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文隳 更新时间:2012/8/24 23:37:17 字数:4631

少女抱着膝盖坐在白色床单上,愣愣地看着旁边隔自己只有两个床头柜之远的已经被确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人的床发呆,乱蓬蓬的头发自己也没想到去打理,肚子已经向自己发出了无数次得不到补给的抗议但自己也没有去在意,只是莫名其妙地发愣。

她是一个很少跟人说话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并没有接触除了爸爸妈妈之外的别的更多的人,但刚才已经告诉她在接下来的这三个月里,自己或许不得不和这“别”的另外一个人产生接触,这令她感到不安。

但这种不安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意义不大了。她是清醒地知道这一点的,妈妈不在了,剩下的路只能够自己一个人走完,那么,无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自己如何做、发生了什么样子自己未曾见过经历过的事情,也并非不合乎常理了,相反,此时的她自己才算是不合常理的吧。

想到这里,她长舒了一口气,放开环抱膝盖的双手,趴到床边找着那双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朴素到极致已经破破烂烂的拖鞋。

“找不到啊……难道是床底下去了?”

这就如很多时候经常发生的那样一般,有些东西总是在想找的时候却找不到,少女喃喃自语。

就在她在寻找拖鞋将要错过最佳的吃饭时间的时候——当然,这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必要了,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已经习惯寂静的少女被这久别已久的闷响一下,半身已经悬挂在床沿的身体一抖,险些就摔到床下去——当然,所幸的是她抓住了床头的铁栏。

“唉呀,你没事吧!”

刚刚听到过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少女慢慢地让身体翻上床,两只眼睛略微带了点愤怒地瞪着把自己弄出这副狼狈样的人,当然,如她所料,这个人自然就是已经跟自己成为同一个病房的病友的那个男孩。

此时他一只手提着一个可回收的食品塑料袋,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饭盒,撑着拐杖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少女,似乎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概不知——事实上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那一下都是他的习惯罢了。

两脚向后八字打开两手撑住两膝之间的空地半跪坐在床上的少女看了少年几秒,然后别过头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她觉得她没必要去开口责备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说关系也仅仅面前算是病友的人。

然后她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不一会儿,一个自己脸上突然感到了热乎乎的的呗蒸汽热乎的感觉。她一下子睁开眼睛转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鼻尖前半空悬挂着一个塑料食品袋,里面装着的是一袋热牛奶和面包黄油一样的东西。她往后退了几步,发现少年一只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笑着抓着这个塑料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呀,看你还没吃过早饭吧,帮你买来了,待会儿得还我钱哦。”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天生的,开朗活泼并不虚假,而且一直就这样子不曾消失。

除了妈妈之外从未被别人这样子对待过的少女愣了一下,但是下意识地不敢伸手去接,她似乎有一种孤单的小动物一般的警觉。

少年看了看少女的脸,然后说:“你……不会还没洗漱吧?也难怪不想吃东西。”

少女又愣住了,然后转过身,向自己背后抛出这样一句话:

“和你没关系吧。”

少年装作似乎一个人发现了传说中的水怪一般惊奇地说道:“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嘿嘿。”

少女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然后从床的另一边想下床,结果刚好发现一直在找的拖鞋就在这一边。

“呀!你等等。”

少女刚把脚放进拖鞋,听到这句话就转过头看着男孩,他正在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拿起拐杖一跳一跳地走到他床的另一边,弯下腰提了个白色的钢制水瓶出来,然后笑着对她说:“刚好打了热水回来,你的脸盆在哪里?”

少女想了几秒,对此时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好理解,但是她还是弯下腰从自己的床底拿出一个不锈钢的已经撞出几个不算太严重的凹陷的脸盆出来,盆沿搭着她的昨天妈妈才给自己换的纯棉的白色毛巾,里面盛着同样是昨天换的绿色的塑料漱口杯以及蓝色的牙刷。

少年一点看不出感觉到艰难地却实际上看起来艰难地走到少女旁边,旁边,把瓶子递给了她,说道:“这个也算是我借给你的哦。”

少女没说话,接过了瓶子,然后走到病房的洗漱间内——这似乎是这个病房唯一的特殊优待,关上门,开始了这一天的有起始意义的洗漱。

此时她的脑袋里出现了一种自己被置身于另外一个自己未曾知道的拥有奇怪人事的世界的奇怪的感觉,当然,她自然知道这“只是奇怪感觉”罢了,由此让她的妈妈似乎是自己的整个世界的这样子的念头产生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轻轻的动摇。

但,当洗漱完毕之后,她突然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简单但对她自己而言却很严峻的问题。

洗漱间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少女关掉了里面的灯提着水瓶看着少年此时已经把拐杖搁在了墙边打了石膏的那只脚被一直脚手架一样的东西高高地撑起,靠在枕头上看似很悠闲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哟,这么快?”

似乎很善言的少年看见她出来了立即打了个招呼。

少女没说话,提着水瓶慢慢走到少年床边把水瓶放到地上,欲言又止。

但让人感觉眼尖到可恶的少年的眼睛似乎立即抓住了要点,他说道:“你的头发……怎么没梳理?”

少女紧了紧被握在自己右手袖子里面的象牙梳子,脸上似乎也起了一点波澜。

自己……似乎每次都是妈妈给自己梳的头发。

少年瞄了一眼少女的右手,似乎是明白了,刨了几口米饭,然后笑着对她说:“呀,小姐你从来不给自己梳头发的么?”

少女自然知道说这话的人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但是句句话都说得准确到让人反感的地步。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话了——况且她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争吵什么,只是轻哼了一身就转过身子又半个身子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而因为昨天晚上就只是在妈妈面前强忍着眼泪勉强拔了几口饭的缘故被迫不争气地发出独立宣言的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让她又立即坐了起来。起身之后,少女的目光就投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可回收的塑料袋上——准确的说应该是里面的食物。

如果说此时少女还会去怀疑食物里面是不是被投毒了什么似乎与她所接触的现实根本毫无联系的东西的话,或许此时的少女就真的可以被判断为是犯上了什么奇怪的妄想症了吧。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多少,从许多层面上来看人总是用本能打败理性。

“不介意的话,你坐过来吃,我帮你梳头发。”

指尖刚触到塑料袋口的少女的耳边突然飞来这样一句话,瞥了一眼看似悠闲地半坐在床上的少年此时在腰边让出了一块空白地,不得不感叹他的吃东西的速度,半个饭盒的米饭和另外一半个饭盒的菜不一会儿都吃完了,被他搁在床头柜上。

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袋子里面的东西,似乎若有若无的暗咽了口唾沫,然后左手抓起袋子,右手抽出白色的象牙梳子,走过去把梳子递给了少年,然后自己在床沿坐下,背对着少年开始打开袋子上的结。

里面装的是面包、黄油和已经不算很热的牛奶了,这是最近的年轻人最喜欢的选择的早饭类型,比起咸菜酱汤之类的传统东西自然是方便快捷多了。

少女把袋子放在膝盖上,然后拿出黄油瓶,揭开盖子然后放到腰边,撕开片装面包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片,也没有去找什么勺子之类的东西,直接用面包的一角蘸了蘸黄油就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似乎久违了的食物气息伴随着有点硬的面包口感涌入了少女的口腔,或许对她来说这应该是可以感谢上帝的事情了吧——但她并没有吃东西前要祈祷或者说“我开动了”之类的习惯,即使在家里也是这样子的。

此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受到了轻轻的拉扯,这动作用力很均匀,动作不快不慢很温柔,给人一种下手很熟练的感觉,让她有一种妈妈给自己梳头的错觉。

少女正准备噎下嘴巴里面的东西然后问一下的时候,少年已经先开口了。

“我呢,在家里因为妈妈自己很懒,爸爸又经常不在家,所以早上梳头发的任务也就交给我了,而且我还可以给女孩子梳出各种发型呢,你要试试么?”

少女好不容易噎下嘴巴里面的东西,然后说道:“不用了,我就喜欢这样披着头发。”

“嗯,我也喜欢自然地披着长发的女孩呢。”少年似乎是笑着说的这句话。

即便是说是口直心快,这句话也让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口面包,囫囵地说道:“和你没关系吧。”

不知道少年是不是没听到这句话,又或者说听到了完全没放到心上去,继续说着。

“爸爸妈妈都是个工作狂,只不过考虑到要照顾我的生活妈妈才回家的,而爸爸就基本上成天都在外面。——呵,其实我一直在想,其实妈妈不回来也所谓的了,反正每次她回来吃的东西也是我做的,换下来的衣服也是我洗的;似乎妈妈并没有‘照顾’我了……——嗯,好像有点偏题了,而妈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早上起来如果没人提醒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就跑去上班了,一路上大家都盯着她看,大概都在想‘这是哪家的工薪族啊’之类的……可滑稽了——”

说到这里,少年的话突然被少女打断了。

“你认为……没有妈妈也可以么?”

少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是显然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依然用开朗的语气说道:“这倒也不是啦,我只是说妈妈现在似乎不需要‘照顾’我了,因为看起来我本来就已经能够照顾到自己了吧。”

“这样啊……”

少女稍微埋下了头,然后只是静静地咀嚼,心里有了一些复杂的想法。

“是么……我和他真的是不同的两个人,我没有妈妈似乎什么都结束了,但他似乎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妈妈。”

“好了,这下就好看了。”少年结束了手中的动作,对少女说道,少女于是拿起腿上的东西站起身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和少年面对着,看着少年此时用一只脚还被撑在半空中,一只脚盘起的奇怪的坐姿双手抱胸用一种观赏自己完成的杰作似的发光眼神看着自己。

“把黄油递给我。”少女拿起一块面包却发现没有可以蘸的东西了。

少年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你看我这样子能够探身子递给你么。”

少女撇了他一眼,自己稍微起身拿过来了瓶子,抽出一片面包,蘸了蘸黄油咬了一口,随口问道:“你这脚怎么回事?”

“啊,屋顶上有一只鸟巢,然后我搭梯子上去想去淘点鸟蛋当午茶时间的点心吃,结果当我爬上去的时候邻家的淘气鬼跑来把梯子掀了,我没办法只得从房顶跳下来,结果一闪脚……嘿嘿,就这样了。”

“亏你笑得出来。”少女吃完最后一块面包,今天的速度让她有点吃惊,或许真的是饿了吧,然后拿起牛奶把吸管插穿了锡箔的封口然后开始吸了起来。——这种先吃固体再喝液体的饮食习惯也是她很早之前就养成了的,虽然她知道也被妈妈提醒过很多次这对肠胃不太好。

“不笑就只能哭了,可是我不喜欢哭,所以我笑啊。”少年有些狡辩地说道,“不过说实话,从屋顶跳下去的时候我还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把脚摔成这样后我疼得直掉眼泪,但是我真的没有哭出来哦。”

“原来流眼泪不算哭啊。”少女一口气把一瓶牛奶喝了一半,缓了口气,然后说道。

“流眼泪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嘛,但是哭是一种心理现象,所以流眼泪不算是哭哦。”少年说了一句让少女觉得完全那就是诡辩的话。

“是么……”少女觉得再这样子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专心对付剩下的那一半牛奶去了。

“那你呢?”少年看着少女问道,看见少女似乎不想说话,于是补充了一句,“乡下的爷爷对我说过,有一句话叫做‘礼尚往来’,既然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也说说吧。”

“那都是你自愿的好吧。”少女淡淡地说了一句。

“啊,真是被将了一军啊。”少年用右手扣了扣后脑勺苦笑着说道。

“但或许你是陪着我走到最后的人吧……”少女轻声喃喃道。

“嗯,你说什么?”少年似乎没有听清楚。

少女摇了摇头,把喝空了的牛奶盒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又躺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

此时是十点半,射进来的太阳光稍微偏了点角度,全部洒在摊在床单上的少女漂亮的黑色头发之上,反射出金黄色的辉芒;少女双手放到头顶手掌向上五指自然弯曲摊开着,上半身略显无力而又自然十足地躺在白色床单上。如果是油画大师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为这副暖色调的画面所震惊而立即挥毫作画吧。

就这样子沉寂了几十秒,就当少女决定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刚吃完东西就睡觉这可不好呢,”耳边又传来少年的声音,“不如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吧。”

少女猛地睁开眼睛,稍微起了一下身,歪着脖子奇怪而又略带惊讶地看了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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