间受到你们的监控,同时还在与‘彩虹’驱动铠的战斗中将绝大多数的攻防手段暴露给了你们,所以你才可以精准无误的预判出他所有的攻击套路,从而给他以重创。”
“很好,很好。”生驹放纵的大笑了一声,“我都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正因为知道‘绝对空间’的矢量程操纵能力是非常棘手的强力防御技巧,我才会准备专门为克制其而设计的‘第五维度’射线枪。这个小玩意可以发射扭曲五维空间内矢量坐标系的干扰射线,令‘绝对空间’能力出现严重到足以致命的误差,就好像木原数多对于一方通行的能力一样,二者正是天敌的关系。”
“你不会得逞的!”少女挣扎的收了收被抓住的手臂,但无济于事,“下濑同学,他和上条同学一样,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称为英雄的好人!你们……绝不可能在他身上得手的!看着吧!”
“你凭什么敢这么说?”生驹抓牢少女手腕的力量顿时加大了一半,“那小子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他的一切能力,一切可能性,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这样的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你还指望他些什么呢?再跟你多废话也是无意义的,大爷就先送你上路了!”
“欺负弱小难道就是在这个道貌岸然的文明都市光鲜明亮外表下,掩盖起来的肮脏内幕么?”
“谁?!”
生驹和衣笠被这突如其来的,明显是声讨檄文的掷地有声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双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只见一个身材比较高大,带有典型白种人特征的男子缓缓地从小巷的拐角处走来。金色的短发在额前染为红色,开敞的衬衫中间,露出了星图样式的纹身,右手手腕上名为“星辰纽带”的灵装闪烁着谜样的光彩,带着义愤填膺的愠怒神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隐隐含着一股杀气。
“你们不必问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是雇佣兵就够了。”
男子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边停住了脚步,不可一世的对两个学园都市外的异能者说道。
“爱斯……特龙……”
“守墓人”已经奇迹般的恢复了神智,仰望着欧洲裔男子熟悉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蠕动了一下嘴角,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
“无上之日”魔法结社的领袖,使用星辰之力的新派魔法师。虽然在魔法侧是不值一提的小势力,但若论起开拓精神和真实的战力,“无上之日”却丝毫不输于十字教三大派系和广布于欧美的各大魔法结社。究其原因,一个富于挑战强者精神的领袖自然功不可没。
“那孩子说的很对。”爱斯特龙对抓着少女的生驹冷漠的说道,“在这个少年身上,你们的阴谋不可能得逞,因为,他还有很多你无法预计到的东西。”
“什么?!”
“比如说——朋友。”爱斯特龙慢慢地抬起了右手,将“星辰纽带”灵装转向了合适的星体,“我不想随便杀人,但是对于你们这种欺凌弱小,践踏善良的败类,我可不会像他们这些好人们一样仁慈。”
“切!人际关系这个东西确实不在我计算可能性的考虑之列,只不过我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也会有除了上条登嗣之外的朋友。”生驹依旧没有撒开抓住名冢由美的手,因为可以拿人质要挟爱斯特龙,所以他好像稳操胜券一样蔑视的盯着对方,“看样子,你是魔法师吧?难道你能不受视觉干扰晶体影响,也是因为魔法师的体质吗?”
“满天的星辰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如行驶在茫茫大海中的航船,绝不会用海天一色的景物作为判断方向的标志物一样,我可以依靠天顶的恒星指引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爱斯特龙淡然的摸了一下“星辰纽带”灵装,而后加重了三分愤慨,与不愿悔改的生驹对视着,“可能性本身很小,但是你们这些科学侧的人应该比我更明白这样的道理:在一个看似很偶然的情况下,只要精心的促成其发展,再小的可能性也将成为必然。”
“那又如何?”生驹不屑一顾的嗤笑了一下。
“如果你再不省悟,我向来不轻易使用的‘星爆’术式就会把你炸成齑粉。”
“笑话!”生驹昂头大笑道,“把我炸死?难道你没想到我手里的这个小丫头也会陪我一起死吗?”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当然会有所顾虑。但是——”爱斯特龙稍稍挺直了一下前倾的身体,看向名冢由美,“小妹妹,你相不相信,有人可以救你——哪怕希望渺茫,但他一定会让这比沧海一粟还要渺小的希望成为现实?”
“我……”名冢由美咬着牙关,心领神会似的垂下了头,看向依旧倒在地上的“守墓人”,踌躇良久,终于点了两下头,“我相信!”
“好!”爱斯特龙将右腕一挥,大声咏唱起咒文,“宇宙原力,永恒归宿,以绚烂之消亡,化原构之尘埃!”
话音刚落,一道奇幻的霞光突然从“星辰纽带”的折射晶体中直射而出,照在了生驹干瘪的胸膛上。顿时,一股炽热的巨力在他的体内汹涌澎湃起来,强大到无法压制,皮肤、肌肉、骨骼、五脏,甚至于精神都在不停的肿胀、变形,生驹发出了一声声垂死的声嘶力竭的惨叫。但是,经过改造的怪人依旧牢牢握着由美的手腕,仿佛决意要拉下一个与自己一起去死的陪葬品一般,固执不放。
“什……什么?!”
背负着大批胶囊弹丸的衣笠看着同伴正遭受魔法的折磨,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他稍迟钝了一下,立即做出反击,将两枚硝基爆破物胶囊弹掷向了爱斯特龙。
“星辰之余辉,钢铁之结界!”
“无上之日”的魔法师迅速展开了“星之铁”的防御结界,两声猛烈的爆炸震动了大地,但却丝毫没有伤及他的身体。
“差不多了!”
毫不费力就挡住了衣笠偷袭的爱斯特龙默默地自语道。可是他又不像是在自语,而是意有所指的向什么人传达着什么信息。
“你……绝不会……得到……希望!!!!”
被“星爆”术式激化了身体内全部能量的生驹感觉到了生命终点的到来。他一面继续狠狠地加大了握住由美手腕的力量,一面用最后的疯狂不遗余力的对杀死自己的魔法师进行极尽一切可能的反扑!
“希望永远会存在!”爱斯特龙坚定地击退了生驹的反击,目不转睛的盯着即将发生大爆炸的科学怪人,在心底回声似的继续着自己的话语。
“希望……”一个幽灵般的微弱声音轻轻的传来,如一阵清风,一片薄雾,稍纵即逝。但是,那里面似乎又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以至于让人感觉到,那才是真正的强大。爱斯特龙并不是拯救一切的救世主,他是带来希望的引路之灯,而所有的希望,仍然在那个少年自己的身上。
执着者往往容易极端。完全依靠自己所带来的挫败,曾经令濒死的他被蒙蔽了眼睛。但是,依赖于他人的强大,终究不可能成为希望的奠基石。少年终于明白了,那个少女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的,真谛所在。
“由美……”
惊天动地的爆炸在狭窄的小巷中央发生了。将超新星自我毁灭的巨力寄托于人体之中所发动的“星爆”术式,毫无悬念的将对此没有任何有效防御手段的生驹炸得血肉横飞,瞬间化为了尘埃。一旁的衣笠也被强大的冲击波和爆炸热风一起撕成了碎片,伴着被炸开的水泥路面的碎块,散布到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融入泥土,只留下一丝血腥的味道。
可是,那个被生驹紧握住手腕,企图令其充当陪葬品的少女,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她的身上,甚至连一点点血污都没有。
基于对爱斯特龙使用术式的了解,及时展开的“绝对空间”矢量屏蔽,又一次拯救了这个大概与它有不解之缘的少女的性命。
金发的魔法师露出了一个微笑,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的少女,也挂上了一个淡淡的,但十分甜美的笑容。
还有一个人,也笑了。虽然那真的称不上是“笑”,但是他,的的确确的笑了。不仅仅是为了拯救他人,还有别的什么更深一层的意味。
“下濑同学!”名冢由美大梦初醒似的快速飞奔至“守墓人”的身旁,将瘦弱的他慢慢抬离了冰冷的地面。
“守墓人”的笑意转瞬即逝,依旧一副淡定异常的扑克脸,抬眼望了望及时出现的“守望之光”爱斯特龙。
“还没有离开?”
显然,这是在询问来自西欧的魔法师,为何完成了清教交付的任务,还没有就此离开危机四伏的学园都市。
“我们当然不会走,因为我们要留下来看一场好戏。”爱斯特龙俯下身子,检视了一下“守墓人”的创伤,“有个一两天,你恐怕想动都动不了了。所以,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无上之日’会随时伸出援手。但这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是为你们所作出的努力添上我们应该付出的助力而已。”
“为何?”“守墓人”缓缓的摇了一下被由美小心托起的头,表示了不理解。
“你们所做的,是在促成科学与魔法的融合。其实我们‘无上之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然,大概我们的对手也在做这些,但正确的方法只有一个。科学和魔法不应相互取代,而应该在理念上融合。科学令人们忘记了崇拜,忘记了偶像,忘记了一些应该有的敬畏。而魔法也沉积了几千年来太多腐朽的东西,需要洗清一下那陈腐的味道。”爱斯特龙稍稍顿了一下,慢慢站起了身子,如有所思的望了望身边的病栋,“我从一些与你们相知的人那里,听到了‘天眷者’的愿望——我想,那也是在我看来最正确的途径。”
“谢谢。”“守墓人”用呓语似的口吻说完这句话,便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下濑同学!”由美惊恐的呼唤着少年,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不用为他担心。”爱斯特龙微笑着对少女宽慰道,“他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