桖刻将他的剑收回剑鞘。
身披黑袍的尸体无力的跪倒在地,从咽喉里挤出一点沙哑的呜咽,就再无半点声息。
这是一片荒芜的土地,距离所谓的城市有一段很长的路,如果没有同行的人,那这里只有半枯的野草与过路人为伴了。
桖刻却并不觉得孤独,因为在这个漫长的黄昏之际,还有人……想要他死。
一袭素色青衫煞是显眼,隔着八百米就能嗅到钱包味道的强盗更不可能错过这个落单的肥羊,自然,刀剑冲突不可避免。
桖刻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他看起来有些消瘦,如墨般漆黑的齐肩中发更添了几分中性的气质,只那一双泛灰眼眸,虽目视前方,却总让人感觉他并不是有意的在看东西。
明明是在看同一种东西,却不是在看别人所看到的东西一般……
诡异。
围着桖刻的几人有些犹豫。
强盗,毫无疑问的,就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兴许曾经他们有过体面的身份,在城市里过着还算可以的生活,但这一切都过去了。
喜怒无常的贵族,毫无道理的意外,贪欲之下的罪行,或者是被打劫之类的事情,都能让人顺理成章的变成一个新的暴徒,对于这些事情,桖刻再熟悉不过。
但是强盗不同。
他们看不清。桖刻的剑是划过怎样的轨迹,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下一个剑下亡魂,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敢一个人揣着把剑就往城外的荒原里跑的,要么是被冒险故事冲昏头脑的蠢货,要么是经历写出来能编一本冒险故事集的传说。蠢货很多,传说很少。
不巧,桖刻也有几个少有人知的传说。
强盗头子瞥了眼地上喽啰的尸体,嘴角勾起一丝狰狞的笑容。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有一个人,自己这里十几个沾过血的暴徒,哪怕他的剑能耍出花来……
也绝对追不上他逃跑的步伐。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他先大喊一声“一起上!”,然后立刻掉头就跑留下小弟来拖延时间,最先冲过去的三个强盗已经在桖刻的剑下身首分家,后面的几个才回过味来。
老大跑了。
说好的做彼此的兄弟呢?
血花飞溅。
桖刻再次收剑。
第一次收剑,他觉得强盗会畏惧。
第二次收剑,只因面前再无活人。
活着的都跑了,比如那个贼老大,至于桖刻自己,尚未动过一步。他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事情,有这个时间去追着强盗砍三公里来浪费掉,他更希望可以早点到城里多休息一会。
落日渐沉,那根矗立于荒原之上锈迹斑斑的钢铁巨臂几乎要触及天际,第二纪元的最后遗产,没落在这片土地之下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它最后是想抓住什么吗?
桖刻摇了摇头,云层愈发的灰黑了。
要下酸雨了。
·
暴雨。
桖刻幼时听一个老人说,老人的爷爷告诉过他自己,曾经天上下的雨并不是酸的,而是干净的水,就像是天堂一样美好。后来桖刻大了,老人也病逝了,就再也没听过别人说这事。
酒馆的老板和几个熟客抱怨又要重修外面的铁皮,几个武装齐全的家伙围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坐在一起,以及雇佣兵、警卫、更多的普通人和醉鬼。
桖刻端着一杯克砂格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他租了一间房,准备住上一段时间。之前赚了一笔,都兑了小件的值钱物件方便带着,去北部荒原里最大的城市-克罗-里休息。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揣着把剑和一点食物就横穿荒原。虽然再把昂贵的小物件换成钱会亏上一点,但这样对于独行客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克砂格,昂贵的烈酒,能让人忘记伤痛。
起码老板是这么说的。
味道不错,带着点儿仙人掌的甘甜。至于忘记伤痛……可能老板应该再谦虚一些了。
然后,桖刻把注意力放在了正吹牛聊天的旁人身上,不为了打听什么,只是这样很好玩,可以打发时间而已。
“还记得我们路上捡的那个奴隶吗?刚才丢笼子里面的时候还哼哼唧唧的,说什么反人类、笑死我了,区区一个奴隶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吊儿郎当的男人把腿翘在桌子上。
“我看,她是精神有问题……”
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男人回应。
“管他呢,反正长得那么好看,皮白肉嫩的……搞不好是圣城里跑出来的,总有些有钱佬会买。”
衣着光鲜的发福男人笑了笑。
奴隶商人。
桖刻心下了然。
北部荒原是个中立地带,也是个混乱地带。大部分人都能自由出入这里的城市,除了自我封闭的极端宗教势力——圣国之外。虽然说那些宗教疯子很讨厌,但是……来自城市联盟的捕奴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北部荒原虽然不支持,但也不排斥奴隶制。而城市联盟,彻头彻尾的奴隶制帝国。在那个国家,贫穷甚至是一个犯罪。衣衫褴褛随时有可能被当成奴隶抓起来丢进矿场,生不如死……
至于另外两个商队护卫,则根本不是人类。
一个蜂巢族和一个沙克人。
沙克人大体类似于人类,蓝血,灰皮,关节和头上上长着坚硬的骨片,脑袋向后延伸出四根犄角,没有头发。这个种族崇尚武力而不事发展,直到被圣国击垮被迫签订和平契约之后一切才有所改观。
而蜂巢族……桖刻并不熟悉,他们之中有工蜂、兵蜂、蜂巢族王子和女王蜂。大体来说就是工人、士兵、高层和国王。工蜂很少有自己的思想,大部分受女王和王子的指挥,而兵蜂的智能更高级,而相比两者,王子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科研、经商、战术之类的活都依赖他们。
至于女王……桖刻没有见过。
蜂巢族的头像鱼,兵蜂的头特殊一点,像是锤头鲨,他们没有正常意义上的脚,取而代之的是桨状的骨骼结构。
还有就是,他们很话痨。
“嘿!我们应该把这个非蜂巢族丢进矿坑里面,哦。无意冒犯,非蜂巢族。”
“这个酒让我想起在故乡的日子,就像是白毛猩猩的血一样醇厚。”
“嘿,你们知道……”
沙克族的男人呻吟一声,一巴掌拍在那个喋喋不休的兵蜂脑袋上。
桖刻扭过头,不再听这些噪杂的聊天。
他该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