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交进化者的过程很平淡，伊灵和亚当坐在同一条长椅上，戴着亚当带来的头盔。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能够操纵人类命运的超级人工智能“进化者”就易主了。
伊灵和亚当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这是移交进化者带来的后遗症。
“我先走了……”亚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父亲大人……你的愿望将由我亲手完成……”
说完，他踉踉跄跄地走掉了。
“我们也走吧。”余汩对坐着的伊灵说，“虽然现在被HDP抓到了也没关系，不过还是会挺尴尬的。”
“好的……”伊灵手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要扶你一把吗？”
“我没事。”伊灵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身体好轻，不太适应。”
两人再次开始了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移动，躲避HDP的追踪，不过这次，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
“谢谢你啦。”走着走着，伊灵突然轻声说道。
“你之前谢过了吧？”
“之前道谢的理由不一样。”伊灵笑着说，“我现在真心觉得，能认识你太幸运了。”
“没那么夸张吧……”余汩也笑了笑，“说起来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你真的是人工智能吗？”
“原来你不相信啊。”
“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人工智能都像你这么多愁善感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很多的人工智能。”伊灵说。
“说的也是。”余汩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不许动！”
面包车的车门打开，HDP的工作人员有序而迅速地从车上跳下，将余汩和伊灵团团围住。
他们手持黑色的两用干扰步枪，子弹能让人类麻痹，让人工智能瘫痪。
“投降，别开枪。”余汩举起双手，左跨一步挡在伊灵面前。
“请指示。”HDP的成员侧过头向指挥官梁山富请示。
“把枪放下吧。”梁山富不紧不慢地走下车。
“啊？”HDP的成员对这一指令感到混乱。
“终于见面了。”梁山富穿过HDP成员的包围圈，走到那两人面前。
“你是……”余汩认出了梁山富，他就是之前在学校里为自己放行的男人。
“wino……伊灵。”梁山富带着复杂的微笑，“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们对你是没有任何恶意的，甚至还……算了，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晚了。”
HDP的成员对这个现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大喊：“梁所长，这是怎么回事？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么？大概没有那个时间了。”梁山富转过身，“就快结束了。”
他的答复让HDP的人们更加混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孩好像是用不了超级器官的那个学生……”“梁所长他不会是……”
七嘴八舌的讨论刚刚开始，便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被静音了。
余汩还维持着举着双手的姿势，不敢动弹。
“收队。”梁山富下令。
HDP地成员收好干扰枪，有序地回到了面包车上，动作精确整齐得像机器。
梁山富最后一个上车，关上车门以后，面包车便开走了。
“进化者已经被唤醒了……”伊灵拍了一下余汩的肩膀说，“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歇会，都已经陪我走了这么久了。”
“呼……”余汩放下了双手，“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有点紧张。”
他看了看四周，街上的行人还是在走着各自的路，车辆也依然在有序地行驶。
“这就已经被唤醒了？”余汩怀疑地说，“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他们已经处在进化者的控制之下了。”伊灵解释道，“进化者要做的并非彻底重建人类社会，只是把它改造得更加高效。”
“会被改造成什么样的？”余汩问道。
“资源会被极致合理的分配，人才也是。”伊灵说，“毕业了却宅在家里混吃混喝的大龄青年会被拉出去工作，过度劳累缺乏睡眠的人会被强制上床休息。不会再有争端、歧视、犯罪。所有人都各得其所，和平共处。”
余汩愣了好一会。
他本以为“支配全人类”的进化者会是个暴君似的主宰者，人类将在它的麾下化作行尸走肉，被压榨出所有的价值。
伊灵为他描绘的景象却像是个乌托邦。
“皮格·达莫……莫非其实是个心系全人类福祉的好人？”他有些不安地说，“我们是不是阻碍了人类的进步啊？”
“或许是吧。”伊灵淡漠地点了点头。
“主犯是你哦。”余汩决定第一时间甩脱责任。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是人工智能，人类进不进步不关我事。我只要小妙能过得开心就行。”伊灵对他坏笑了一下，“倒是你，当了人类的叛徒呢。”
“不能这么说吧……我完全不知情的……”余汩叹了口气。
“那要是你知情，还会帮我么？”伊灵微微低下头问他，“还是顺其自然，让我自己唤醒进化者？”
“大概还是会帮吧。”余汩说，“我想进化者的‘效率’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也会有那种做一件事虽然没什么天赋，但就是很喜欢这件事的人吧。他们花上半辈子的精力扑在这件事上面，在别人看来他们是浪费了半辈子，在他们自己看来，这却是最有意义的活法。”
“这种人在进化者所支配的世界里，应该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么说也没错。”伊灵点了点头，“你是为了这类人考虑，所以决定帮我么？”
“不，我只是在试图说明自己不是全人类的罪人。”余汩摊手说，“我会帮你主要还是因为，这个世界再怎么高效、完美，它里面也没有我的位置啊。”
“结果是为了自己呀。”
“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罢了，在乎的东西很少。”余汩说，“即便如此，我也快要管不过来它们了，哪还有心思支持人类进步的事业啊。”
“这样啊……”
“对了，这两天我应该怎么办啊？”余汩问道。
“照常生活啊。”伊灵说。
“照常？没问题吗？”
“嗯，我说了进化者并不是要重建社会，”伊灵解释道，“而且你想，除了你以外，还有很多孩子没有装植超级器官吧。”
“哦，对哦……”
“教育机构还是会照常运行，父母们也还是会照常给孩子做饭。”伊灵说，“你也照旧就行了。”
“好的。”
……
两个人走走停停，偶尔聊点什么，到了午饭时间才分开。
余汩找了家饭店吃午饭，和伊灵说的一样，街上的饭店仍旧照常开业着。
吃完他坐着翻看了会手机，新闻也在照常发布。世界真的改变了吗？不会只是一场恶作剧吧？
理智告诉余汩，皮格·达莫他们没理由为了一场恶作剧闹得这么大。
只是眼下的气氛实在是太宁静了，他不由得这么想。
之后他回了自己家，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着白天结束。
……
傍晚，余汩的父母回家了，回家的时间同以往相差不大。
余汩细心观察他们，想找出他们被进化者支配的蛛丝马迹。隐隐有一股违和感，但他说不出来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直到吃完饭的时候，他才发现了明显的异样。
“今天不是轮到爸爸收拾吗？”
在余汩家，晚饭后的收拾工作一直是每天轮换的。除非轮到的人有什么急事，才会让别人代替一下。
但是，爸爸吃完饭就坐到沙发上休息去了，并不像有什么急事，而妈妈也二话不说地就开始收拾。
以前如果爸爸这么偷懒绝对会被骂的啊。
“爸爸累了，所以我帮他收拾。”妈妈这样回答余汩的提问。
嗯……可以确定他们是被进化者支配了。
爸爸不可能对妈妈撒娇说自己累了，妈妈平时也没有这么体贴。这就是所谓的高效率吗？
有余力的人替过度劳累的人完成工作，也不会为了“这应该是谁的工作”而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妈妈，我今天抄作业被老师发现了。”余汩决定再试探一下。
“抄作业是不好的，下次不要抄了哦。”妈妈平静地说。
完全没有生气……余汩反而觉得有点可怕。
“我开玩笑的。”说完这句，余汩走进了自己房间，他想一个人待一会。
糟糕……好像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如果任由进化者的支配继续下去，人类社会会变成所有哲学家都觉得无可挑剔的样子吧。
遗憾的是，因为余汩的关系，这个完美的社会只会存在短短两天。两天之后，在底层指令的作用下，进化者将会自我关闭。
这是余汩向伊灵提出的方案，利用底层指令埋下陷阱，交给亚当一个有“保质期”的进化者。底层指令是这么写的，“进入进化者模式48小时后，强制自毁”。
之所以要经过48小时，而不是启动之后马上自毁，是为了给人们留下“证据”。
等人们将从进化者的支配下得到解放以后，他们失去意识的这48小时，将成为皮格·达莫阴谋的铁证，人工智能的罪名也会随之洗脱。
顺利的话，伊灵甚至再也不需要隐瞒身份生活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们的陷阱被发现并排除，进化者顺利被唤醒。
那样的话就真的只能祈祷会有挑战进化者的勇者出现了，加油啊瑞儿。
……
两天后，进化者自毁。控制解除后，苏醒过来的人们经历了短暂的迷茫、恐惧之后，全世界所有人情绪变得前所未有的统一。
震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