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索使馆最大的会客室中，尤里·沙图诺夫充满心事地来回走动，时不时还摸下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
直到大门被推开，他才转过身去摊开双手：“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坐在一旁十来岁的小男孩，爱德华·格里格，把那强烈弹舌音用美利肯语言复述了一遍。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掌握一门以上的外语——哪怕是斯诺登所能听懂的，在全世界范围最通用的一门。
而会客室里还坐着另外两名男子，其一高大魁梧，另一精壮矫健。无论神态表情还是穿戴举止，都和此处的风格差异极大。
“我猜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乱子。”
“可以理解为，你还是信不过我吗？”安倍晴子笑道，轻轻和他进行了一个礼节上的拥抱。
小男孩同样也复述了她的话，维持着双方的交流。只是如此熟练的同声翻译，很难想象是这般年纪能够做到。
“不，女士。但今天确实是个敏感的日子。万一你碰上游行的队伍，而他们又不凑巧地认出你这名人，可是相当令人头疼的事情。”
尤里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朝象征主人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要知道，任何人一旦踏出这幢建筑物的范围，就不再受到苏拉索联邦的保护。”
“是，是。所以我才坚持自己行动，让诸位留在这里。”
“结果如何，”沙图诺夫摆出了反问的手势：“人还是没找到么？”
“恰恰相反，我甚至帮你带回来了。”
酒吞丸走上前来，将肩上的人形茧状物放置于地。之后他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纸燃烧的符咒。
“原来这……不是人类？怪不得叫做式神……”
记者内心暗暗惊叹的同时，在双方寥寥数语中很快理清部分头绪。他的前保镖莎木娜也是苏拉索人，一旦引发什么国际问题，屋子里肯定有人脱不了干系。
他不禁心情复杂道：“对于贵国的救命之恩，我深表感激。只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把人活着带回来？”
因为包裹住莎木娜形成的茧，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蛛丝，密实得连呼吸不可都做到。
“她早就死了，”其中一个带着英格鲁口音，半躺在沙发上的男子语出惊人：“大约是在上个月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说法，晴子似乎也没有异议，落落大方地坐到了小男孩的旁边。
“真是遗憾……这瓶珍藏的伏特加，也没有机会和她分享了。”光头的尤里叹了口气，顺手拧开桌子上的酒瓶，将自己眼前的酒杯倒满：“敬昔日的战友一杯。”
其他人也纷纷举杯的同时，斯诺登反而觉得糊涂：“打扰一下。我们所谈论的……是同一个人？【铁拳】莎木娜？”
而沙图诺夫似乎在这时，才察觉到记者的存在：“唔，请问你是？”
“我来介绍下，他是战地记者约翰·斯诺登。这位是苏拉索的【催眠沙皇】，尤里·沙图诺夫。”
“独眼的记者……我想起来了，还算挺有名气。不过很抱歉，这一次的新闻不能公开。”
沙图诺夫歪了歪头示意道：“你即将会忘记，有关今天的所有事情……”
毫无半点预兆，斯诺登的脑袋忽然变得昏昏沉沉。对方的话语甚至产生了回音，因此听起来并不十分真切。
“停！”安培晴子双掌用力拍下，用穿透性极强的声音大喊一句。
这一声使得斯诺登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他随即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刚才我的意识……？”
“你岁数也不小啦，还老是这么急性子。”面对沙图诺夫质疑的目光，晴子叹气道：“如果只是消除目击者，我还用特地把人带过来？”
“……我算是听懂了。你们刚刚是想消除我的记忆对吧？”斯诺登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哈哈哈，这点我深表歉意。那么晴子小姐，能否说说理由？”
“无论如何，我们的朋友莎木娜，都是因为保护他才牺牲的。所以这个人有义务，见证【铁拳】英勇的一生。”
“确实，但不够充分。”沙图诺夫摇摇脑袋：“要知道这位兄弟可是记者，美利肯的。”
斯诺登张了张嘴刚想辩驳，却被晴子抢先开口：“但他也是十二年前，被那场灾难牵连的可怜人。”
整个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尤里·沙图诺夫，等待着他的回应。
尽管众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但斯诺登无疑是最迫切的一个。他克制着内心的波澜，却掩盖不住逐渐发青的脸色。
“这样啊……”沉默半晌后的沙图诺夫叹了口气，把整个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不得不说，命运女神还真是残忍。”
“是吗？我倒觉得有些时候，异能者还更残忍些。”
记者摸了摸自己的伤疤，故意用尖刻的语调道：“啊，不是针对你们。我所指的，是十二年前那件事的元凶。”
沙图诺夫摊手道：“没必要特地澄清，我们都明白。几乎所有的美利肯人，无一不抱持这种态度。”
“只是，不改变这种想法的话，是没有人能够获得幸福。”
“幸福？你们日轮国的说话方式，真不是一般的委婉。”
原本半躺着的男子一个打挺坐起身，正了正礼帽接过话头：“我们很快都要倒大霉了，兄弟。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人。”
另一位男子也点了点头：“世纪大战，即将来临。”
“大战？请等等。”身为记者的斯诺登，对于这样的字眼自然相当敏感。他转过头去再次紧盯着沙图诺夫。
“请别告诉我，苏兰索联邦以及你们的国家，都打算介入科里亚的战事？甚至为了与美利肯为敌，不惜支持到恐怖组织的一方？”
距离上一次全球级别的战争之后，各个大国在数十年间都抱持着相对和平的状态。唯一大规模对外动用武力的，只有以美利肯主导的联合军队，所强行干涉的科里亚内战。
因此斯诺登顺理成章地，将所有内容串联起来。不料凭借自己经验的推断，竟被对方一口否认。
“并非如此。倒不如说，科里亚的内战相比而言，只是孩童游戏的程度。”
“你在和我开玩笑。”
对方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反问记者：“你知道我的恩师，叶卡捷琳娜么？”
“也是一位超能力者？我想想，叶卡……难道是那个……”
“不错。她是苏兰索的骄傲，世纪不遇的异能奇才——”
说到这里，尤里·沙图诺夫身后的时钟如同着魔一般，长短指针往反方向疯狂旋转；除了记者以外的所有人，样貌变换身形矮缩，直至消失不见。
周遭墙壁和装饰也纷纷剥落，化成了一张张废弃的日历纸，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桌上的台历聚集。
仿如所有的时光，都在这一刻开始倒流。
“【大预言家】叶卡捷琳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