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雄睡得正酣，家里的电话铃声大作，被硬生生给吵醒了。
他伸手摸了好几下，才拿起了床头的话筒，极为不满地嚷嚷道：“谁啊！三更半夜的……哦、是局长……什么？”
听到对方的话后，他更是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不会吧，局长！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千真万确，神管局要求我们出警协助。你赶紧来集合，算三倍加班费，听到没。”
“那啥、局长，我……今晚就不去了。我人不舒服！”
“胡扯！你们是不是都串通好了，一个两个不是有事，就是有病！要造反是吧？”
“不不！局长……我、我真的不舒服，闹肚子呢！先去厕所了，过会再回你！”
他不由分说立马挂断电话，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因为调了睡眠模式，上面显示几十个来电记录未曾接听。
刚翻到薛队长的号码时却再次震动，是另一个同事打过来的。
“你小子睡死了吗，等到现在才接？和你说老薛出事了！”
“嗯，刚局长有通知集合。现在他人呢？”
“谁知道，他的手机也落在神管局手里！你怎么打算？”
“还能咋打算……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这说不通啊，绝对不可能！”
“我们也不相信啊！算了先别扯这些，到局里再商量，反正不去也不行。我们会尽量晚点到，你动作也不要太利索，知道不！”
结束通话后，志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觉得自己脑袋如同一团乱麻。
“怎么？”这番动静，让一旁的妻子和女儿也醒过来。
韩丽人揉了揉惺忪睡眼：“都这么晚，还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他一边找衣服穿一边压低声音道：“去代人值下夜班。你和乐乐先睡吧。”
***
薛队长将越野车在路边停好，拉上手刹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连同车钥匙一起塞进了昏迷不醒的司机口袋。
做完这些他才和安洁琳下了车，改走汽车无法行驶的山路。
“一个通缉犯抢了车，不但没有杀人灭口，还要倒赔钱给车主。”
安洁琳提着裙角，跟在后面打趣道：“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对方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一副登山游玩的样子：“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醒来还发现多了一笔外快。这种好事我可没遇到过。”
“我很好奇，死在你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不可能只挑黑心老板下手吧。”
“既有像那种利益熏心的企业家，也有贪赃枉法的政府官员，还有一些丧尽天良的地痞流氓。”
对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隐瞒：“对了，更有几个拿捐款去挥霍的人渣。总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是不是无辜，你说了不算。你无权成为法律的化身。”
“道理我也懂。只是法律有漏洞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没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即便……有些漏洞，也会在将来逐步完善。”说这话的安洁琳，或许自己都有点心虚。
“但是太漫长了。”这是薛队长首次抢了她的话头，“在我从最底层爬上来，一直到入行的时间里，已经目睹到足够多的不幸。”
“我更是记不清有多少次坐在法庭里，旁听着颠倒是非的判决——”
他说这些话时几乎不带停顿：“在剧毒的环境中慢性自杀，轻信高利贷被逼上绝路，乐于助人却倾家荡产。就连那些贪官落马，也是因为政敌的打压；真正的上访投诉大部分行不通。”
“别说了……”
“今天的席尼斯如此强大，却让它最底层的子民，活着买不起房子，老了享不了天伦，病了看不起医生，死了进不了墓地。整个社会看不到公平正义，不推崇道德信仰，只有对权力和金钱的追逐。”
此时的他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只是眼神飘过些许冷漠。
“强者蚕食弱者，弱者自相残杀。如果说强者可以为所欲为，那我的做法又有什么问题？”
“可你终究只是个凡人。”安洁琳摇了摇头，“也许你拯救了很多人，也许你想要拯救更多的人，却偏偏没有拯救你自己。”
听到这话，薛队长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大概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不幸永远无法根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痛苦。而你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却擅自将别人的痛苦背负在自己身上。”
她走到薛队长的身边，肩并着肩一同目视前方。
“拯救所有人是神的工作，以你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你唯有选择力所能及的方式，结果反倒成为了法理不容，而又偏执激进的功利主义者。”
“……所以，你也觉得我是一个坏人？甚至乎，一个恶魔？”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只是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独自承担这样的悲伤。”
“哈哈……哈哈哈哈！”薛队长放声大笑，而且笑得异常灿烂：“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早点认识你。”
***
“哇靠，你这新装发动机给力啊，我觉得很吊！”
“必须的，秋名山的车神也不过如此！下个弯道看我漂……”
小伙还没说完，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以低于四十五度角的倾斜，瞬间便超过了他们。目瞪口呆的同时，摩托车的尾灯已然消失在视野里。
“吊……吊爆了！”
这个黑色紧身衣的骑手，以接近两百公里的时速穿梭，左摇右摆不停超车。
“少校，目标停止移动了，信号位于你两点钟方向。”
朱琪扫了眼右边，一个急刹把车尾提在半空；待到后轮落地后，车头一转冲出公路，朝树木不算密集的山坡上开去。
***
“到了，就是这里。”
登上最后一个斜坡之后，安洁琳的眼前豁然开朗。她的脸颊沐浴在海风中，可以嗅到一种舒服的咸味。
这处临海断崖由于地貌的原因，没有长出更多的树木，形成了一个数百平方米的天然平台。
“不错吧？如果早点过来，还可以见识到海上生明月的美景。”
皎洁的月光洒满一地，薛队长双手插在口袋里，任由胸前的领带随风飘摇。
“而几个小时后，太阳就会从地平线升起。把温暖和新的一天，毫无保留地带给这个世界。”
“确实很美。”安洁琳撩了下金色的长发，“只不过我认为，你很难等到日出时分。”
“当然。神管局的特警，肯定不会乖乖回去睡觉。”薛队长点头笑道：“现在大概追踪着你的手机信号，赶往这里。”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也不处理掉我的手机？”
“哈哈！我怎么好意思让刚刚认识的女士，舍弃自己的贵重物品。”
如此理由让她一脸无奈：“真是服了你。都什么时候，还在意这种小事。”
“看到那个小光点没？”薛队长伸出手指着远处的海面：“那是一艘手续齐全从汕海港口出关的货轮。十五分钟后它将会经过这里，特警没有任何权力将其截停。”
“所以呢？”
“到时我会登上那艘货轮，再也不回来了。我想席尼斯不至于无视国际条例，出动海军来追赶一个小人物。”
“说得轻巧。起码离岸也有好几公里吧，你打算如何登船？”
同样在海滨城市长大的安洁琳，还是具备起码的航海常识：“要在港口还好说。我不相信眼前的这片断崖之下礁石丛间，还能有快艇来接应你。”
“很简单。我只要跳下去，然后游上船就可以了。”
“额……你赢了，加油吧。”这个答案既出乎预料，也让她倍感无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成功的几率基本为零。
同时她已经听到，从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了引擎声：“反正你最好快点，不然有人会等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