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风铃一阵凄厉的悲鸣,如同被撕裂的琴弦。当最后一声余响坠落在桌面上斑驳的咖啡渍上时,小店里再也没了争吵的声音。
雨幕在落地窗上编成扭曲的银丝,将女人远去的轮廓切割成散落的碎块。落地窗外滑落的一道道雨珠反射着掩面哭泣的女孩,桌子上倒在一旁的咖啡杯和在咖啡杯子四周溢出的一圈棕色液体显得一片狼藉。
桌上被倾倒的咖啡液倒映着天花板的暖光剧烈的晃动着还未曾停歇,而清亮的泪水又沿着捂面的冰凉手掌缓缓下落,淌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成一颗颗寡淡的泪珠,一滴一滴的坠落在那片咖啡液中,泛起一片涟漪。
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妈妈……”我带着哭腔喃喃,声音微弱而颤抖。
这个禁忌般的称谓蛰伏在声带深处整整七年,此刻却像是毒蛇般顺着旧伤攀援而上。然而,没有人能够听得见,唯剩一道孤独的身影在落地窗上投射出一片淡然的影子。
搞砸了,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和平的谈判因为我冲动的言语演变一场无休止的争执,而结果就是没让那个女人放弃官司还因为自己恶言相向的把她气走了。
每当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我才会止住自己那张只会发出让人难过的音节的嘴,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指尖死死抵住眉间,双手附在双眼之上,黑暗席卷了一切,却任抵不住记忆的洪流从指缝间喷涌而出,咖啡杯咣当一声倾倒在桌上的刺耳声像极了她当年知道她抛下我离开家后被我用力掷向墙壁上的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那天也和现在一样,我和那个记忆中的男孩都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我突然又憎恨起玻璃上那个模糊的女孩:那个拥有将近22岁灵魂的记忆里,分明只能群所在角落的12岁小孩。
想要自己压抑过去痛苦难掩的记忆、想要独自直面如今面临的困境、还幻想着结束一切后的美好未来,却不知是我不自量力、弄巧成拙。
现在的我还剩下什么?
一具烂皮囊,一颗早就千疮百孔疲惫不堪的心。
如此贪婪,如此任性,如此鲜廉寡耻。
落地窗里的女孩仿佛在隔着现实和虚妄嘲弄着我:看看,这就是你一直追求的,连悲伤都散发着自私的腐臭味。
我可真是糟糕透顶的家伙,是我求着男孩让他替我照顾家人又在与他争吵之时一脚踢开;是我求着那个女人见面却又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最后一事无成。
甚至还在冰大叔热闹的店里这样大吵大闹。
自己一定给冰大叔的生意带来困扰了吧。
只是,这次不再有了能让我得以宽慰的怀抱,不再有温柔的轻语拂过我的耳畔,不再有属于男孩那独一无二让人释然的轻吻。
我使劲的想要抹去眼角和两鬓粘成一片的泪水,双手仿佛一张砂纸,在脸颊上用力摩挲。肌肤泛起难看的红印,但泪水却依旧没有停止,依旧呼啸着滚落,仿佛一汪流不尽的泉眼。
不知过了多久,哭得身心俱疲的我再也没了继续放声大哭的能力,只是流着泪时不时的抽泣两下。
“才两周没见怎么又哭成这样了?”
冰大叔浑浊却又淡然的嗓音出现在我耳畔的那刻,让我内心不免得有些恐慌。不想自己的狼狈出现在熟人面前的我胡乱朝脸上抹了几把,才让自己红肿的眼稍微看清面前的事物。
套着工作装和围裙的冰大叔正拿着抹布一点点的清理着我面前的倒在桌上的咖啡渍。
“对...不起...”
我低着头,用放声大哭后沙哑无比的嗓音磕磕绊绊的对这位一向照顾我和那家伙的大叔道了声欠。己刚刚和那个女人的一番争执再加上我失控后的哭号一定吓走了不少顾客,只是现在就连自己的道歉都显得这么的虚伪。
“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的店先付款后取餐,都是付过钱的,走了就走了呗。”冰大叔拉碴着胡茬的唇角耸了耸,他没看我,只是专注着手中清理桌面的动作。
听到冰大叔的话后我下意识的向着周围瞥一眼,这才发现原本坐的还算满当的小店里现在除了我们两个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
见到这一幕的我只觉得胸口处又一次涌起一阵的情绪,愧疚涌上鼻腔,眼睛又溢出几滴泪来。
“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我抓起一旁放着的自己的伞,想要站起身灰溜溜的逃离这里,却被冰大叔一把按回了座位上。
诧异的抬起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记忆里这个一向没正形的中年男人也颇为认真看向我。
“待会休店,留下来吧,我请你喝奶茶。”
“可是......”
“你下午不是还要和阔落她去找我朋友咨询吗?就留在这等吧。”冰大叔厚重的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没事,会过去。”
“......”
。。。。。。。。。。
“给,你的烤奶全糖加热加椰果。”
因为我的缘故让老大叔的店里没了生意,所以待店里没了客人之后,他索性就闭店休息,说是等可乐来带我走了之后再继续营业。
冰大叔推过一杯密封好的饮料杯和一根吸管到我面前,而我却只是如坐针毡般,不知是不是因为愧疚,垂头丧气的盯着鼓胀的杯身,不知该做何动作。
“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站在吧台里的冰大叔催促道。
本就心中有愧的我肩膀一颤,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皮球那样动了起来,把吸管插进杯子里,轻轻的**了一小口。
浓郁的奶味裹着茶香的温热液体瞬间顺着吸管蔓延进我的嘴里,迸发出甜蜜的滋味。
只是对现在舌头有些麻木的我来说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怎么样,我手艺有没有退步。”
见我脸上表情有了松动的痕迹,冰大叔才发问道。
“很好喝,很温暖。”我点头,却仍然不敢正视冰大叔的眼神。一是因为自己导致大叔被迫闭店休息,二是虽然他对我和那家伙一向很好,但实际上也只算是熟络的陌生人而已。
“那就好。不知道我家那个傻女儿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奶茶店并不是我的主业,我以前是服装设计师,后来退休没事做就学着做甜点和饮品,这才有机会开了这家店。”
“应该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我喃喃着,双手捧着温热的奶茶,却依然呆滞出神。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的冰大叔细微叹了口气,似乎舒缓下来的心情也有些不明媚了:“好吧,如果你想,那就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刚才那位坐在你面前的那位女士是林凡的母亲?”
我头点到一半,却又猛的摇起来,到最后只得吐出了个“不知道”来。
“那就是你的母亲咯?”
我又愣愣的摇了摇头。
“看起来比我想的要复杂啊。”冰大叔捏着下满是胡茬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神多了点别样的东西:“你和阔落要去咨询律师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
见我不做声,冰大叔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噜转了几圈,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些许。
“所以,那位女士其实是林凡的母亲,只不过是多年未见生疏后没了感情的母亲。她想要回林凡的抚养权,但是林凡爸爸不同意,所以只能对簿公堂,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大概……是这样吧……”
“明白。不过我不是很理解,既是林凡的家事,又是有关他的重要议题,他本人为什么没来?”
冰大叔抬了抬眉,眼神中似乎有种想要洞穿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