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喝……”
这个叫林彦的中年男人自从我把他从派出所带出来后就一直喋喋不休的嚷嚷着,不知他是不是还处在酒精导致的迷幻当中,口中总是念念有词,那紧皱的浓眉也诉说着他内心的纠结。
在警局里签了字,我就把这家伙带了出来。虽说他迷迷糊糊的,但好歹也能站起来,只是费的劲多一点,缓慢至极的挪动到刚才我来时的出租车那。
和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我这才把这醉了酒的男人扶进后座躺下。
他口中依然在重复着那几个词,什么喝酒,官司之类的胡话,在无止境的重复之中还偶尔蹦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夏晓……”他只要一喃喃之中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眉头就会不由自主的紧皱。
这个夏晓……是谁啊?
“嘿,这不是南公司的老林嘛?”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见我扛上车的这个人不人鬼不鬼醉酒中年男人的模样不由得惊喜的拍了拍方向盘,“你是老林的儿子?”
“师傅,您认识我爸?”我疑惑不解的看着一旁兴致凛然的司机大叔。
“何止认识,林彦这家伙倒是公司的‘传奇人物’啊,我们开的士的谁不认识他啊?”司机师傅不明所以的咧开嘴笑了笑,但是笑容却像是应付那般生硬无比。
“此话怎讲?”
“老林这家伙明明没来多久,按照规矩他应该替老司机的晚班,但是你晓得他晚班去干啥嘛?”司机师傅眼角抽了抽,递给坐在驾驶位上的我一个怪异的眼神,“他每隔两天就去喝一次酒,完全不守司机的规矩。车也荒了,人也废了,天晓得他要干嘛?”
没隔两天就喝一次酒?
“我真不明白这样的人公司还留着干啥,就一酒蒙子。”司机开口吐槽起来倒是络绎不绝,涛涛如流水,但说至动情时,他才回想起来坐在他身旁的我是他口中酒蒙子的儿子。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司机师傅只得憨憨的笑了两声,接着便把自己还没说完的话全部都给咽进了肚子里。
“话说,你是这家伙的儿子?”司机师傅再次确认了一遍。
“是。”我微微点头。
“啊……真对不起……我……”
“没事,师傅,您开车好了。”
车内的气氛犹如这凌晨两点的无边黑夜一般沉闷。星星点点的路灯忽明忽暗,而空无一物的大马路上,唯有这一辆在昏明交替起伏不平的光线里行驶的出租车。我悄悄回头打量了一番这个醉了酒眼中已经苍老得失去了光芒的中年男人,心里默默叹息。
我搞不明白,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本以为他会自觉去找工作就是已经彻底想要摆脱酒精桎梏的前奏,可没想到这只是他逃避生活的又一个借口罢了。
想到这,我这才发现我对眼前这个叫做林彦的人的自省能力过分高估了。
“啧…”
我还信誓旦旦的向我那傻同桌保证过一定会解决她父亲的事,现在看来怕是话说得太满。
车行驶到半路,在一处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司机拉起手刹,转过头看像紧皱眉头的我。
“小兄弟,和老林这种生活在一起很辛苦吧?”说罢他偷瞄了一眼愁眉苦脸满是抑郁的我,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包烟递到我面前:“抽不抽?”
“我不会抽烟,谢谢。”
“哼这可是软中华啊,不识货。”司机大叔嘟囔一声,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刚掏出打火机,稍微想了一想又把打火机放回了裤兜里。
“老林这种人就是犟过头了,做事不会转弯。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和老林认识一阵子了,就是我给他引进的公司。本来他被刷下来了,结果他每天都要去一次,说是不应聘成功坚决不回家,最后是领导看他态度太过坚决才给他安排的夜班。结果呢,不知道他出什么事又开始自我放逐了。”
“师傅,你知道我爸最近都去了哪里嘛?”
我最关心的事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女人的名字还有模模糊糊但是在我耳里却异常响亮的官司两个字。
我冥冥之中觉得这个叫夏晓的人绝对不简单。
是不是问问我的笨同桌呢?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司机师傅叼着烟看着前方开始沉思起来,不一会,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叼着烟的嘴也开始有些激动的颤抖起来:“哦,对了!我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在城北火车站和他打过招呼。他当时没开车,穿的挺正式的,应该是去接人去了。”
“接人??”
这林彦,瞒着我做了不少事情嘛……
“司机师傅,那你见到他接的那个人了嘛?是男的还是女的?”
“好像……是女的吧……我不太记得清。”
“是嘛……”
果然和那个叫做夏晓的女人有关嘛……
这个夏晓…又是谁呢……
。。。。。。。。。。
“这家伙的老爹……还真是沉……”
连拖带拽的把这酒气五米可以熏死个人,浑身瘫软得像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的中年大叔扛回家。身上不仅满是臭汗,还沾染了些许林彦身上的难闻至极的酒气。这股汗臭夹杂着酒气的味道在我合上家里大门的那一刻,在本就狭小不通风的密闭空间里轰然炸开,简直叫人窒息。
勉强把晃晃悠悠的林彦搀扶到沙发上,叉着腰如释重负般的看着眼前这个醉得没边的家伙,深深叹了口气。
视线不自觉的下移,看到他身上那件沾满了尘土的破旧西装和那不堪入目穿得甚至有些轻微脱皮的皮鞋,长叹了口气,我还是轻手轻脚支楞起他的身体,帮着他把西装外套和皮鞋一起褪去。
“夏晓…你把林凡……还给……”
双颊绯红透顶的林彦借着酒劲从嘴里冷不丁蹦出一句并不完整的话。
听到林凡时我愣了一下,但我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眼前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眼角竟然布满了潮湿的泪痕。
一句接近呜咽的悲鸣在酒醉男人的口中顿时爆开:“夏晓!把他还给我!”
在一片漆黑之中,只剩微微的秋风还在喧嚣。
看来,我亲爱的同桌给我留的任务可不是一般的小啊……
转过头我看向一旁指针指向三点的时钟叹了口气。
今晚注定要不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