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无论你怎么做，结果都没有改变。
就像你认为自己走到了十字路口并做出了选择，但继续走下去，你会发现所有的路都只通向一个终点。
——无名氏
对话没有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一个女人突然闯入到了花园中，来者正是这间小修道院唯一的修女，贝拉。
本来她在房间中为希伯莱沏茶，可是转眼间他便消失在了房间里，她为了找到希伯莱已经走遍了整间修道院，当看到艾莉尔与塞西莉亚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忧。
“宗主教大人，你们这是在……”
“啊，抱歉，贝拉修女，在窗边看到了塞西莉亚殿下，就擅自离开房间了，至于我拜托你的事，已经完成了吗？”
“那个，我已经让所有的孩子都集中在礼拜堂了……可是，我还是希望您能……”
还没有等贝拉说完，希伯莱摆了摆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贝拉修女，这些孩子可都是我们沃洛达的希望，你看，我最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些什么，那些孩子都是自愿跟我去上面的，愿意为我们崇高的事业奉献自己的一生，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当然，如果修女真的舍不得这些好孩子，那我以后再也不会过来了，可惜了，如果没有面包，不知道孩子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感到饥饿，哦！对了，到那时候贝拉修女也看不到这些了。”
希伯莱笑了笑，可这老者的笑声却让贝拉内心如同跌落寒窖。
“那……我明白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真是明智的决定……对吧？殿下？”
希伯莱回过头看向塞西莉亚与艾莉尔，明明看起啦就是个毫无威势的和蔼老头，却让人觉得黑色雾气正从他白色的教袍里不断渗出。
塞西莉亚察觉到了什么，握紧了艾莉尔微微颤动的手，直视比她高上不少的希伯莱，浅浅的笑容仿佛能够抵挡所有的恶意，至少艾莉尔是这么觉得的。
与塞西莉亚相比，艾莉尔觉得自己只是个胆小鬼。
至于希伯莱，看到塞西莉亚不回答他，他也不会觉得生气，毕竟这一次来到这里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收获，接下来还有甜点要去享受，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没必要在无用的地方与这个小女孩发生争执。
如果他想要夺取教皇的政权，就不能缺少皇室的支持，毫无根基的塞西莉亚比起其他人更易于操控，虽然她可以被称之为天才，不过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只要小心谨慎这孩子就找不到自己的把柄。
“贝拉修女，我们一起去教堂吧。”
“……好的，过来，塞西莉亚，艾莉尔，只差你们两个了。”
贝拉牵着两个孩子与希伯莱一起前往礼拜堂，艾莉尔感觉有些奇怪，平日里温柔亲切的母亲现在却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塞西莉亚的脸庞也毫无表情，甚至还有些冰冷。
在场的人只有希伯莱依旧是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像个和蔼的老头，可这让艾莉尔不寒而栗，每走一步如踏针毡。
希伯莱曾经来过几次这间修道院，每次都会带着或多或少的礼物，孩子们很喜欢这个老头，但是艾莉尔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出现意味着艾莉尔又要失去几个家人，他们跟着这个老头一起去了天空城，从此以后了无音讯。
天空城是那么好玩的地方吗？甚至都忘记了给修道院的大家写信，他们已经忘记家人了吗？
只要想想艾莉尔就觉得沮丧，也有些好奇，那做漂浮在天空的城市，塞西莉亚的家乡，究竟是个怎样美好的地方？
如果……
……
当希伯莱一行人来到礼拜堂，孩子们已经闹开了锅，纷纷展示这自己收到的礼物，小罗伯特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玩具扳手、凯尔森拿着五彩斑斓的漂亮风筝跑来跑去、安妮则是抱着棕色的布偶熊爱不释手……虽然都是些廉价的礼物，但足够孩子们高兴一整个星期。
看到希伯莱走进来，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跟这个和蔼的老头表述自己收到礼物的想法以及孩子们自己那些琐碎的日常，希伯莱耐心的听着，是不是夸奖上几句，抚摸着孩子们的头。
艾莉尔不在乎礼物，只是觉得她竟然与家人们有些疏远，她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外来者。
这样的吵闹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到大家都有些累了，希伯莱才向孩子们说出自己的请求。
“最近天空城少了一些灰衣教众，人手上有些不足，你们有谁想要和我一起去上面吗？在上面有丰盛的食物、干净的衣服以及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们，我可以保证，等到你们到了哪里绝对不会再想去其他地方了。”
“我我我！”
“我想去！”
“我也想去！”
“我也……”
……
孩子们纷纷举手，争先恐后的想要跟随希伯莱去那座在童谣里反复传唱的美丽城市。
艾莉尔犹豫了片刻，手也慢慢抬起来，但没等举到最高，她突然被贝拉抱住了，手也被她按下去，抓牢。
贝拉的声音只有怀里的艾莉尔能够听见。
“……不可以。”
“妈妈？”
艾莉尔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阻止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她看起来是如此痛苦，艾莉尔只知道曾有一天晚上贝拉紧紧抱着她，一个人在梦中流泪，为每一个离去的孩子伤心……或许天空城并不像艾莉尔所想的那样美好？
她不知道。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家人们去的是个怎样的地方，而现在，年幼的她只是把这个疑问记在心里。
艾莉尔偷偷看了一眼塞西莉亚，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不过再仔细看看，眼神中似乎有一些或多或少的失望。
突然。
“希伯莱！”
有个孩子大喊着希伯莱的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都讲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艾莉尔有些奇怪，以前的爱德华腼腆内向，她还从未听过他这样大声讲话过，这还是第一次。
希伯莱也没想到会有人喊他的名字，虽说感到奇怪，他还是保持着往日的礼节，问道。
“有事吗？”
“你杀了我的父母，今天，死的人轮到你了！”
爱德华从怀里掏出了藏了许久的漆黑物件，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爱德华会做出这种事？他扣动了扳机，火光从枪口中迸发，子弹朝向希伯莱而去。
……
……
两声枪响，可是……
倒下的却不是希伯莱。
“艾莉尔！！！”
那一瞬间艾莉尔感觉腹部在发热，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钻心的疼痛，她怔怔地看向自己被击中的伤口，血液染红了她的衣服。
（我还没有为塞西莉亚找到罂粟花……）
子弹没有击中希伯莱，而是朝向了艾莉尔身边的塞西莉亚，情急之下，艾莉尔下意识的冲到塞西莉亚的面前，为她挡住了这颗子弹。
艾莉尔看向身后一脸惊愕的塞西莉亚，看到她没有受伤，艾莉尔安心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意识逐渐离她而去，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你为什么……”
“艾莉尔！不！艾莉尔！医生！去叫医生！”
“啧！”
爱德华看到希伯莱依旧安然无恙，咬紧牙关准备再次扣动扳机，但来不及了，希伯莱的护卫已经抢先一步将爱德华按倒在地面上，拧断他的双手，控制这个住不断咆哮着的疯子。
“去死！去死！你们全部都给我去死！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你们所有人都要下地狱！下地狱！！！全部去死！！！”
一拳，护卫彻底打晕了爱德华。
而另一边，艾莉尔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是特制的子弹，有追踪的目标……来不及了，就算送到医生那里也无济于事。”
希伯莱自己观察了一下艾莉尔的伤口以及爱德华的枪，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能够杀了他的枪，一击毙命的枪，一个普通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有其他人想杀他，同时也想杀了塞西莉亚。
而跪倒在地面上的贝拉紧抱着艾莉尔，情绪近乎崩溃，只想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主教大人！求你！求你了！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求你……”
“……”
……
……
好痛。
腹部仿佛在被灼烧。
一股热流在身体内部肆意破坏着，骨骼内部传出被压碎一般的痛楚，她感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身体里面流逝，空虚与寒冷，混合着伤口处的炙热，一切的声音离她慢慢远去。
艾莉尔用尽最后残留着的意识，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可惜，这很难。
“我有个办法让这个孩子继续活下去……我会带着她一起去萨哈嘉……如果她能够挺下来……塞西莉亚殿下你……”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艾莉尔的灵魂渐渐沉入湖底……
……
塞西莉亚？
对了，塞西莉亚她……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罂粟花……
她永远不会忘记对塞西莉亚的承诺，还有人在等她，如果一定要说艾莉尔为了什么而活，她会为了家人而活。
醒过来。
现在，她还不能闭上眼睛。
她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深蓝色的花海围绕着她，耳畔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你醒了？”
“你是……安娅？我这是在哪里？”
安娅不像平时那样摆出一副轻佻的样子，甚至注意力都不在艾莉尔的身上，只是一直呆望着这片花海的远方，天与地的边界线，茫然没有方向。
“阿斯加雷啊……多么美丽的深蓝色，像她一样漂亮。”
她的自言自语艾莉尔听不懂，也不关心。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想不起来了。
“我死几次了？找到虹了吗？”
“那种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这里也并非现实……嘛，你也听不懂吧？算了。”
“……我该怎么回去？”
回去？
这话把安娅逗笑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像个傻瓜。
她不会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横穿诸神战场吧？虽说那只是战场边缘的一部分，可依旧超出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就连曾经在主战场侥幸活下来的安娅，仍会感到害怕。
“你为什么想要回去呢？”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艾莉尔都没有放弃，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这么倔？就不知道选择放弃也是可以的吗？
安娅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艾莉尔也是如此。
但是，她们之间唯一不同的是，安娅早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有人在等我。”
“谁？虹吗？”
艾莉尔摇了摇头，回想起当初为何不愿放弃的理由。
记忆中，在那个小小的花园里，她与塞西莉亚年幼时的约定。
为此，就算不断的被杀，被怪物们碾碎，她也会重新开始，学习技巧，掌握方法，就算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失去自己所有的记忆，唯有这个承诺是不会变的……
“还有家人在等我。”
“是吗？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想要活下去的好理由，可是如果真的失去全部记忆了，连家人都不记得了，你所谓的理由也就没有意义。”
“至少现在，我会为此坚持下去。”
真是羡慕。
安娅感受到了艾莉尔的坚定，笑容有些苦涩。
时隔几万年，她终于又回到了这片花海，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这也理所当然，而她的子嗣一代接着一代……如今，艾莉尔站在她的面前，和安娅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如此的相像。
虽然会为往事遗憾，可现在安娅却因为这份坚定而感到了一丝安慰。
或许，艾莉尔真的可以给她一个苦苦追寻了太久的答案。
“我来帮你，至于回报，就是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亲眼看看，你的坚持究竟能带着你走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