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来到十月的尾端,夏早已被彻底抹去余威,被迫让位给后来居上的清秋。相对的,衣物也变得稍许厚重了些。
午休时。
“喂仇松,你这长袖是怎么回事?是男子汉的话这点冷就给我用意志克服!”
“……”
吃饭的时候还听到热血笨蛋的言论还真是扫兴,我眯着眼把它当做耳边风姑且听了听,完全没放在心上。
“真是,想当年下着鹅蛋大的冰雹的时候……”
“……鹅蛋大脑壳都砸烂了吧。”
不由自主地吐槽了出来,闻言,眼前捏着猪排面包的男人露出了得胜般昂扬的笑容。
……被摆了一道。
一直以来为了耳道安全而坚守的缄默,一个不慎就这样被我自己打破了。
李哲……真是不可小觑的男人。
校服上衣连最上面的纽扣也一丝不苟地扣上,没有佩戴饰品更没有纹身,个子是高一而言平均值略上的一百七十公分,理得分毫不乱的中分发既没有染色也不留长,色调明快的金属框眼镜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一般,传达着稳重知性的第一印象。
但,却是个话唠。
“说起来,仇松,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我还没说呐!——美术部最近在招人,你有兴趣不?”
我咽下一口米饭,简短地吐出“没有”二字。
其实前几天我已经拒绝过美术部的邀请了,这一点不说也罢。
“那敢情好,没你在的话我上位的机会也能大个两成吧,谢了啊。”
“……客气。”
社团招人,在晴海一中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虽然升学高中的校园生活相当紧凑,校方在社团活动方面还是相当有良心地采取了自由放任主义,只要有需求,走几步手续就可以随时扩容;学生们也本着见好就收的态度,预算方面基本都维持得下去,拜这所赐这看似漏洞百出的系统才得以维系。
“我只是好奇问问,阁下所属的篮球部难道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李哲对篮球的热爱,体育课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穿着从领子到袖口一丝不乱的制服轻描淡写地碾平对手的身姿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个嘛没问题,已经跟部长闹翻了,没他说话的份儿。”
“……我说你啊,做到这个份上,美术部到底哪点把你迷成这样了?”
话一出口,嚼着面包正准备怒斥篮球部长的李哲突然噎住了。
“呜,咳咳咳——啊那个嘛,男人总要有点追求……篮球平时也可以打,女友可没那么容易——”
“什么——?!”
听到无法不在意的惊爆猛料,我懒散地眯着的双眼一下子瞪圆。
“嘛,叶玲你也知道的吧?”
“姑且算是认识吧。”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就是了,学年第一的她也是个充实的大忙人呢,跟只懂得念书打工的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等一下,莫非你……”
“被你猜着了,我就是看上她了。”
李哲投过来的视线异常坚毅,让我明白他没有在开玩笑。
“算了,也不是不能理解吧。她在美术部?”
“是呢,据说还是自己申请进去的。”
一直以“全能”的印象示人的叶玲就算被抢人的社团扯成几块都不奇怪,没想到选择了美术部啊。
“呵,你打她的主意我是没什么想法啦,你干嘛跟我商量?”
“这个嘛,有点事劳您费心……”
果然是无利不起早么,扯了这么久才进入正题我都想直接拒绝你了。
“美术部的入门考试,你也有数的吧?”
嘛,的确有所耳闻。作为大热门的美术部有着难以逾越的苛刻门槛,据说是能让一般爱好者的自尊彻底挫败的等级……说实话有点过了吧。
“所以呢?”
“听美术部的人说,你画画是把好手……”
——脑海里浮现出负责招人的西瓜皮头前辈看着我随手涂抹的画,竖起大拇指的露齿一笑。
……诅咒你单身一辈子,一看就知道不受欢迎的大嘴巴前辈(笑)。
*********************************************************
“哥哥,你怎么了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的嗓音透着担忧。
即使试图掩饰,还是被细腻的她察觉到了。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也没什么,被拜托了点麻烦事。”
直到拿起话筒的前一秒还在挥毫泼墨,我把这件事告诉她。
“是吗,哥哥又开始画画了啊。”
尽管隔着话筒看不到她的脸,想必正品味着回忆,露出有点幸福的笑容吧。
“有一次我的生日,哥哥为我画了一副画呢。”
果然提到那个了吗,想起那梅子一样酸酸甜甜的往事,我也不禁会心一笑。
“我有好好收藏着……啊,要不要裱起来呢。”
“……不,我认为没有那么珍贵——”
“——才不是呢!”
话筒那头,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惊得我挺直了背。
“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宝物——啊!”
似乎是冷静了下来,她发出短促的轻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很高兴哟。”
这不是撒谎,听到她珍藏着与我的记忆,我就开心得不能自已。
“哥哥……。不管怎么样,请答应我,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绝对不要勉强!”
——至今为止,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的人,根本数也数不过来。
然而,有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嗯,我答应你。”
有点害羞,有点笨拙,却坦率地传达着关切的她。
只有从她那里听到的这句话,我绝不愿意当做虚伪的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