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文隳 更新时间:2012/8/24 23:37:16 字数:326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略微有些清脆的蝉鸣静静地透过这座纯白建筑的二楼窗户,清凉湿润的夏日晨风轻轻地拂过这间屋子,摊开在床头桌上的一本书的书页也在轻轻翻动,但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无法翻到下一页去。没有扣上盖子的钢笔慢慢滚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滚到桌子边缘,然后突然失去重力,向下做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自由落体运动。

“啪。”

笔落地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清脆,让床上的少女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片刻后,躺在洁白床单之上的女孩从拿开遮住眼睛的右手然后向右翻了个身,用左胳膊挡住自己的上额,然后慢慢地睁开沉沉的眼睛,拉成一条缝的眼睛慢慢地睁开,渐渐展露出清澈而又惺忪朦胧的黑色眸子,慢慢地适应着从窗户中射来的逐渐变亮的阳光。

“一天又开始了吗。”

这是少女自从住进这间病房以来,每天早上醒来都会说的第一句话,自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了,倘若能够统计的话,那么重复的次数就是她在这里住过的天数了吧。

虽然说已经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这么长的似乎完全相同的这样子的早晨,但是少女依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嗯……”

或许是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吧,少女此时并没有察觉到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如同还在上学的时候的某一个快要迟到的早晨,往学校奔去的途中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样子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少女似乎和那时一样想起了自己是忘记带书包了这般,嘴唇轻轻地蠕动,或许是强忍着什么感情似的,用轻到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唇音说道。

“是啊,从今天开始……妈妈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已经有一天一夜的泪水的思考吧,少女此时虽然内心依然有一种如同从冰窖中突然被推进火炉这样子极大反差而难以承受的悲伤,但是她通过转过头把脸深深地埋进白色的枕头中,呼吸到被褥特有的味道,却还是忍受了下来。

从这个早上开始,再没有了妈妈送来的早餐,也没有了妈妈送来的虚幻的安慰,大概从今天开始,自己已经失去了除了自己还有的这个只有三个月不到的生命的这副身躯之外的一切东西了。

不自觉地想到这里,少女把手从额前拿下来手掌向着天花板摊在还算很大的枕头之上,她静静地侧脸看着大开的窗户的外面的——难得清澈的天空和不久后就会转为毒辣的明媚的阳光。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但是少女对此似乎有点无动于衷。

莫名地轻轻张嘴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静静地盯着天花板——虽然是一片纯白,但是她似乎想要从哪里发现一些没有人发现过的花纹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已经掀开的白色被子中一只脚弯曲着立起来,另一只脚打直平放着,穿着病人睡衣的少女就一直持续着这种略微不雅的姿势。

挂在床对面墙上的钟的秒针静静地滑动着,但是在着静得只剩下晨风吹过的轻声、树枝舞动的沙沙声以及书页翻动的窸窸窣窣声,但是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却似乎依然能够听到时间走动的声音——以及毋庸置疑的自己的心跳声。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此时少女的心也仿佛静止了,毕竟从昨天开始的深思让她已经觉得没有能够再想的东西了。

但是真的是这样么?

当这个念头突然如同一闪即逝的不明飞行物一般掠过少女的脑海之后,就如同一粒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飞入沉静了很久的池塘一般,激起了少女内心深处的阵阵涟漪。

“呜……”

当涟漪逐渐变化为波浪,打乱了少女心中的风平浪静之后,让少女渐渐地坐了起来,把两膝蜷曲起来身体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面,终于,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少女又感受到从自己脸颊上流下的廉价液体了。

或许如果还是昨天,妈妈还会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背,说着一些无关重要但是却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死亡的话语,但是,已经没有这样子的“如果”了。

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房间,当然,已经不会有女孩的亲人来到这里了,另一方面,甚至是路过的医生护士也都是匆匆从这个病房走过,因为他们知道这里面只是住着一个早已无法拯救的躯壳而已。

当时钟的秒针缓缓地做了许多次圆周运动之后,或许是她已经停止住心中的波动,也或者是她早已流干了眼泪,红着眼眶的她缓缓的抬起头,抱着两只膝盖,无力地注视着床对面白色的墙壁。

“我真是没用……”

用左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少女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明明已经说好了的……这样一来对我对妈妈不都是最好的选择么……可是……”

仿佛在嘲笑她一般的眼泪又无情地流了下来,似乎它们的主人并不是这个女孩一般,为了让自己不出声,女孩轻而又迅速地转过身扑到在枕头上,身体颤动着,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少女在这个夏天年满十五岁,或许在别人看来是一个美好的年纪,而世界上总是有些事和“美好”这个词做对,十五岁对她而言,宣示着她的人生将会画上一个句号。

也不知道是多少天前的一天,突然晕厥在课桌之前的她被慌乱的老师和同学送到了这间决定了将会成为她的生命终结之地的这所医院。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的母亲和一直阴沉着脸的那个将会成为自己将来法律上的父亲的那个男人一起来到了这里。已经被抢救过来的少女在不清的意识之下朦胧地听到了妈妈和医生的对话。

她模糊中意识到自己会这样并非偶然,而是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她听见了自己得的这个病的名字,但是又瞬间遗忘掉了,夹杂着太多不明外来词汇的本来就冗长的名称对这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是很难记忆的东西,但是她是清楚地了解到了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生命将会在这个夏天匆匆划上并不优雅的终止符。

一直阴沉着脸的那个男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却突然多云转晴,少女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到过以至于让她已经疑惑是否可能存在的笑容出现在了那张脸之上。是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那个男人似乎感到非常开心。但她也是知道的,自己终归是夹在妈妈和那个男人之间的障碍,无论自己多么想要努力地去讨那个男人的欢心,如何想要表示自己想要成为那个男人的乖女儿,但结果却总是让她失望。

妈妈对自己说了许多话,但都是无关紧要的虚无的安慰,但至少这一点却给她带来了安心的感受,她并不怨恨带给自己这样人生的身边的妈妈,也不怨恨早已离开自己多年的已经沉睡在地下的爸爸,对于这个很早就没有能够感受到一个完整家庭的少女来说,或许这已经足够了。

为自己住院如同甩脱了包袱一般交了钱的那个男人带着妈妈离开了,此后只有每天早上妈妈会来为自己送来早饭、热毛巾以及安慰的话语,但午后妈妈又匆匆离开了。自然,对此她也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去阻拦,只是从床上挣扎起来趴在窗口看着妈妈匆匆走出医院坐上黑色轿车的背影而已。

“咚咚咚。”

已经陷入回忆深谷的女孩自然是没有立即注意到这阵突如其来而又清脆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但当她慢慢回复过意识,瞥到钟上已经是九点半的时候之后,对这阵敲门声产生了反应。

“是护士小姐么?”

这是她的第一念头,但是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护士会在早上来到她的病房,或者说应该是不会有护士来到她的病房的。

少女已经没有力气去多做深究,无论是谁进来大概也无关紧要了,于是她下意识地对门那里说了一声轻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是否外面的人能够听得见的话:

“请进,是护士小姐么?”

不过无论是否听见,门确实是开了。

少女转过头往门口望去,透过窗沿射入的阳光的边沿刚好到达那里,但并没有反射出护士服的白色的亮光,反而是被吸收掉了,少女看见了黑色。

黑色在这里是很少见的颜色,少女略微感到有点奇怪,于是把目光往上抬起来,虽然没有被阳光覆盖到,但是亮光足以让她看清楚这黑色的主人——当然,她已经明白这黑色是属于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的。

一个看起来和她一个年龄的稚气未脱的男孩,样貌并非能够很容易让人记得住的那种,中分的黑色的短发,普通的学生脸,但最引人瞩目的是他脸上那种开朗而快乐的阳光一般的笑容。穿着一件胸口不知道印着什么文字图案的黑色T恤,T恤很长,已经盖住了他的大腿的一半;但相反的是,他却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裤,左脚打了石膏而弯起来,右脚单脚着地支撑着,双手自然是撑着一副单脚的拐杖了。

“还真的是个可爱的女孩啊。”少年看见少女在看他,愣了短短的几秒钟,然后保持着灿烂的笑容右手腋窝支着拐杖,弯过去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你好,我就是你今后同一个病房的病友了,请多指教。”

少女看着少年,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她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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