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文隳 更新时间:2012/8/27 11:40:07 字数:3110

“呲。”

在易拉罐里面被封存许久的二氧化碳终于获得了解放,在内外压强的作用下从罐子通过拉环下的那个口子里面统统逃逸而出,回归了空气的怀抱。

“呼……”少女轻轻喝了一口,碳酸水通过咽喉进入食道,然后滑入胃里,让她的味觉器官收到了酸的触觉,这种感受算不上舒服,但是至少它还是冰凉的,在此时阳光已经转为毒辣的时候,对人类而言,这种冰凉才是最需求的吧。

此时少女坐在一张长椅上,这里应该是这个小镇的一个公园,绿化做得不错,四周绿树环绕,因为快到午饭时间了,这里很清静,公园中央的沙地和小孩的滑梯这样子的玩乐设施也看不到有小孩在在玩。

长椅在一片浓荫之下,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遮蔽天上那不近人情的热量。但是,她坐在这里并不仅仅是在休息,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她似乎走错路了。

记忆这东西总是不可靠到能够把人带进死胡同,但是这又是人类最为依赖而不可或缺的能力之一,不过此时显然让她困扰了。

在入院之前的时日中,少女都是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连学校组织的春游她也是紧跟着大队伍走,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和别的孩子做“探险”之类的事情。一方面或许是她本身就胆小,但另一方面也是家里人要求这样子做的。所以,到了现在,少女基本上成为了“路盲”,当然,这一点她是决计不要和别人说的。

少女右手拿着易拉罐撑在长椅上,轻轻地甩动着两只脚,眼睛盯着脚尖看,但是脑袋是一片空白,她自然是了解自己是什么处境了,但是现在四周也没有人可以打听——或许就算有人她也很难开口去询问吧。

一阵难得的清风吹来,拂过少女的脸颊,头发飘动起来,在半空中划出柔和的S型波浪线,同时也把少女没有戴稳的帽子带上了半空。

“唉呀!”少女惊叫一声,打翻了手中的易拉罐,就用右手去抓,但是淘气的风却没有让她称心如意,反而带着帽子越飞越远了。

或许在潜意识中就把那顶看起来其实很普通的圆盘帽当作自己的宝物的少女也顾不得那么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跑去追。

风让帽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不规则却很漂亮的弧线,虽然速度不快但这却依旧让本来身体就很弱的少女跑得气喘吁吁了,但是少女并没有停下。

“呼呼呼……”少女死死地盯着空中的帽子,不知不觉就快要跑出公园了,但是因为气喘而带来的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的痛觉并没有让她注意到这一点。

公园外是街道,偶尔有车辆来往,不过此时却清静地奇怪。

少女一路追去,此时已经力不从心了,两脚变得如同灌铅一般沉重,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意志支持着她一直追着跑过去。

风似乎恶作剧得逞了,把帽子吹到了大路的正中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少女此时松了一口气,但是脚下并没有停下,依然保持着虽然慢但是毫不减速的步伐跑了过去。

如果说街道上最危险的是什么的话,能够上排名榜的恐怕就只有交通事故了,而根据“看起来越不危险的地方就越危险”的原理,看似宁静的街道更是危险的场所了。

少女在帽子面前还有两米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然后走过去弯下腰想要捡起帽子,但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让她突然向右转过头,但这一转头却让她脑袋立即一片空白。

运货车,或许已经成为了道路死神了的运货车从街道的地平线处慢慢地从车顶到轮胎地显现了出来,车速明显是超过了法定限速,而且驾驶员显然是精力不太集中,并没有减速的痕迹——当然,就算是现在减速也毫无用途了。

死。

此时少女空白的脑袋里突然弹出这样一个黑色的大字,瞳孔中倒影出的运货车的虚像越来越大、越来越局部,她已经动弹不得了。

五米……四米……三米……

或许是幻觉,少女似乎看到拿着镰刀的死神正在慢慢向自己走来,周遭的一切变得修罗地狱一般血红,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突然,她感觉自己衣领猛地一紧,然后轻盈的身体向后飞去,眼前一花,紧接着感觉到撞倒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然后重心向后倒去,一声闷响之后又听到“咔嚓”一声什么折断的声音,紧接着是刺耳的喇叭声和令人胆战心惊的急刹车声;片刻后橡胶烧焦的气息飘入了少女的鼻孔之中。

她回过神来了。

眼前是湛蓝的天空,刺眼的眼光让她稍微眯起了眼睛。接着是身体,感觉自己似乎压在什么垫子上似的,软软的触觉,手碰到了灼热的大地,让她慢慢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呀!”少女立即弹起身来,从站起来往身后一看,让她又差点惊叫起来。

是他。

此时的他两眼失神地看着天空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手上提着的东西和右手的拐杖被扔在街边,左手的拐杖在某种奇怪角度的重压之下已经断然折成两节。整个人呈“大”字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表情凝固成一种近似狰狞的紧张。

少女已经不知所措了,好在司机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才用手机给医院打了电话。

“为什么……要这样。”

司机俯下身给少年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查,表情从惊恐逐渐变为了担忧。少女呆立在原地,看着少年失神的双眼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痛苦和悲伤交杂着想要喷涌而出,两眼包含不住的液体渐渐从更加苍白的两颊划过,在阳光照耀下现出两条晶莹的泪痕。

“呜……”

十分钟过后,司机和少女都坐在抢救病房之外,印着“抢救中”的红色大字令人触目惊心,少女手里拿着已经被运货车轮胎蹂躏地不成型的帽子的“残骸”坐在病房外靠左的长椅上,而那个司机就坐在她斜对面的靠右的长椅上。此时司机两手捂住脸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似乎在悔恨着什么。

少女盯着帽子发呆,被车轮一轧,帽子已经从中裂开了,触目惊心的黑色的车轮印在帽子上清晰可见,那朵翠兰色丝带编织成的蝴蝶结也被碾开了,真正变成了丝带。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苍白的脸此时稍微浮现了一点血色,她无力地看着红色的那几个大字,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偏偏是你?”

“就这样让我死掉不好么?”

“你真是个笨蛋……”

“……”

各种念头一齐涌来,让少女一下子招架不住,眼睛里廉价的液体又流了出来。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很容易哭,所以无论亲戚家的孩子还是朋友的孩子都叫她“鼻涕鬼”,但是到现在她也没能够改过来。

但对她来说,或许哭才是唯一的发泄方式了。别的孩子在受到欺负之后能够用别的方式去报复,但是对于少女而言,这些方式都是天方夜谭,因为她本身就是弱势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的人。

连爸爸妈妈都未能够这样子和自己说话、这样子和自己开过玩笑,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为什么会愿意来这样子保护自己,少女没能够想通。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少女的心里对它们的观念开始慢慢地动摇了,想要去了解,想要去接近,但是只剩下三个月生命的自己又能够做到多少呢?

“刚才如果就那样死掉的话会不会更好呢?”

少女一直有这么一个想法,毕竟已经不会有任何人为自己感到悲伤了,或许自己时候那个男人会在亲戚面前为自己办一场很隆重的葬礼、会使劲让自己哭出来,妈妈或许会悲伤一阵子吧,但过不久也会快乐起来的,和那个男人有一个新的孩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想到这里少女带着泪痕轻轻地笑了笑,索性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任凭眼泪从眼眶里用处,从脸颊划过,逐渐模糊的双眼中只有天花板的白色和那盏预示着人的生死的灯此时发出的红光交织而成的一种奇怪的如同抽象画一般的图案。

意识有些昏沉,但是她并没有睡去。此时这个过道上除了她和司机以外一个人都没有,而别的医生和病人都在过道口来来往往,但都是在刻意避开这里,仿佛这里是一个不祥之地一般——但或许事实就是这样。

“又或者,是因为我的存在?”

少女脑袋里面冒出这个念头,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俨然就是个扫帚星、会带来灾祸的惑星,所以医院里面的人甚至连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护士小姐都不愿和自己多说话。虽然已经是科学为主的现代,这种观念依然深植人心。

“所以你还是快点从我旁边离开吧。”

少女心中现出一丝苦涩的味道,她已经将一切的罪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此时想要的是一个人孤单地过完这三个月的时间,让一切的错误和罪恶都跟着自己埋入土地,那么如此一来,大家都会得到幸福吧。

这样想着,少女的眼皮开始渐渐沉重,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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