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达目的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我踩在踏实的地面上,看着远方的大海,感到一阵晕眩。
这几周来,船都是由我一人掌控,这明显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儿,不然也不会有二十多个水手了,我连升起帆都吃力,这些力气活儿都是由安妮来完成的,三个青年也难升的帆她一只手就能立起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我这么想着,准备从码头离开。这时一个中年人拉住了我,我看着那个水手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有人要来卸货。
“萨克号的货和我整理一下,我好报税。”中年人拿着小本本说。“还有就是有多少旅客,在我这里……你船上的人呢?”
那个中年人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而我的脸色铁青。
“发生什么了?”中年人问。
“他们全都落水了。”安妮从我的身后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说。“就剩咱俩到,要登记快登记,卸货的话……我只是个游客,管不着这些。”
我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毛。
“落水?你们遇见海妖了吗?”中年人吃了一惊。
海妖是一种以丑陋闻名的海中怪物,他们遇见船只时就会浮上海面,唱起歌来。那些歌声可以催眠人类,听到那些歌声的水手们会以为船已经靠岸,然后纷纷落水。
“海妖?”我突然一惊,余光看向那边的安妮。
她会不会杀了我?我要说出实情吗?如果编造一个谎言的话……毕竟捏造谎言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我……我们。”我犹豫了,安妮也看出我在犹豫什么。
她抬起头,不高的个头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丝毫压力,她说:多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外人看来是这样。
但是我的眼里只看见血雨,和那个人,那个……怎么说来着?以西结,对,以西结人。那个以西结人挥着短刀,毫不迟疑的将面前的敌人诛杀殆尽。
“是她。”我抬起手,一只手指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是她,杀了所有人。”
“……听起来像是笑话。”那个中年人收起了他的记账本。“你不会是在胡思乱想吧?如果是真的,我们要逮捕你和刚刚走过去那个人。”
“我没有胡——”我的话说到一半,咬到了舌头,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在我的眼前,那个中年人的脑袋滑落下去,我一时紧张,就把舌尖给咬破。
腥味在我的口中蔓延,一直到鼻腔里到胃里。那些码头上的水手全部慌了起来,有的找到火药枪准备防身,有的在找守卫和雇佣兵。
但是都来不及了,已经晚了。只有我知道那个少女其实根本不算人类,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反应,只有在远处才能看见她运动的轨迹,在十几米内的话,你的眼珠子还没转过去,她就已经出现在另一边了。
我说错话了,此时已经铸成大错。
真话并不一定是好话,但是我还是得说,非说不可。只有这样才能抓住这个家伙,一旦她的事情暴露,那她就不可能永远逃下去。
我吐了一地,胃酸消化着舌头上的伤口。那些人有如枯草,风一吹就倒下,到处都是血的粘稠,那些腥臭的东西混着海风的沉重,只叫人不断的干呕,最终把所有吃下去的东西倾倒出来。
死死死死死,我要死了吗?我苦笑着看着天空,竟然有些想笑。
安妮她没有攻击我,惨叫回荡在港口环形的山脉中。夹杂有枪击的声音和刀剑对撞的声音,这里化作成百千人对战安妮的战场。
很明显,他们摆不平安妮。她无所不能,为所欲为。
我听见了什么?
好像是歌声。
看着流云浮动的蓝天,我在那些复杂的,交织的声音中找到了她的歌声。
【停下你匆忙的脚步
与我共饮吧
忘记痛苦和不幸
现实是构筑在谎言之上的谎言
所以不去想
睡啊
睡啦
不醒来
看不清脚下的路
停下无意义的挣扎
发芽生根长大
美丽且不会凋零谢落之物】
“死国唤花歌。”安妮轻声低语。
那一刻,整个空间都开始生长出白色的、散发着微光的花,那些花吸食着倒下之人的血液不断长大,在把砖缝里的血也抽干之后,开始追猎活人。
只一眼就能明白那些花是嗜血的,可是那些人就是用刀砍,用枪打,也没办法伤到那些灵花。跑也跑不过,在想到怎么抵御这蔓延的灵花之前,人们就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了。
那些灵花唯独没有靠近我。
在我站起来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已经主教微弱了下去,那些奇怪的植物对人造成不可逆的失血,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淹没了整个港口。在血液的滋润之下,那些植物开出无数亮白的花。
在我回头时,我已经连安妮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我看着周围的世界,这里只有干瘪的尸体。
本来不会这样的。
都是我的错。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想着的全是当时没有做这些会怎样。
我当时也许应该在船底砸个洞,让水漫上来,如果那样的话……这里的人们也不会遭受这些劫难。
又或者刚刚,我可以隐瞒她的事,当安妮的同党……不,不对,我不可能当那家伙的同党。我们所有人和那家伙都不是一类人,她肆意挥溅人血,要我和她为伍,不可能有正常人能做到。
无论如何,此刻都以铸成大错。我是幸存者,我不是那家伙的帮手……却也间接成就了这一切,地上这些人的绝望面容映在我的眼中,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
我站在那里,我开始回头,向后逃窜。
可又能逃到哪里呢?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我就已经回到了下船的地方,再往后退就只有**大海了。
浪花一阵阵打在砖石码头上,我看看海,又回头看看那片美丽的白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就算看起来再臭再烂,我似乎也是在笑。
再退一步。
我要从这里逃走。
而后咸水灌进我的肺里,剧痛让身体更激烈的挣扎,我耗尽了全部的气息,坠落到海床之上,连最后一丝意识也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