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任何爆炸式的噪音。偶尔传来的枪声也是越来越零星，最后彻底消停。此起彼伏的警笛取而代之，仿佛是在诉说这个城市所经历的一切伤痕。
“我说，无论怎样都好，”秋明迈着沉重的脚步，看了一眼处于半昏半醒状态的安洁琳。
青梅竹马身上弥漫的血腥味，以及凌乱而又虚弱的呼吸，都让他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可以先让我朋友接受治疗吗？”
“当然。”领路的【S】开口道，却丝毫没有改变步调：“只是现在，你又能去哪里治疗？”
“……”秋明不禁一时语塞。最近的汕海市医院就在身后百米不到，但那里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工作场所。
越来越多的直升机，以及持枪的特警人员四处徘徊；一些陌生涂装的救护车和消防车，陆续经过他们身边。
走在最后面的朱琪，调了调护目镜的焦距，粗略地看了几眼这些车辆：“沙曼市的车牌，还有昌江市……连西柳的都有。看来相邻几个市都派人了。”
“你才知道，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其中一辆救护车转了个弯，朝侧翻在马路边的大卡车开去。它看上去经过了严重的火烧，几乎只剩下了废铁架子。
原本围在那里的特警们，为救护车让开了一条道。秋明才发现其中躺着好几人，其中一个身上披着白大褂。
“是同事吗？”他心里一惊，急忙跑去查看。虽然不是认识的熟人，却也让他无比难过。
当特警们和医生将最后一个装进裹尸袋时，他更是呆若木鸡。
那是身材胖胖的警员金志雄，颈部被撕裂形成了致命伤；从出血情况和五官来看，已经于去世了好几个小时。
——“你小子不是……那谁来着？我想想……叫秋明，对吧？我是你小学的同学啊……”
秋明脑袋一片空白，一寸一寸地挪着碎步，慢慢朝他们靠近。
——“以后晚上出门注意点就行啦。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警察叔叔顶着……”
他走到遗体跟前，倒抽了一口气后开始哽咽；嘴唇不断哆嗦着，却连对方的名字也唤不出来。
——“你们俩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处下去。也是时候谈婚论嫁……”
终于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不由得用力地按紧自己的脑门，似乎这样就能抑制住所有的回忆。
——“我只是后悔，当年没多揍你几拳……”
当黑色袋子拉上拉链的时候，他崩溃地跪倒在马路中央。这个男人张大嘴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泪水不争气地掉落。
紧跟其后的朱琪没有将他扶起，而是陪同他站在原地，朝救护车笔直地敬了个礼。
***
步行至一处视野极佳的空地后，最前面的【S】终于停了下来。等待着一行人的是一架长度超过十五米，双螺旋浆运输直升机“契努克”。
“……不愧是国宝级红人，排场都不是盖的。”
【S】并无回应这番揶揄，只是示意驾驶员打开舱门：“上面有医护组，凑合一下。”
倘若在平日，秋明肯定会对这大家伙激动不已。但这次他只是安安静静，跟在蕾贝卡和安洁琳后面，失魂落魄地走上了踏板。
【M】、【J】、【L】三个超能力者，手拉着手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面前，宛如提前商量好时间一般。
对于这种程度的配合，她们的队长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齐了，走吧。”
朱琪揽住莉亚的肩膀，轻拍几下示意不要紧张，连同召唤师一起登上了直升机。
伴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运输直升机腾空而起离开了汕海的地面。但机舱里的气氛异常尴尬，【虹组】和“协助调查”的众人分开坐在两边，没有人开口说半句话。
反倒是莉亚主动打破了沉默：“喂，我说你们……”
“嗯哼？”小个子的【L】率先回应道。虽然她一直没有抬头，在忙着抠掉刀柄上的污迹。
精灵女孩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虹组】成员：“真的把剩下的血族都消灭干净了？”
【L】拿起自己的太刀，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大概吧。”
“大概？要是有漏网的呢？”莉亚几乎没从座位上跳起来：“你知不知道光凭一个血族，就能轻松杀掉多少人！”
雷烈克斯赶紧拉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一些。
“那又如何？”【M】甚至都不拿正眼看她：“它们能轻易地混在人群中。难道要见人就捅，看看是不是人类么？”
“……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正当召唤师在头疼如何圆场时，【J】开口了：“放、放心吧，没有接到新的命令，这、这些怪物是不会行动的。而且……”
她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短发相当精神；略微口吃的语调，不禁让人心生怜爱：“我们、已经尽力，把发现的全部干掉了。”
“尽力？别开玩笑了……”听到这话的秋明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我的朋友，还有那么小的学生，汕海市的许多人！”
他激动地咆哮道，两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都因为那个怪物死去了！！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尽力？啊？？？”
不但离他最近的【J】，以及忙碌的医护人员，就连莉亚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跳。
而这一次红发的【M】没有留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将秋明扔回座位之中。
整架直升机都因此晃动不已。朱琪赶紧冲上前去，顺势做出了制服秋明的举动。实际上她却没有使出哪怕一半的力道，更像是将秋明紧紧地抱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来得那么迟？”秋明用力挣扎着想要离开座位，却徒劳无果。
他唯有望着机舱顶部止不住地流泪：“如果再早一些赶到的话，大家都不会牺牲啊……”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不正因为你们自己能力不足？”
不知何时，【S】已经端了咖啡在手：“或者说，是因为负责人的能力不足。对吧，少校？”
“这一点我承认。否则也不至于抽调三个城市的人马，甚至连陆军都惊动了。还有你们【虹组】——”
此时的直升机已经飞过了汕海市郊。朱琪透过舷窗，看到地面上集结了众多的士兵和装甲车。而这支部队的数量之庞大，明显不属于神管局的编制内。
“若非强到变态的能力，瞬间就解决掉吸血鬼和血族眷属，不知道还会造成多少伤亡。”
看似有吹捧意味的话，实则是说给秋明听的，希望能多少给予他些许慰藉。连莉亚和雷烈克斯，也不得不默默承认。
经过半晌的安静后，她又问道：“如果上将没有派你们来，陆军那帮人会怎么处理？”
“天知道。”【S】捏起银勺，慢慢地在杯中搅拌，“也许只能把整座城市包围起来，与外界彻底隔绝开后，再一点一点想办法。”
“……那样不就相当于，放弃所有的汕海市民？未免也太残忍了。”
“残忍？这是战场，朋友。”面对雷烈克斯的质疑，她回敬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哪里会有不死人的战场？你们的世界里有吗？”
朱琪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陆地：“幸亏有你们前来支援，才得以赢下这场战争。”
“错。”【虹组】的队长品了一口咖啡，摇头否定道：“自我们启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