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库洛阜姆身上的昏红色雾团渐渐褪去了狰狞的色彩,一点点变作纯白,男孩的面容也慢慢清晰起来。
一只温柔的手整理了一下他额前的乱发,它的主人用充满坚毅和自信的目光看着孩子懵懂中带着一点天真笑意的脸,回应似的,也微微笑了起来。
还倚靠在母亲怀抱中的上条登嗣,以及与他对面而立的下濑鹰驻、筱原猛介,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同时感知到了他们所期待的那种非凡力量的到来。
当然,拨散压抑着“善”的“恶”之雾霾的,并不只是一只充满善意的手,而是更多无穷无尽的善的力量。
“可以感知到,对你善意的回应。”“守墓人”下濑鹰驻对着登嗣点了一下头,“很快就会得到想要的力量。”
登嗣也会心一笑,稍稍坐直了一点身子说道:“我也可以感知得到,回应我的——不,应该是回应我们大家的,不只有人类的善意——就连‘灵’的善意,甚至是传说中作为邪恶代名词的吸血鬼们,也在用善意回复着我们。所以,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刺猬头少年偏过头去,看了看跪坐在自己身旁的、身着常盘台制服的黑妻丽子,也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用话语来表达了。
一道流星样的光芒划过天际——这是一个信号,象征着“原动天之痕”术式发动的信号。
看上去比太阳还要炽热几万倍的火红焰团在天空中巨大的漩涡云中迫不及待的露出了爪牙,天堂之右军的天使们共同发动的天罚火雨——被似神者米迦勒的圣火灌输了无比力量的前锋,即将狂暴的倾泻到大地上,将堕落之民连同他们豪奢无度的文明彻底清洗掉。
“守墓人”人如其名,在所有人都举头望天的时刻,他却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地上。虽然天空是不久后他将以死前赴的战场,但是,最能吸引他的东西,却在地面上。
茫茫人群中唯有一份的守候,开启万年冰川消融之窗的,那个燕尔莺声。
虽然并不属于他——至少并不完全属于他,但是,只要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就已经是最现实的幸福了。
注定与“灵”为伴一生的少年并不奢求许多,只不过现在他需要一点更现实的力量。那震撼心灵的鼓励声告诉他,今后的人生不只是为了赎过去的罪孽而存在,更重要的,是为了明天更多的收回善意而努力。
“瓦勒度炼狱否决!”
少年没有刻意去等待那双他所期盼的温柔眼神与他完成也许是最后一次的对视,因为他知道,她将成为注视他挡住天使们的前锋攻击,为朋友争取时间的诸多人中的一份子。那个时候,注目、默默的祈祷还有深深的祝福,绝对一样也不会少,而且也一定与众不同。
像是托举着一团足以照亮全人类的火焰偷下凡尘的普罗米修斯,将“灵”之力所构筑的巨大魔法力量展现在双手之间的长发少年瞬间便被那不亚于天使级别的术式化作了神话般的存在。那团火焰,不仅仅是瓦勒度教派信仰者的意志,而已经变作了全体“灵”力量的集中涌现。眨眼之间,举着希望之火的黑色魔法师便消失在了人丛中,在半空之中,将那火焰变作一颗耀眼的明星,让昏暗的天空增添了一抹属于人类的亮色。一刹那,那颗明星又化作了千万条密密麻麻、闪亮着火焰光彩的细线,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网,遮盖在整个地球的上空,为濒临毁灭的文明构筑了一面最后的防线。
天空中坠下的火球狠狠地砸在了绵密的天网上,瞬间变作一片片崩碎的火星,四散纷飞。火雨降下,却难以穿透那道防线——已经逝去的人们,用集中在一起的最大的善意,为现在生存着的人们,还有他们生存过的这个世界构筑的防线!
“快要到极限了呢。”
筱原猛介对着登嗣笑了笑,将遮住半边脸的刘海撩到了一边,露出青春帅气的面容。在“天桥”之内,由下濑启用“完美体晶”所调动起来的、全体能力者AIM力场共振的力量,还部分地储存在这个少年的体内。此刻,低垂在腰际的手掌心内,那股蠢蠢欲动、堪称科学侧最强战力之一的强大能力,也在等待着战斗的号角。
只不过,比起另一位少年,猛介需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对特殊的人轻轻一睹那么简单。
“妈妈,刹那,我要去了!”猛介看似轻松的脸上,隐约可见一点依依不舍的神情,但他在言语之间,并没有流露太多伤感。
“嗯!小猛介一定可以保护我们大家!妈妈为你骄傲!我会一直在这里,为你增添勇气的!”抚着库洛阜姆额头的筱原泪子仰面看着儿子,激动地说道,“刹那酱也会,我们大家都会——等你回来!”
“嗯!”和妹妹并肩而立的名冢加悦在眼睛里转着泪花,使劲的点了一下头,“我……你……”
“难道这么经典的分别场景就找不出一句二次元文化的经典语录来跟我道别吗?还是你想彻底的自创一句啊?”猛介看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加悦,开朗的笑道,“不必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刹~~~~那~~~~只要有那个……”
“嗯!”听着猛介的吐槽,加悦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她慢慢地抬起手来,做出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然后将本来就有点僵硬的面部表情变作了一个僵硬的有些吓人的阴沉笑脸,可嘴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嘛嘛……还不坏,看起来你很有cosplay的天赋,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宅呢。”猛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对着名冢由美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由美,拜托你照顾好你姐姐,我要去了!”
“喂!”看着即将转身离开的猛介,加悦突然忍不住高声喊住了他,可在少年回身,用感情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又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会没事的!”百感交集的眼神突然间充满了少年意气的自信,猛介用大拇指在鼻尖划了一下,对加悦做了个鬼脸。
“生命可不是用来舍弃的东西,给我牢牢地记住啊,你这个天下最最讨厌的讨厌鬼!”虽然距离很近,但加悦还是双手拢在嘴前,喊话似的冲着猛介高声叫嚷道。而后少女含着笑默默低下头去,手不自觉的摆弄起了裙摆。
“一定要回来!”猛介的嘴角挂起了一个满足的微笑,从侧面抬起的右手掌心里,一个七彩的空气团正在慢慢聚拢。以科学手段达成的,拥有超越自然存在的四大元素之一的风之力,正在与空中那以魔法构筑的救赎人类的火焰交相辉映,它们注定要汇成一道洪流,开启一个全新的科学与魔法的时代。
突然之间,一团天使摆布的炽焰冲破了“瓦勒度炼狱否决”术式的天网,咆哮着坠向西方的地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恐慌写在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可就在同时,寄托着全部超能力者希望的那位少年,突然将手中的气团,变作通天贯地的巨大光剑,奋力的挥向天空。只见火球与光剑的碰撞处,闪现出一个绚丽到无以复加、如同空中核爆一般的殷红爆裂团,将整个天空染得如血一般壮观。紧接着,六枚狂暴的风之翼在少年的身后突长出来,将那矫健的身影托举到天空之中,直插入这场史无前例的人与天使大战的最核心处。
“真是令人不爽的感人离别呢!”人群忽然自动闪开一条道路,走进来的是一个瘦削的白色身影。他单手拄着即使以当前的眼光来看也属风格前卫的拐杖,显然是睡眠中弄得有些凌乱的白色头发随着萧瑟的微风飘摆,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那种霸气完全通过那双赤色的瞳孔流露出来,一毫也没有保留。
“一方通行?”御坂美琴有些意外的回头看看来人,但是想到黑妻丽子的复原必定与强加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量的释放有关,她也就不那么惊讶这个刚刚还身体虚弱的家伙是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了。
“切!”一方通行招牌式的一呲牙,摇了摇头,并没有正视美琴关切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喂,问你个问题行吗?”
“什么问题?”美琴急切的接话道,但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围观的人群似乎是在对另一场“好戏”抱有令她有些难堪的期待,于是下意识的改换了一种冷漠的语气,“随便什么,我回答就是了。”
“如果我这一次回不来,是不是就可以和最后之作在一起了呢?哼,刚刚我也似乎看到她在那边召唤我了呢!”一方通行冷笑道,但本应在他说来充满挑衅的话语,却并没有用到与其相符合的古怪语气。
“你……”美琴再没有看周围人关注自己的目光如何,而是努力地在想怎样回答一方通行这个听上去极其随便,其实异常难回答的问题。
她当然不想他回不来,但似乎去那边的世界又是他彻底解脱的一种方法。
但幸运的是,很快他就自己否定了这是唯一的方法。
“切!果然问了也白问!”一方通行不屑的哼了一声,慢慢的走向“天桥”旧址的正中心,丢下一句听上去冷到冰点的话,“你就给我老实等着吧!”
“切!”美琴又好气又好笑,但并没有阻止他。她默默微笑着,目送那个白色的身影远去。
一双翅膀在一方通行的身后展开,那颜色,是绝对的纯白。学园都市过去、现在甚至是永远的王者,在任何人的视觉也不可能察觉的缝隙中,露出了那个久违的微笑。
“危险哪!”关注着自己命运的人们爆发出了一声恐惧到绝望的呼喊。原来是三团天使的圣火同时打破了下濑的防护网,呼啸着冲向地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长达数公里、有着七彩纹路的风之鞭和那双重登“绝对能力者”进化之路而且接近完工的白翼,同时与其中的两团发生了剧烈碰撞,激起绚烂的火花。可另外的一团,肆无忌惮的闯过了这道人类最后希望的防线,径直砸向了正为自己的命运而祈祷的人们。
可它并没有接触到地面。
一张水蓝色的大网,突然从地底涌了出来,与天空中即将破碎的火焰之网形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图景。而且,那张网似乎被什么力量托举着,慢慢升上天空,将一切“漏网之鱼”重新堵了回去!
“约克加油!约克加油!”
清甜的萝莉音有节奏的对空中高喊着,一个金色头发扎着歪马尾的少女一阵风似的闯进了人群中,来到登嗣的身边。
“芭萝薇莉?”原本只是为了好玩而称呼其为“小姐”的登嗣对这位永远是不速之客的少女带来的眼前一亮的感觉感到十分欣慰,不过既然已经不必要开那种玩笑,他也就不用称呼这位“超凡歌者”的魔法少女为“小姐”了。
“啊,登嗣先生!”芭萝薇莉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动作的幅度比平常更加夸张了一些,“约克这家伙赶到的还算及时吧?不然,‘守墓人’先生似乎并不可能是那个什么‘似神者’米迦勒外带一大票天使的对手吧?嗯!果然‘圣诞术式’名不虚传啊!不过这一次,约克可是一下子拥有了三位圣人的力量呢!怎么样,厉害吧?”
“拥有三位圣人的力量,也不代表他就可以与最高位阶的天使势均力敌了!我们‘无上之日’并没有做这样的保证啊!”“圣诞术式”的施术者——爱斯特龙、苏里耶和米特拉——也尾随而至,“迦顿、布伦希尔德·爱因库克贝尔、神裂火织,把这三位的力量集中于一个少年身上,着实费了我们好大力气呢!不过,你的,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守墓人’下濑鹰驻先生所预计的魔法运作模式,真的是一点也不差!”
“什么意思?”看着只是有一面之缘的三位新派魔法师,登嗣并没有完全理解他们话中的含义。
“意思是,你们违约了?”史提尔·玛格努斯掐灭了叼着的香烟,眼神凝重的解释道,“其实很容易理解,这是下濑根据自己的推算布置好的作战方案。英国清教利用元力考学园研制的限制超能力者同步化的灵装‘标签’,被你们强行解除了效果,不然能力者们也不会有资格参加如此规模的决战。而那个反术式释放出来的巨大魔法能量,就成为了‘圣诞术式’同时作用到三个圣人身上的驱动力——哎,真是太胡来了,这原先只是土御门和我们商定的一个放手一搏的伎俩,没想到真的被你们付诸实践了!”
“相信自己非常重要,特别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爱斯特龙仰头看了看即将完成合龙的两张大网,赞许的点了点头,“但这些只是一个开端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我相信自己!”登嗣看着爱斯特龙,眼神变得愈发坚毅,“我的希望,要用我的双手来铸就!——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