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远,迎面便来了名剑士,这剑士面白无须,头上缠着方巾,见了左,倒也客气,开口只道:“先生,这里是禁区,不得继续前进了。”
但左已看出他双腕之上已蓄积了真气——那本是就算修习了观气之术,也绝无法以肉眼观测到的东西——可左天生患有眼疾,常人眼中五颜六色的世界,在他眼里,只有黑白,除此之外,唯有活物体内流淌的血液,在他眼中是血红的——这先天的病症,已影响了他的饮食和身体健康。但同时也让他可以清楚地观测出对手体内气血的流动。
“新收的弟子?”左自言自语中忽然拔剑,那剑士见他拔剑,反映也极快,可他手刚搭上剑柄,脑后如遭重击,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原来,左这些时日与龙依然习剑,已学会了他的“冥想剑”秘术,他气息沉而胶着,不适于“剑气”却适合“冥想剑”,这独特的“以气化剑”之法,配合他母亲 暗剑的空间转移秘术,便成了他的杀招“无方鬼斩”。
在左拔剑时,一柄影剑已出现在那剑士的脑后,随着左随手一挥,便猛击向剑士的后脑——只不过,左没下杀手,造剑时没有磨砺剑刃,这剑士相当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左已记住他相貌,将那人藏在树丛里,便幻化成那人体貌,继续向深处走去。
这时,他已遇到第二个人,这人嘴上有些胡子,眉宇间透着股英气,他见到左来时,喝道:“小雨子,谁让你来这里的?”
左没有开口,这人叫黄山石,护体气盾已得佛剑真传,他的气盾展开时,带着佛光,左那“影剑”一遇到佛光,就会消失,想要偷袭他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黄山石深吸口气,已察觉出异样——这人身上的气息好弱,倘若是小雨子,不可能体内气息如此之弱的。他手已挪到剑柄上,可左的双剑也已出手,他一前一后双剑直刺黄山石心窝、咽喉。
黄山石见这拼命架势,回手一剑反刺,左的双剑却巧,左右交叉,将黄山石的剑架了出去,接着,便见他双剑挽开剑花,花开两朵,各刺黄山石要害。
黄山石身前护体气盾已开,这双剑来势虽猛,却被这气盾一阻,慢了半分。黄山石步子一撤,只待缓一口气,便以剑气反手相击,怎料脚未落地背后忽遭两下重击,神志一阵恍惚,便也没了知觉。
左又将黄山石藏好,化作黄山石的模样,继续向前行进。
其后,又遇陆昊,他剑术极高,人却高傲自大,拔剑而未展其盾,后颈中剑,昏迷不醒。
再遇,王苗苗,她步伐轻灵,擅使双剑,但为保持速度,气盾护不及膝下,左碎其脚踝,剑鞘击其胸腹,晕之。
五遇,程思妙,她为人娴静,不擅疑人,待发觉左假扮的陆昊时,剑法上已失先机,虽剑气醇厚,剑法刚正,但七招之内,已然落败。左长剑刺其右腿,剑鞘重手击晕思妙。
每每下手,左都狠辣坚决,不带半分犹豫。可越往深处,他那些同门兄弟姐妹便愈发难缠。尤其攻击两位女弟子时,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碎脚踝,伤右腿,可能已会令她们残疾。
再往后走,是不是说他已不得不下杀手?或是说,他已将要死在谁的剑下?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远处,一身形高大,右臂远比左臂粗壮的白衣大汉,正如山岳般立在那里。
他远远地看到“陆昊”,冷冷道:“气息接连消失了五道,是阁下所为吗?”
这人,号称“独臂擎天”,是佛剑座下的二弟子。在这森林的中段,他本不该守在这里,敏锐如他,果真是因为察觉到了左,才来到此地的。
左没答话,他双剑一拔,两道黑色剑刃自独臂擎天后颈处飞驰而下,谁知这大汉虽长得粗壮,反应却奇快,护体气盾骤然张开,佛光笼罩中,两柄影剑已幻灭无踪。
“来者不善。”独臂擎天拔出他背后牛皮剑鞘中的巨型宽剑,冷冷凝视着左,左也不打招呼,双剑在手,压低重心,便与独臂擎天开始对峙。
那独臂擎天可不是一般人物,重剑猛地砸在地上,一道剑气破地而出,直朝左的面门冲来,左步子一晃,绕过这道剑气,朝着独臂擎天冲去。
但独臂擎天的第二式剑气,已如暴雨一般,自半空中夹杂着灰尘、碎石接连不断地冲了下来。没人能形容左的步子,他左摇右摆,明明已失了重心,独臂擎天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不倒下。每每剑气将要击中,却仿佛那剑气击中的不过是一道影子,他真人还在前冲。
远攻无效,两人已准备开始肉搏。
这独臂擎天的重剑虽触之即死,但左身法也是飘摇如鬼。
独臂擎天的气盾虽将周身上下罩住,防御万无一失,灵气却也总有耗尽的时候,只要在独臂擎天喘息的刹那,左的“无方鬼斩”便会有机可乘。
这本是场生死角逐——但天际之上,一只纯白的飞燕忽地落在两人之间,独臂擎天的气盾竟被这只落地的飞燕炸出了缺口,而左本是前冲的姿势,这飞燕一来他只好将身形顿住,却未料到,只剑气惊起的气浪,便将左吹飞了能有一丈之远。
佛光散尽,一白衣书生,长剑在手,一手负在身后,已挡在独臂擎天身前。
独臂擎天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那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书生打扮,却英气逼人,自然便是佛剑门下首席弟子,燕知秋。
燕知秋:“一路走来,师弟师妹们倒了足有五人,出手虽只是偷袭,但这人剑术精准狠辣,你讨不到便宜,你去防守别处,这里交给我吧。”
独臂擎天低头在燕知秋身旁轻语道:“这小子剑术身法古怪非常,师兄多加小心。”
燕知秋淡淡道:“那是自然。”说罢,独臂擎天大步离开燕知秋。
左看到来者是燕知秋,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旁的师兄弟,只有同门之名,纵使未参与排挤过他,也未有什么情谊,这燕知秋则不同,左在佛剑门下,曾多次受其照顾,如今,怎好意思与他以命相搏。
待独臂擎天走远,左双剑回鞘,卸下伪装,道:“燕兄,是我。”
燕知秋在这里见到左,也颇为惊奇,这人精于易容幻化,莫非扮成如此,也是为了令他放松警惕?但转念一想,又将这想法否决了,因为左曾在佛剑门下习剑,已是很久前的事,那也并非什么大事。
何况,左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师弟,这人应当不会特意装扮成他。
令他有些惊奇的,却是另一件事:就算用了乔装易容等卑鄙手段,能在几招之间便以剑术制住王苗苗、程思妙、陆昊、王山石等人,年轻一辈里,除了龙依然,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左的剑法莫非已达到了那种程度?
“缘何来此,为何伤人?”燕知秋剑仍在手上,言语却很凌厉。
“我要登台见龙大一面,我知道和他们讲理没用,只得出此下策。”
“决战前后,任何人不得登上天云台。佛剑弟子在此守卫,正因此事。”
“倘若我和龙大说上几句话,便能令这场决斗就此终止呢?”
燕知秋听着这句话,不禁皱了皱眉,“我虽也不想让这场决斗发生,只可惜,龙大已经登台了。何况,这场决斗,本是剑圣大人、龙大两人自愿参加,你我无权干预。”
左:“龙大能来这天云台,本也是我全力相助,我当然也知道每个人有自己的决定,我们任何人都无权干预他们。”
燕知秋:“那你又为何来此?”
左:“燕兄,我这些年来,交了位兄弟,名叫炎天。他是我的知己,也是他将我引荐给龙大,我才有如今剑术。”
燕知秋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左所说的话。
左长叹道:“炎天不仅是龙大的弟子,他也是剑圣大人的弟子。倘若剑圣和龙大任何一人有意外发生,对他都是极大的打击。而我在知道他是剑圣弟子这件事前,对炎天一手隐瞒了决斗之事。
倘若龙大得知自己的徒弟也是剑圣的弟子,以他性格,为了炎天,绝不会再参与这场决斗。所以,我必须将这件事,告诉龙大。”
燕知秋看着左,道:“你体力所剩无几,似乎已走了很远的路。”
左点了点头。
燕知秋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左长叹道:“.....与你比试,除了以死相搏,我已没有别的办法,倘若你因此而死,昔日恩情就让我事后以死相报吧。”
燕知秋叹息道:“就算你将我击败,这林外,佛剑师父已张开气盾,决战结束之前,任何人只要踏入那林内一步,必被一剑封喉。就连我也不例外。”
左:“那种事情,便等我到了这林外再说吧。燕兄,得罪了。”
左双剑一展,人隐在树木之后。燕知秋最善于观察气息异动,这样隐蔽身形对他本是毫无作用的。
当一个人的行动,你觉得你已了如指掌时,难免会松懈。这是炎天教给左最重要的一招——“轻敌”。
燕知秋已知道左隐在林木之后,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提剑直冲向他。莫非左想以影分身制造奇袭吗?可佛光普照时,所有阴影都将消弭。他这种进攻本是徒劳无果的。
佛光气盾自燕知秋的周身闪耀,那本该消失的阴影,却幻化成了左本人——这是空间替换?只见左双剑一分,直取燕知秋上下两路,燕知秋剑上已凝起耀眼的白光,白光脱离长剑幻化为飞燕震飞了左的右手剑,燕知秋的剑却下刺,直刺左另一手腕,左只把左手顺势向后一挥,避开这一剑。
燕知秋突地感觉背后已有一道影剑忽然幻化,那影子长剑竟模仿左随手后斩的一剑,直取燕知秋背后脊椎。
燕知秋早已将佛光气盾笼罩全身,本可令那影剑瞬间消散,但他经刚才左短暂的变招,仍觉察出了异样,他略微一瞥左那被飞燕击落的长剑,那柄长剑竟正幻化为黑影散去!
燕知秋背后的那影剑竟也被左用空间转换,替换为了真剑!
燕知秋顺着背后剑斩的方向,就势一翻,那向下挥砍的长剑,被旋转而起的佛光气盾一带,飞了出去。这一翻之间,剑上第二道飞燕剑气,却向左扑了去。左身子一摇,本想趁势取剑,怎料先前飞去的飞燕剑气已折返而归,直取左的腕子。
左立即撤手,掌中瞬间多了柄影剑,那飞在半空的长剑与左手中的影剑交替一闪,飞燕前冲而过时,便击散了空中被替换的影剑。
左和燕知秋各自立定,燕知秋身后两只飞燕正在他的头顶不停盘旋,左双手紧握双剑冷冷凝视着燕知秋。
燕知秋道:“几年不见,看来你已寻到了出路。”
左:“水涨船高,我本该替你高兴。”
燕知秋:“胜了我,也唯有一死,为何一定要登天云台?”
左:“唯死而已,多言无益!”
人言高处不胜寒。龙依然今天才知道,他们说的没错。
他正站在天云台上,这里雾气缭绕,宛若置身云端。
冷风自南往北吹去,吹散了云台上的一层沙土,却又将新的沙土自南方带来。
风冷雾寒,龙依然就静静凝立着,宛若一尊雕塑,说来也怪,那风虽大,却连龙依然的衣袖都吹不起半分。
如今龙依然的衣着已与前些年大不相同,他一身紫衣雍容华贵,已不似那年刚从魔界出道的潦倒剑士模样。
常言道,剑士最怕富贵,因为金钱和权力,总会使人堕怠。所以,许多人一旦成名,几年之后,便不复当年之勇了。龙依然在等剑圣,他已有些害怕,害怕这个他人口中的传说,只不过是个沽名钓誉,年老体弱的老头子。
更害怕真正的剑圣并不会登上这天云台——毕竟,没人知道将这里守卫的如此严密,是为了真的保护剑圣,还是有什么别的花招。
但很快,龙依然的疑虑便被打消了。
云台之下,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缓慢而沉稳,风声渐弱,龙依然的袍袖却开始被风吹动。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负长剑,悠然地走上了这天云台。
“云台甚高,稍有来迟,还望海涵。”老者言语中带着歉意,一双眼睛却在打量着龙依然,片刻后,他欣然一笑,这个对手,似乎并未令他失望。
“阁下,便是剑圣前辈?”龙依然此刻正在看着这老者的剑,那剑上系有一块无色玉,剑长三尺,剑鞘微露处,可见一匹白马马头精巧地刻在其上——那正是剑圣的“八骏剑”,据说这剑有“八钧”之重,因此而得名“八骏”。
“既是决斗,何须多言。”孔凤秋虽如此说,却并没有拔剑的意思。
龙依然却道:“我来此,却是想取消这场决斗的。”
剑圣沉默片刻,哈哈笑道:“天下豪杰皆聚于此,佛剑门下弟子亦将外人全数阻绝于归剑林外,此刻你却只想取消这场决斗?”
龙依然只点了点头。
剑圣眼中已带失望之色,“既已号称等待三年有余,又何必求名而惜命?”
此时,剑圣已向前走了一步,南风忽停,空中出现了六个极小漩涡,气息内敛,旋聚成六朵莲花,悠悠向龙依然飘来。
那花瓣在罩着一层白纱的云台上,散发着优雅的光芒,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但龙依然却明白,这六朵莲花,是杀人的剑气。六朵莲花在空中轻缓地旋转着,一点点逼向龙依然。
龙依然掌中忽地多了两柄剑,深紫色的剑,宛若幻影的剑光,笔直地刺在那莲花之上,莲花被剑刺中,其上立刻化为无数花瓣,那花瓣剑气自空中缓缓落下,眨眼间,龙依然已被这些致命的剑气花雨笼罩。
但见龙依然掌中双剑上下翻飞,剑尖与剑气无数次地碰撞,让空中传来一连串的爆裂之声,未曾被刺破的花瓣全数落地时,那细小的爆裂声终于化作一声轰鸣,自云台之顶远远荡开。
龙依然立在被剑气割碎的石土之上,片衣未损,毫发无伤。若非亲眼所见,孔凤秋也不相信有人能只用身法和剑术硬接下他这招步步生莲。更令他惊奇的,却是天下真有人能将这“冥想剑”做为自己武术的根基。
孔凤秋:“你这套‘冥想剑’可有人传你?”
龙依然微笑道:“那是步入魔界前,机缘巧合所得。那时,思想仍桎梏于‘剑气’二字,本未以为是什么奇绝技巧。”
孔凤秋淡淡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又有几人能将遮蔽眼前的叶子摘掉。”
龙依然不知孔凤秋何意,只待孔凤秋说下去。
孔凤秋:“这三年来,你并未停滞不前,这很好。”
龙依然听到孔凤秋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他问道:“前辈此言,从何说起。”
“你的剑法迅疾非常而进退有序,这才能刺落那漫天花瓣,若以当年击杀段铁生之时的剑法,此时你未死,也已重伤。”
龙依然:“前辈见过段铁生?”
孔凤秋:“剑阁尚有尸身的剑客,我都要去见上一见。”
龙依然面有疑虑之色,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剑圣索性就回答道:“因为能杀死剑阁剑士的杀手都有些本事。而他们的本事,大多都留在死者的伤口上。依我所见,你本不想杀段铁生,只是你的剑已收将不住,才将他刺死。”
龙依然听到此处,不由赞叹孔凤秋果真剑术高绝,经验老道,只道:“前辈好眼力,我也是在见过那花梦醒的漫天花雨后,才在这半年,将这剑法学着慢下来的。”
孔凤秋:“那必定有什么契机。”
龙依然笑道:“因为我收了徒弟,将自己所学教给别人,自然就会发现自己的技法之中究竟还欠缺什么。”
孔凤秋:“看来你教的徒弟天资很高。”
龙依然:“他名字叫左,他气脉天生宛若泥淖。虽无法掌握剑气,但他剑术天赋却奇高,我将自己的剑术,‘冥想剑’,‘雨莫沾衣’的身法,全部传授给了他。”
孔凤秋听到左这个名字,皱了皱眉,目光向台下一瞥,似有心事,半晌才道:“他的天资自然要比旁人高些。他原本便是剑阁两位剑神的儿子。”
听到左的身份,龙依然不禁咋舌,他许久才道:“左一直想入剑阁,难道就算他是剑阁两位剑神的孩子,只要不会剑气,仍然也入不了阁?”
孔凤秋:“虽然可惜,但这是规矩。”他将目光转向龙依然,打量着他,道:“我听闻,你原也是剑阁之人。”
龙依然:“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若非我叔父龙千秋与我父亲不合,我也不必自父亲一死便被逐出龙家,拜入灭剑门下。”
孔凤秋略作沉思,道:“灭剑门下......秦方是你师兄?”
龙依然:“嗯,当年,便是他毁了我的气脉。我自魔界修习十年剑术,本是想找他复仇的。只是,我再回到灭剑门下,师兄已死,灭剑门也因被剑阁驱逐,早已覆灭。”
孔凤秋:“知道剑阁为何驱逐灭剑门吗?”
龙依然长叹一声,望向云台之外,许久后,才道:“我理解,那已是旧事了。只可惜当年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太多的人,给灭剑门招来了这灾祸。若非秦师兄将我的‘死讯’传遍天下,我可能十几年前便已被人挫骨扬灰了。”
孔凤秋:“你与我有这三年之约,是不是为了一报灭剑门之仇?”
龙依然:“灭剑门虽已败亡,其门下弟子却已被三刀老爷所救,而秦方之死,灭剑门之祸,皆我一人之责。与您无关。”
孔凤秋:“那是为何?”
龙依然:“那三刀老爷杀我叔父龙千秋,平阴阳阁,对我却多有相助,情理之上,我不便与他比试,我只是想借您之剑,以观三刀老爷掌中之刀。”这孔凤秋曾与陈舟于寒山,决战三日三夜,未分胜负。世上也只有这两人的武功最为接近,倘若他想知道陈舟武艺而不能与陈舟动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剑圣一决胜负了。
孔凤秋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就这么简单?”
龙依然:“简单人做简单事。”
孔凤秋:“你不怕死吗?”
龙依然:“技不如人,本就该死。”
孔凤秋:“话说的的确磊落,可事到临头,又为何要取消这场决斗?”
龙依然淡淡道:“因为,炎天,也是我的徒弟。后来,我问过花船主才知道,他也是你的徒弟。”
“你也教过炎天?”孔凤秋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表情就又变得平静,他悠然道:“你觉得他剑术如何?”
“剑术平平。”
“如今呢?”
“依旧平平。”
剑圣笑道:“那你教了他什么?”
“他体内有阴阳两股火焰,他生性属阳,您授他无匹剑气,而那鬼火在他体内侵扰已久,我修习的‘鬼手之术’,正好可以教他如何控制疏导体内的‘鬼火’之力。”
剑圣听了便笑道:“他原本便因体内这‘无上灵力’嚣张跋扈,如今你又教他‘鬼火’的纵控之法,如今岂非要上了天?”
龙依然沉默半晌,道:“依我看来,这炎天办事低调内敛,倒总是莫名地有些自卑。只是我与他接触毕竟时日稍短,并不如剑圣前辈那么了解他便是。”
剑圣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的确确教过他。”原来孔凤秋所问这几句话,竟全是试探。他又长叹了口气,道:“既已如此,你又何必一定要登这天云台,早早修书一封,你我岂非都省去些麻烦?”
龙依然笑道:“我是旁门左道之人,想见剑圣一面,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孔凤秋这几年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剑阁剑客想见他一面也同样不容易。此言倒是非虚,龙依然又道:“您见多识广,有件事,我只能求助于您。”
孔凤秋:“说。”
龙依然:“炎天身上的旧疾,您应已知晓。”
孔凤秋:“那并不是病,我已试过很多办法,却总是治标不治本。”
龙依然:“我这里倒还是有一种方法......只不过,我想请您来听听,这是否可行。”
孔凤秋:“你说。”
龙依然:“剑圣前辈可曾听过一样名叫净魂珠的宝物。”
孔凤秋:“旧时典籍里曾有记载,说这净魂珠可洗涤灵魂,令人的灵息通透澄澈。”
“我曾用过几次这净魂珠,它能解除恶魔契约带来的‘恶魔诅咒’。”
“你想试试净魂珠,是否也能净化炎天的阴阳火?”
“是,因为净魂珠的本质,是将‘恶魔’灌入的力量,去除其‘自我意识’,令其与人本身的力量融合,这样恶魔的力量就无法继续撕裂人本身的气脉灵流。而炎天体内的‘鬼火’,究其本质,也是如此。只是这么做,恐怕会有未知的风险。所以,我想问问您的看法。”
剑圣在天云台上踱步半晌,终于道:“其实,炎天原本族人体内的火焰,从未有过阴阳火焰同体的事情。炎天这状况,的确与恶魔诅咒有些像。”
龙依然皱了皱眉,道:“那炎天怎么会如此?莫非他天赋异禀?”
剑圣:“并非如此,因为他们一族,有着‘薪火相传’的血脉,一人若死,他体内的火焰,便会传于近亲......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龙依然何等反应,听到剑圣的话,立刻领悟:“莫非......他被灭了族?”
剑圣:“这是你的猜测,并非我告诉你的。他生性敏感,在他面前,也莫要提起这件事才是。”
龙依然:“这是自然。”
剑圣:“是我亲手将那两股不协调的力量,封印在他体内的,以免阴阳相冲,立时要了他的性命。”
龙依然:“原是如此。那他这情况,的确与恶魔诅咒颇像。”
剑圣:“你说得办法,或可一试。只是这净魂珠,你又从哪里取,莫非是你曾用过的那一颗?”
龙依然:“那颗我用来救了七十八名孩子,如今已经毁了,只是赠我宝珠的三刀老爷,已将制作净魂珠的方法先行告诉了我。”
剑圣:“谈及那七十八名孩子,莫非是魔窟一役,你击败杀手古杀千。所救下的那群孩子吗?”
龙依然:“正是他们,古杀千原本准备用这群孩子做一些残忍实验,以此探寻如何获得恶魔的力量,而能免疫诅咒。所以,这群孩子在被救出时,已背负着恶魔的力量,我派龙鳞阁精锐,天下遍寻方法,却无根治之法,那时幸得三刀老爷赠予‘净魂珠’一枚,这群孩子才算得救。”
剑圣:“这老头子,倒是与你瓜葛不断。”
龙依然:“是啊,说起这净魂玉,我可是欠足了这老爷子的人情,那净魂玉本是阴阳山上阴阳玉所做,灌以冰火之力而成。周普说其中灌注的两股力量,分别来自于炎天和龙湖燕北。我当时收炎天为徒,本只是想报他的恩情。”
剑圣笑道:“却未料到,又因此被这老爷子算计,不能再与我决斗了,是吗?”
龙依然含笑点头,道:“我因在那魔界渡过了十年,再回人界,旧识尽死,才感人世沧桑,左和炎天,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再令他们为难。”
剑圣:“哪怕你失去的,是你积攒了三年的名声?”
龙依然:“若无亲朋,名声再响又有何用?”
剑圣朗声笑道:“很好。”他忽地拔出背后“八骏剑”,剑指苍天,一道惊雷自天际向天云台外急坠而去,剑圣人已站在云台之外,一字字道:“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希望你能给这世界带来些生趣。”
说着,便自天云台一跃而下。
龙依然见到此情此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天云台离地足有十丈,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这老头子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天云台外,归剑林处。
燕知秋和左两人可谓将遇良才,两人在这归剑林内斗得难分难解,左一心想突破他的包围,而燕知秋只想在台上的决斗结束前,拦下这莽撞的剑客。
斗到最后,左体力渐渐不支,却已看出燕知秋无心伤害自己,他双剑齐攻燕知秋要害,对着燕知秋的飞燕剑击却不闪不避,直接迎了上去,燕知秋哪知道他能使出如此拼命手段,只得卸了剑气,避开他自杀式的攻击。
就在这短短的空隙间,左的影子已向前冲出了三丈,他对着燕知秋虚晃一招,人已拼了命冲向林外,他的剑上已刻了七个字“炎天是剑圣徒弟”。
身后,是燕知秋的呼喊:“莫要出林,你会死的!”
在奔出归剑林的一刹,左令自己那柄剑上长出了一对影子一样的翅膀,他用力将那柄剑投向天云台顶,天云台底,剑光已经到了,那惨白的剑光,直直刺向左的咽喉——好快的剑。
左侧身闪避,脖子已被剑刃划开了一道血口——这只因为佛剑在看到他时,略有些惊诧,剑刃便少了些变化,否则左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在佛剑的剑法还未做出第二招变化前,天空之上,一道惊雷忽地劈下,佛剑立刻抽身让开,那惊雷落地,将佛剑站立的地方震出了一方土坑,天云台上,左向上飞去的剑,被一个急急下落的身影轻轻踩了一下。
左盯着这身影由远及近——那是个老人,一个自天云台上一跃而下,仍显得闲庭信步的老人。
剑圣!见到剑圣活着下了天云台,左脑子里已发空,他张开背后黑色的影翼,高高飞向了那天云台。这时已没有人再阻拦他,佛剑走到剑圣身侧,道:“师父。”
剑圣淡淡道:“昭告天下,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归龙依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