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一杯水,健康长命活百岁。
就连王保民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水房去接上一壶热水倒在杯中,慢慢的喝尽。
王保民只记得,但他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会天天早上为他倒上一杯热开水。那已经是50多年前了,当时龙门这座城市还没有这么繁华,甚至连龙门也没有,只不过是一片泥地。
后来移动城市开始慢慢建造起来了,作为这个新建城市的第一批建设者以及居民,王保民自然获得了一套房子与地产,在这座新建的城市定居了下来。
再后来正处于扩张中的乌萨斯盯上了龙门,在争夺未果后乌萨斯的势力退出了龙门,龙门作为炎国的自治城市继续发展下去,而他也遇上了自己的爱人,于是他们结婚了。
走出教师宿舍,王保民来到了教学楼。
往日喧哗热闹的教学楼此刻一片寂静,只有他皮鞋的嗒嗒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之前的那几件失踪案被破了,凶手好像又是贫民窟的。”
“可不是,就那地方能出来什么样的人?不是小偷骗子就是人贩子,而且还都是感染者。”
“哎我跟你们讲,这回这个案子啊,参与的人员好像是全部都就地处于死刑了,一个活口没留。”
“真的假的,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我一个朋友听近卫局的人说……”
与几名正在讨论事情的年轻教师擦肩而过,各自打过招呼之后就又离开了。
又是贫民窟的吗……
王保民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教室。
他今年已经六十四了,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是在家里却感觉少了什么一样。老伴早就在几年前去世了,是心脏病,人老了就这样,什么病都会有。儿子也已经成家,夫妇两口子成天在外忙碌,小孙子又上的寄宿学校,家中又有保姆照管着,自己毛手毛脚的,说不定还会坏事,洗衣做饭又不太好,一直都是保姆照顾着他,他成天无事可做。
他闲不住,他从小时候就一直在忙,小时候忙着家里,青年时又忙着龙门的建设,中年后又忙着教书,老年退休后反倒没什么忙了,多多少少使他的心实有些空虚。
后来他的老朋友那只老山羊就又过来请他教学了。学校是新建好的,教师们的学历也高,就是资历太浅了,于是那只老山羊便找到了他,恳求他帮忙带一届学生,这是他最后一届学生。
王宝明伸手在讲座上抚摸着。三年了,尽管这三年他一直都有在用黑板擦和粉笔敲击它,甚至在它上面敲出来了一个洞,但是这名老伙什就依旧挺立差,没有垮掉,而他却……
“唉,老喽……”
保民轻轻叹了口气,从抽屉中摆放整齐的教案生抽出一份文件,那是他整理的琳达近三年来的学习档案。
是的,他再一次退休了,这次退休后就意味着他将回到家中继续那种无所事事的生活。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要找琳达的监护人谈谈,好像是叫……埃尔对吧……
走出校门负责门卫的李老头正在同杨宝峰这只老山羊下棋,见他来了,纷纷都停下动作朝他打招呼。
“哈哈,王老师,准备回家了?”
李老头这个老小子依旧是用那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你儿子没来接你吗?”
“那小子忙着工作呢,怎么能让他专门请假来接我呢?这小子现在可是被他老板十分看重的呢。”
“喂老王头,你退休回去后可别憋出蘑菇来了。”
“老山羊,就怕到时候你的牙口连蘑菇都嚼不动了。”
出了学校,王保民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哎你好,能不能把我送到这个地方?”
王保民将地址告诉了司机,司机却慌忙的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先生,那地方很乱的。”
“像先生你这样的人去贫民窟干什么?那地方到处都是感染者。”
“好吧,那就送我到附近吧。”
车子驶至尖民窟附近,王保民付完车费便朝着地址前进。
越是靠近,王保民越是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以前建设龙门的时候。
是啊,当时的龙门和贫民窟的差距确实不大。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杂物随意的堆放在一起。人们身上流着臭汗,为的就是那一点工钱,尽管日子很苦,但是有盼头啊。
但是贫民窟却不一样。贫民窟没有盼头,甚至连未来都没有。感染了矿石病的感染者早已失去了未来,作为感染者聚集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了未来。
王保民在这乱糟糟的迷宫中前进着,他已经开始找不到方向了。尽管他认为自己还能够再走一段,但是身体的劳累提醒着他已经躲不下去了。
唉,不服老不行啊。
来到一家像是糖果店的店铺门口,王保民看见店主人此刻正坐在一把摇椅上,眯着眼享受着惬意的午后。
“打扰了,请问你知道一个叫埃尔的医生吗?我找他有点事情。”
王宝明首先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对店主的问道,同时感觉眼前这位老人有些眼熟。
店主人显然也已经发觉了,眯缝着眼睛思索着。
“你是……你是姓王吧?”
店主人开口问道,他感觉到面前这人如此眼熟,似乎在龙门刚刚建立那会见过他。
“啊啊,难道你是……林工头?!”
王保民显然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位老人是当初他在基建队干活的时候,领导他的工头。
“噢,还是小王啊,二三十年没有见了吧。”
“有三十年了吧,林工头,这家店是……”
“噢,退休了,就在这开了个糖果店打发时间,你刚刚说要找埃尔的,找他干什么?”
“我是找他家访的,我是他那个丫头的老师。”
“噢,琳达啊,那丫头是个好苗子。你是要找他们?小赵!”
“哎,林伯,又有什么事?”
糖果店对面一名正在洗车的青年回应道,他此刻正在清洗着自己那辆破破烂烂的出租车。
“帮我把王先生送到埃尔那,麻烦你了啊。”
“嘿嘿,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王先生是吧?上车吧,别看着车外面挺破的,它可是开了五六个年头呢,走吧。”
“哎,那可真是谢谢了哈。”
“哎呀,没事走吧。”
小赵开车送王保民来到了诊所边,王保民对小赵到道谢之后就进去了。
进入诊所,王保民就看见那名正在忙碌的菲林族,男子旁边还有一名鲁珀族的女子正在帮忙,很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空招待他。
“啊,请稍等一会,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请先等待一下吧。”
埃尔显然是把王保民当做了来看诊的病人,一边套上手术服,一边歉意的说道:“大概要一个小时,如果你没有要紧事的话,可以等会再来。”
“没事,我可以等等。”
王保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琳达的班主任,这次是来家访的。”
“啊啊,是老师啊,那真是抱歉哈。琳达那丫头现在在楼上学习呢,您可以上去先看看。”
“哦,好的,你忙去吧。”
简单的客套之后,埃尔同一旁的拉普兰德便进入了一旁的手术室,开始进行手术。
环顾四周,诊所的设施在王保民眼中显得是那么的陈旧,但也使他觉得那么的熟悉。
简单的巡视了一下诊所,王保民便踏上楼梯来到了楼上。二楼只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开着门,看样子应该是库房,那琳达的房间应该就是另外一间了。
礼貌性的敲敲门,王保民便推开把手进去了。
“哎?老师?你怎么来了?”
琳达从桌子上堆积的书本中抬起头,惊讶的问道,眼中充满了惊奇。
“我不是说过我会来家访的吗?琳达,你想好要报考哪个学校了吗?”
王保民开门见山的说道:“龙门医护学院、维多利亚皇家学院,这两所学校的名额你都是有资格考上的,但维多利亚皇家学院对你的未来显得更好,你应当妥当考虑。”
“老师……”
琳达有些迟疑的回答道:“老师……我知道你是在为了我考虑,可是我对维多利亚那边……”
“哎,我明白你的那些难处,我都已经给你想好了。”
王保民说道:“我有一名朋友就在维多利亚工作,等你到了以后他会负责照顾你的生活的。学院的保送名额我也已经争取到了,现在只需要你答应了。至于学费问题我会替你申请补贴,而且学校也愿意承担你的一半学费,这样你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当然这些还需要你的监护人同意,但他是你什么人来的?哥哥,还是其他亲戚?”
“我……是埃尔哥……收养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哦——那他可真是收养了个好苗子。”
琳达似乎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指着桌上的一道试题问道:“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这道题?鲜牛奶在303k时可保存4小时不变质,若置于278k的冰箱中可保存48小时,求牛奶酸败反应的活化能……”
“那好吧,听好了,这道题是这么解的:lnk=lnA-E/RT,E是活化能,A是指前因子,常数,R是摩尔气体常数,T是i绝对温度。 设条件……”
“没救了,他现在已经不行了……”
走出手术室,埃尔拉下口罩,对正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说道:“源石融合率太高了,并且有着大量的内出血,很可能是由于体内的源石结晶刺破了脏器造成的,与其现在痛苦的苟延残喘,反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这……我怎么可能选择呢……”
家属无神的喃喃着,随即又拉住了埃尔的双手恳求道:“医生您还能有办法吗?我、我可以去借钱,多少钱都行,求你救救我家老头子吧!”
“没必要了,这不是多少钱就能救回的事,并且我这里也没有那些条件,他现在还能撑住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啊…那,就让他……痛快点吧……”
家属垂下那暗淡无神的双眼,迷茫的说:“他怎么可能……”
“节哀,人还得活下去。”
简单的安慰了一番家属,埃尔便又回到了手术室,准备为病人进行安乐。
生死离别这种事他早已司空见惯了。他的手术台上有不少人活了下来,但也有更多的人死去。他已经习惯了生命的消逝。
他很自私,他心中的温暖并不能温暖所有的人。只能给予少许在意的人。
处理完事务后,埃尔拿起水杯滋润了一下干渴的喉咙,目送着病人家属。
“不让她把尸体带走吗?”
拉普兰德倚在埃尔旁边问道:“感染者的尸体你留着又有什么用?解剖还是干什么?”
“我可没那么丧心病狂。”
埃尔啧啧嘴,对拉普兰的说道:“贫民窟也有着它自己的规矩,感染者的尸体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回收,以避免造成二次感染。之后他们就会把死者的骨灰归还给家属。还有,拉普兰德你不要再贴过来了,太近了。”
“唉嘿,可是我很想“深入了解”一下医生嘛。”
拉普兰德贴在埃尔耳边,轻声说道:“毕竟,医生你还是我在这遇到的第一个见到我不会害怕的人。”
“深入了解什么的就算了吧,我去看琳达和她老师谈的怎么样了,你在下面帮我看着诊所。”
无视掉不断投送目光的拉普兰德,埃尔便上楼去看楼上那两人谈论的怎么样了。
“我进来了。”
简单的招呼了一下,埃尔便推门而入。
“啊,你好你好,你就是琳达的监护人吧?我是她的老师,叫我王老师就行。这次是来跟你们谈谈关于琳达的报考志愿。”
王保民将那份学习档案递给埃尔,说道:“那是我整理的琳达的三年的学习档案,你应该可以看出来琳达的学习成绩吧。”
看着手中的那份学习档案,埃尔竟然感觉有些吃惊。
“不是吧,这丫头能考这么好?全校第三?!”
“当然了,琳达这个学生的学习成绩,哪怕是在龙门的一线学校上都可以算顶尖的,不过这丫头的报考志愿却有点问题……”
“呃……那个……”
琳达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个……埃尔哥,我先下去了。”
话音未落,琳达迅速逃离了房间,留下埃尔与王保民在房间中长谈。
“王老师,我送送您吧。”
不知讨论了多久,王保民终于和埃尔走下楼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忙你的吧。”
站在门口目送着王保民的埃尔叹了口气,对琳达说道:“你这丫头,真是遇上了个好老师。”
“那埃尔哥你决定要我选哪个了吗?”
“傻丫头,只要你能考上,我就会供你上的。”
埃尔揉着琳达的脑袋看着前方说道:“争取你能考上维多利亚皇家医药学院吧。”
诊所内,拉普兰德幽怨的盯着门口的两人,眼神充满了嫉妒与羡慕。
这就是感染者聚居的地方吗……
王保民观察着四周,破破烂烂的楼房似乎勾起了他不少回忆。
破旧的路面,年久失修的楼房,周围似乎都是一片陈旧的灰色。
两名卡特斯女孩在路面上玩耍着,衣着破旧的她们,因为一枚毽子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一名货车司机醉醺醺地驾驶着车辆,车上还零乱的摆放着几瓶已经空了的酒瓶。
已经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司机并未意识到两名在路面玩耍的女孩,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驾驶着车辆笔直地冲了过去。
没有一丝犹豫,王保民迈开了他年迈的双腿,冲到了路面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一架圆框眼镜摔落到地上,镜片呈现出破碎的裂痕。
躲过了一劫的两名女孩惊恐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王保民,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