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场葬礼的落幕,约翰·斯诺登才得以从催眠中醒来。所有的一切栩栩如生,如同他本人的亲身经历。
因此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死命瞪着沙图诺夫,简直像要把对方整个生吞活剥:“你是想告诉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预料到我的家人会遭遇不幸?”
在无数个夜晚里,他不止一次地自责过、懊悔过,痛哭过。
为什么要在那一天,将妻子和女儿带到海滩上度假?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因为琐碎的小事,离开了她们身边哪怕片刻?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燃烧的飞机残骸所吞没,自己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如今因为闻所未闻的理由,这些痛苦强烈得无以复加,致使他的情绪逐渐失控。
“不,我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绝不!!”
和数不尽的美利肯公民一样,那场被称为【恐怖大王降临】的灾难,在他们心中烙下了无法磨灭的痛楚。
尽管他们这些家属,都收到一笔足够衣食无忧的补助,也得到了全世界范围的高度关心和重视。
国家颁布为了避免悲剧的重演,颁布法案永久驱逐所有的异能者。而且为找出疑似【恐怖大王】的元凶,不惜耗费国力参与到科里亚共和国的内战之中。
但无论他的左眼也好,家人也罢,都随着那场荒谬的恐怖袭击,永远定格在了1999年的9月9日。
而现在他却被告知,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如果当年政府各界人士,能再多作为一些,再多信任【大预言家】叶卡捷琳娜一些,或许还有可能避免最残酷的后果。
甚至于他本人,能多努力一些更早身居要职,参与到那场发布预言的两国交流会中,兴许也会对这场浩劫有所防范。
可惜没有如果,全部事实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如此沉重的结局又让他如何接受?
“为何,记者先生?所有的预知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包括老师本人的死期。”
尤里·沙图诺夫的神情,似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为何到了如此地步,像你这样的普通人依旧不愿正视?”
“把保全名声砍的比性命还重要,实在愚不可及!这种为了圆谎而自杀的神棍,又如何让人信服?”
“我原以为你身为记者,至少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厌倦:“若非老师的命中注定,又怎会准确活到了预言当天,未曾因为其他意外提前逝世?”
“你这是强词夺理。没有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能证明什么?”
“而且老师所服用的安眠药,是在预言八年之后才研发并上市的牌子:Hypnos。这个单词的另一个含义,是睡眠之神——这点你又要如何解释?”
“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沙图诺夫转过椅子朝众人摊了摊手,表示谈不下去了。充当翻译的小男孩也唇干舌燥,赶紧抽空喝了一大口水。
“太多的偶然凑在一起,就汇聚成了某种必然,斯诺登先生。”安倍晴子走上前来,并递给了记者一杯酒:“就在上个月,我饲养的宠物猫中诞生了【件】。”
“那是每隔一百年就会被家畜生下来,用人话道出预言后死去的妖怪;而这一次的内容,和叶卡捷琳娜女士的第三个预知相当接近。”
大概是猜到了对方的想法,所以她也没有留出发问的空档。
“通常这种妖怪是成对出现的:雌性预言灾难,雄性带来破解的方法。但这些天来,协会动员了所有的阴阳师踏遍全国,都找不到雄的【件】。”
晴子的语态依旧优雅,只是内容让人毛骨悚然:“也就是意味着,这个末日预言无法避免。”
“很扯对吧?我们狩魔兄弟会的教条中,居然也记载着类似的玩意。”英格鲁口音的男子开口道:“一想到翻了那么多发霉的旧书,我至今都有种想吐的感觉。”
“而我们位于南半球的祖先,则是在石板上刻下了历法。宣告太阳会在12月21日落下,此后将永不出现。”
剩下的男子用另一种语言叙述,也未能难倒小小的翻译员。
“全世界都或多或少,出现过相似的非科学传说。这也是大家作为各地异能者的代表,齐聚于此的原因。”
“抱歉……诸位的话太具跳跃性,请让我先冷静冷静。”
斯诺登接过杯子,一边倒退一边闷了一口,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无论思绪和心情皆是极端混乱。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的痛苦,自然不希望有谁再步他的后尘。那位素未谋面的【大预言家】叶卡捷琳娜,以及古今各地的先知们,大概也是为此才三番五次地敲响警钟。
因此他把脸深深埋在自己的掌心中,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即便你们所言非虚——某位预言家不惜牺性命,也要证明自己的超能力。”
这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微颤:“但又能如何?逝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不错,但有人曾对我说过:过去无法改变,所以才会一直纠缠着我们;但未来不一样,它是可以改变的。”
苏拉索的驻美大使,尤里·沙图诺夫,再次望向他道:“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必须全力以赴,去回避那个糟糕透顶的未来。”
“可你们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不是吗?”
此时此刻,斯诺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光凭我们,无法成为每个人的英雄。”
“我不否认。但提前放弃的话,就什么都完蛋了。或许在你眼里,老师是以自杀的方式来逃避问题。”
“不,我……”
“但在我们看来,这恰好是她身为【大预言家】唯一能做到的、对于命运最后的反抗。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后人身上,尤其是那位经历过两次全球战争的传奇人物、席尼斯共和国的现任上将——”
很难想象一个身居要职的中年男子,竟也会对他人有着近乎崇拜的评价。
“超能力之父,希尔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