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夜雨用手从小溪里舀起一瓢水往自己的脸上打去,夜晚的溪水格外的冰凉,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如千年玄冰般的冰冷时刻提醒着他自己,这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记忆中的世界。
「滴答——滴答——」
「我就是他吗?」
从他人的记忆里得知自己的死状,这实在不是一件可以被常人轻易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此时的夜雨对前世的人格、经历一无所知。
夜雨开始重新整理思绪,之前他因为在一瞬间接受了超过自己精神负荷的信息导致短暂的思考短路。
但是,现在他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回顾这一系列事件,自己可能遗漏了些什么,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首先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自带的记忆,虽然那段记忆已经慢慢像梦境变得朦胧,甚至可能随时会遗忘,但是自己在濒临死亡时所看见的将领形象时不会由任何偏差。
因为他当时只是想要从他的追捕下存活,自己曾经无数次回头侦察他们的走向,那副铠甲、那宝剑自己已经了熟于心,这也是他可以在花音的记忆中准确认出将领身份的一个原因。
在确认自己残存记忆中的将领和花音记忆中的将领属于一个人后,夜雨开始考虑自己和那位白衣男子的关系,因为说不定自己也是恰好被那位将领追杀造成记忆的重叠。
从服饰来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件衣服已经在接受医疗队治疗的过程中或者在泡药浴的时候被换下了,想找到原物十分困难。
在花音的记忆当中,自己也只是模糊的回忆起衣服的样式,如果现在再让他辨认白衣男子的服饰,他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我的衣服真的是和白衣男子同款的话,花音不可能辨认不出,因为她见过刚来这个世界的我。」
但夜雨明白,自己是在自我安慰,当时自己的状态处于重度的失血状态,在经过摔跤、跌倒、浸水等多种事情后,衣服本身已经满身泥泞。
这种情况下,旁人想要看出衣服原本的花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花音根本就没正视过自己一眼。
衣服的事情先放一边,证明他和男子实则为同一人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陪自己度过众多难关的佩剑。
人可能会认错,但是剑不会说谎,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把同样的武器,就算是最精巧的工人都无法做到,因为打造武器的时间、力度、技巧、天气等等条件都不可能再现。
也唯有这一点自己无法反驳,重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借着微弱的月光,夜雨再次仔细端详前世自己留给现在自己的遗物。
神秘而幽暗的纹理游走于剑鞘和剑刃仿佛剑本身就具有生命,亦或许是在渴求被赋予生命。
夜雨承认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经过前几次的成长,他早已经决定面对自己的过往,无论是死亡还是比死亡还令人感觉折磨的苦难,自己都会去面对他。
他之所以从花音的身边逃跑不是因为无法接受发生的一切,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接受这一切。
现在的花音因为前世记忆的缘故,在冰山冷酷的性格和自己在这个世界形成的性格中纠结,不知道应该成为谁。
不仅如此,她甚至会因为夜雨生前一个微笑的举动而铭记一辈子,她到目前为止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在为过往的自己、过往的记忆而活。
这是夜雨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逃跑的时候,他在思考自己应该以何种态度或者人格去接触她。
但是现在,这个答案在他的心中已有答复,自己的前世已经让花音如此痛苦,今生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让花音再次体验同样痛苦。
想到这,夜雨看着手中的佩剑,有些感慨。
「呵呵,这么想也不太准确,这把佩剑应该算是我生命的延续么。」
自己先前说,这是自己的遗物,但是现在看来未必是这样。
虽然自己并没有回想起过往的一点一滴,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性格和口头禅。
但是他知道自己就是自己,从来都未曾改变过,而那份保护花音的心也从未改变过。
前世的花音抱住重伤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抱住重伤的花音,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宿命。
正如前世的自己所说,为花音而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这个道理对现在的自己也同样适用。
只不过这一次,他想以剑之碑成员夜雨的身份守护在花音的身边,因为花音有在这个世界追求自己新生活的权利,不必一定要执着于这段过往。
自己前世的微笑应该也是这层意思,可惜花音因为对自己的愧疚反而曲解了自己的善意,认为这是一种凄凉的遗憾,从而成为一直钳制花音现在生活的枷锁。
「这枷锁就由我来粉碎!」
月下,少年坚定了决心,现在的他在心理上已经彻底蜕变了。
「真的是,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他看这段记忆,结果他竟然跑了。」
花音有些生气又有些担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出气,抬起脚,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远远的踢飞。
「夜刚刚的精神似乎极其不稳定,花音姐,你到底给他看了什么东西?」
赤瞳边警惕的环顾四周,边询问花音,这是她和花音目前可以想出最完美的说服方案,但是从夜雨急匆匆逃离的结果来看,这个方案收效甚微。
「不知道,但是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和他共享记忆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花音叹了一口气,夜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将自己的内心想法隐藏的很深,如果自己可以看穿夜雨的想法,现在的她也不会无力的看着夜雨在自己的眼前离开。
「就在刚刚,夜已经掌握了记忆共享的主动权,现在他可以毫无保留的阅读我的记忆,而我却无法再探知他的想法了。」
「你的意思是就连我们现在的这段话,他也可以通过你耳朵听到吗?」
「理论上来讲,只要夜想要知道,这便做得到。」
「沙——沙——沙」
「花音姐小心,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花音有些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夜间向来不是人类战斗的主场,因为漆黑的环境将人眼所能观察到的区域大幅度的缩减,也就是说在人眼观不到的地方都是战斗的死角。
「夜雨!是你吗?」
「......」
草丛里没有传来任何的答复,但是草丛却依旧在摇晃着,而赤瞳已经将大太刀从虚无中抽出,既然不是夜雨,应该就可以默认为是敌袭了,手掌一转,利刃毫不犹豫的劈下。
「别...别,是我啦。」
「夜!」
「是你啊,刚刚叫你为什么不回答。」
一个人影举起双手,缓缓从草丛里走出来,赤瞳和花音都松了一口气,将已经抽出的武器放下。
「只是想要吓吓你们,别那么激动么。」
夜雨也同样松了一口气,按照赤瞳的拔刀速度如果自己不马上出现,自己就真的是被自己的命权杀死了。
「我说你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之前也是,突然就往森林里跑去,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你?」
花音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埋怨,小拳头轻轻拍打着夜雨的胸脯。
「怎么?你以为我在树林里出事情了吗?还有你眼角的水滴是泪水吗?」
「才不是,你看错了,只是晚上的风有点大,眼睛太干了。」
花音用手腕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夜雨那么长时间没有回来,有一瞬间花音甚至觉得他已经被树林中的噬魂虫撕成碎片了。
「夜......」
「喂喂,我又没死,你们两个女的哭哭啼啼的干吗?」
作为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的夜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够从夜晚的树林里走出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在忘川界域徘徊过的花音是绝对不敢在夜间出现在复杂的树林之中,因为嗅到气味的噬魂虫会很快的将她包围,所以夜间绝大多数情况花音都是呆在树上闭目养神。
「花音,我知道你想通过那份记忆告诉我什么了。」
花音微微抬头,此时夜雨的眼中不再充满迷茫和悲伤,而是一份一往无前的坚定,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改变了夜雨的想法,当然也没有听他解释的必要了
「嗯?」
花音扑入夜雨的怀抱之中,将手指放在夜雨的嘴唇上,示意夜雨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用说了,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样啊......谢谢你拯救了我。」
少女扑入自己的怀中着实让他没有想到,之前还叫自己大变态的少女竟然会对自己投怀送抱,不过听着怀里逐渐传来的啜泣声,他知道少女只是一个人坚持太久了。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谢谢我?」
「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不管是大叔的死,还是我的重伤濒死,经历了那么多的你却依旧没有自暴自弃。」
「......」
「你每次从失落中恢复过来,我便会质疑一次自己的观点,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执拗于过去了,执拗到乃至没有任何的改变。」
「花音......」
「所以我想做出自己的改变,哪怕只有一点!我想他最后的微笑也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让我作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夜雨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的摸着怀里逐渐啜泣到嚎啕大哭的少女,看来自己也不用担心她了,想必她的内心一定经过极大的挣扎,因为如果是自己是花音,见到那一幕,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从死亡的阴影里挣脱出来。
「不过你今天还是有点奇怪,不仅有点撒娇,身体还有些发热,花音?」
「......」
「晕过去了!」
花音温柔的语气以及滚烫的额头让夜雨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花音语气的改变不仅仅是因为她逐渐对自己张开心扉,还是因为她处于重病状态,可是早上她的状态还很好,这是什么情况。
「夜,你看花音姐的脚踝!」
夜雨将花音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顺着赤瞳的指示将裤腿挽起。
「伤口的颜色......她是什么时候中毒,我明白了......」
联想到早上自己在树林里看到的奇怪石头以及血迹,夜雨很快的推测出事情的缘由,因为那些石头根本就不是什么矿物,而是......
「咔嚓——咔嚓——」
营地的部分地面开始龟裂,然后拱起,一只只丑陋的脚从地底里撑起,复数的眼睛打量着周围,口水沿着丑陋的下颚流下,虽然外形略有不同,但是也算是夜雨的老对手。
「那些石头是噬魂虫背上的毒刺!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