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劫船事件之后,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我知道要怎么把这个船开到目的地,一旦船只乘上洋流,那就不用撑帆,地图上标注了所有海流的走向。靠地图和指南针来确认自己的位置是个技术活,我想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女不会做的来这种事。
就在前天,我见识到了难以想象的暴行,她抬起短刀,在人群中划过,优雅得像一条细蛇,没人能看见她的轨迹,她实在是太快了。
回过神来,船上的二十多名水手和五十多名旅客已经相继倒下,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一阵晕眩,而后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和我说:帮我一把。
她要把这些人丢下海喂鱼。我做不来这种事,呆愣着,思考不过来已经发生得事情。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那么一群人游离在法律之外,甚至在道德的约束之外。
六十多斤的成年人,她一手就能拉起来,然后她像是打水漂那样,把人飞出去。
感到恐怖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在当时我紧张到了极点,脑内本能的求生欲让我还能维持一点点理性。
而后暴雨掠过,把甲板冲刷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在那之后船还是那个船,但是人已经散光了。
入夜,我趴在船长的位置上,看着图钉上的转折点和方位。
我不能放她走。
绝对不行。
大海是个无情的地方,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不会开船也到不了目的地。我把风帆收了起来,准备等到她睡着,就把风帆扔到海里
管她是精灵人还是龙人还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个人总会睡觉吧?到时候只要风帆一扔舵也一并砸烂扔海里,那就是神仙难救了。
我也一样。
我们会在大海上漂泊,在她发现这件事情之后,照她的个性我肯定也是要被扔下去喂鱼的。在那件事情之后我没敢和她说任何话,但是抱着侥幸心理……我找到了她。
我们在她暴走之前,曾经交谈过。在认识到这是一个难以理喻的人之后,我就没有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但是现在,我找到了她。
她坐在船头,那个恰好不被风吹到的角落里,看着手中的盒子,抬头看向我。
“什么事?”安妮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收好。“要到目的地了吗?”
她长得非常的漂亮,这也是我之前接近她的原因。只是在这平易近人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个视命如土的家伙,这展现太过超乎意料,上一秒还在为爱痴狂的少女突然拔刀乱舞,让我不由得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头盖骨上汗毛直竖冷到发硬。
“不,还早。”我回答。“我们还要在海上航行,至少四周。”
“那是什么事?”安妮抬头。
“……”我沉默着,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到海的对岸,是要做什么?杀人吗?”
“没错,我的旅程就是为了杀掉一个家伙。”安妮回应。“她追杀我,我要先甩掉那家伙,然后掉头回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做掉她。”
“就……一个?”我愣了愣神,看着空荡荡的甲板,这里本来站满了人。
“哦,你是说那些惹恼我的人啊?那件事并不在我的计划里,只不过某些人对我展露恶意,我就回应那些恶意罢了。”安妮说,她的语气轻松淡然,好似叙述日常。
我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在她的行为中还是有一些自己的逻辑的。
之前她的表现处于疯狂与理性的中间地带,让人觉得她其实本质上是个疯子,而疯子是不讲逻辑的。而她看起来疯是因为她的逻辑异于常人。
“你平时也是这样?”对方并没有厌烦这段对话,让我能够有勇气继续说出心中的所想。“有人对你指手画脚,你就把他们弄死?”
“为什么不这样做?”安妮回答。“你的国家叫什么名字?”
啊?我一惊。曾经的皇帝统治了整个世界,把自己的王国命名为赫瓦格密尔,而后王国分裂,其中最为强盛的国家得以保留……
“赫瓦格密尔。”我回答。
“是吗?你是赫瓦格密尔人,而我?我是以西结人。”安妮接着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做以西结的女王征服了大地,在她消失之后,她的王座虚位以待。而后新上任的国王篡改了历史,把以西结人的王朝给否定了,于是国家的名字换成了赫瓦格密尔,那个以西结王朝的故事就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之中。”
“你说这个……是什么?”我不明白她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似乎和我所问的并无关联。
“女王不再是女王了,她失去了王国,她流着以西结王朝的血,她是以西结人,她会做以西结人会做的事情。”安妮说。“以关怀回敬爱,以暴力报以恨。”
“我听不明白。”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以西结人……是上古世纪的国家吗?难道说地图上还有没能记录到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国家在那里发展。而且那个国家的法律不约束这个,砍人可,被人报复也可……这样看来应该根本没有法律存在吧?
这个人来自那里,那是她的生存之道,是她的活法,所以她说:为什么不这样做?
“阿拉路撒西亚。”安妮抬头看天。“阿拉路撒西亚。”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知晓的语言。”安妮回应,她空洞的看着前方,太阳折射进她的眼瞳,眼中闪烁着海面沉浮的波光。“不过是感慨时过境迁,没人能听得懂罢了。”
没错。没人能够理解的语言。
无法为其辩论的行为。
敬奉女王的臣子都已不在。
重新学习这个时代的活法么?那是孩子才能做到的事,是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做得到的事。女王有女王的活法,不是因为是女王所以傲慢,而是这份骄傲铸就了她的一切。她自然是知道这种活法不适合这个眼中所映照的世界,可……
她是以西结人。
她要去完成以西结人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