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兴德寺后,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冬千月。
黄昏温柔的光,照在她一袭白衣上,显得她更加柔美可人了。
与她的相遇,总让人觉得内心舒适,就像放学时,想偶遇自己心仪的临班姑娘,而她又恰好在你心焦时,忽地在拐角出现,你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却正对着你偷偷地笑。
冬千月现在正在笑,她看到炎天就感到很开心,“事情办得怎么样?”
“给。”炎天把那块白玉交到冬千月手上。
“啥?”冬千月把白玉接到手,才去看里面的钱,那忽如其来的财富,让冬千月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炎天:“我拿九百多两买了两人无恙的花彩,于是便中了这么多。”
冬千月:“两人?哪两人?”
炎天:“龙大和剑圣师父。”
冬千月:“啊?真的假的?这么好啊......”
炎天:“假的,人家也不傻,怎么肯给我这么多银子。当然,我肯花这些钱去赌两人平安,也是为了他们祈福。”
冬千月:“总之,他们没事就好,你也总算可以放心了。”冬千月眉头一皱,道:“只是你啊,下次可不准花那么多银子去赌,我听说酒和赌都让人上瘾,那些对你可都没什么好处。”
炎天:“放心,我胆子本来就小,这次是事出有因,你又不准,就更不能有下回了。”
冬千月抿嘴一笑,道:“好吧,就信你了。”冬千月拿着那白玉,道:“只是,你把这些钱全给我,不自己留一些吗?”
炎天:“嗯。”
冬千月:“你知不知道,五十万两银子足已让一个人连夜从你身边逃走了?”
炎天:“我只知道,一千两银子,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我手上恰好留了一千两银子。”
冬千月听到他的话,想起了他来时想要在兴德寺见的人,柔声道:“你赢了这许多钱,要不要再分些给她?你给我的,本来已经太多了些?”
炎天:“你是内人,她是外人。给你的我只嫌少。给她的,一千两已经太多了。”
冬千月眨了眨眼睛,道:“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炎天只以这两个字作为回应。
离开大兴德寺,周遭的街巷,便满是市井的气息了。
巷子最深处,是那无名花楼。花楼虽无名,却很奢华。
楼子上的红漆,鲜花,看起来永远是崭新的。
人呢?
这里的人难道也和这花楼一样,不会老去?
炎天没有进那花楼,因为花楼之外,正有他想见的人——阿雅。
昔日的花楼头牌,今日已沦为门前揽客的寻常舞女,她的眉宇间虽仍有当年的几分清冽,但眼角的细小皱纹,已经在向炎天诉说着,她的青春已悄悄溜走了。
做这一行,是很容易老的,随着岁月的老去,回忆也将渐渐不堪。
但炎天仍相信,只要有了银子,想要告别过去,必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站在她三尺外,柔声道:“阿雅姐,你好。”
阿雅抬起头,神情间有些诧异,她看了炎天许久,才问道:“请问您是?”
炎天:“那时与花船主一起来的,他的师弟。”阿雅听到花船主,便已想起了炎天。但是她还是等着炎天把话说完,才微笑回应道:“是炎少侠,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好?”
炎天拉过冬千月的手,道:“我还好,不久前才成了亲,就是和这位姑娘。”
冬千月温柔地笑了笑,道:“阿雅姐,你好。我是他内人,叫冬千月。”
阿雅看了冬千月脸色有些错愕,“炎少侠,怎么把妹妹带到这种地方?你也不怕妹妹说你。”
炎天哈哈笑了笑,道:“我来兴德寺有些事要办,就顺路来看看你。”
阿雅看了看自己,美丽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低声道:“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真是抱歉......”冬千月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又端庄又楚楚可怜,一点也不像青楼的女子——倒像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了。
这许久,炎天还能记得她,怕是就是因为这一点吧。难道炎天喜欢的就是那些有些高高在上的女人?她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冬千月在旁拉了拉炎天的袖子,道:“你呀,别说的太久,会给阿雅姐添麻烦的。”
炎天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千两银票,递到阿雅手中,道:“阿雅姐,我这次来,是想给你些银子。”
阿雅轻轻向外推了一次,“使不得,这些钱太多了。”
炎天:“就算你不需要这些银子,但你的家人呢?”
阿雅神色黯淡,道:“我已没有家人了。”
炎天握着银票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道:“阿雅姐,这笔钱,可以给你一个改变的契机......如果你愿意,它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
阿雅对着他笑了笑,她的笑容又柔和又无奈,那笑容里还带着些疏远,“炎少侠,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身手。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如果离开这里,失去庇护,未必是好事。而我接纳了您的钱,就算不离开这里,我也已与别人不同。之后,也会产生许多别的麻烦。”
她双手扶膝,深深一揖,显得有礼而不可亲近,“多谢您的好意,但还是请您收回这些银票吧。少侠这次带妻子来看我,阿雅已觉得荣幸之至。”
炎天忽然想起,当年花梦醒听到她的过往,也曾想出手帮助她,却也被她婉拒了。他应该早些想起这些事的。炎天将银票收起,也终于道:“好,那这次,我便只是来看看你。”
阿雅抬起头,眼神明媚而温柔,“多谢。”
炎天已去,阿雅便退回了花楼,走进了一个鲜红色的房间之中。
房间内的布置虽鲜艳,屋子的主人,衣着却是素白色的。
她艳丽的容貌,却足以让整个屋子内的装饰黯然失色。
她是这无名花楼现在的头牌。
阿雅虽已见过她很多回,但每一次见到她,仍然会有些心动——她是那种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女人。
“事情,已为你办成了。”
阿雅:“多谢。他还要多少钱?”
“其余的钱,我已替你付了。”
阿雅:“为什么?”
“那种人渣,并不值钱。而且,我来这里,抢了你头牌的位置,这就当做是我的一份歉意好了。”
阿雅:“你不必在意的,他不在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头牌与否,与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是啊,你这一生,可真是命途多舛啊。先是卖身救母,阿姨走后,又被那富家痞子缠上。凡是想要赎你的人,都被他或暗中杀死,或活活打死了。他的家世又好,武功又高。家里明明妻妾成群,偏偏却不想娶你。”
阿雅:“一生还长。遇到你,不是已经转运了吗?”
“是啊,遇到我,你已转了运。”
阿雅微微一笑。
“刚才,外面那个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吗?他给你的钱,你为何不收?”
阿雅:“只是曾经一个很普通的客人罢了。我已不想再麻烦其他人了。”
“哦,其实......他对你重要与否,那是很无关紧要的。只要,你对他重要,那便够了。”
阿雅:“什么?”
阿雅对炎天重要吗?
回到客栈时,冬千月笑着问道:“你心里的刺,是不是扎得更深了?”
炎天:“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肯收我的钱。”
冬千月叹息道:“你啊,想法就从来没曾变过。”
炎天:“什么意思?”
冬千月:“你之前说自己对她轻慢,心有愧疚。今日见她,直接将千两白银给她,对她便不是轻慢了?”
炎天:“我只想做事。缺钱送钱,有事说事,如此而已。她如果受不了别人的轻慢,身为那里的头牌,早该有人赎她,就算没人赎她,她自己赚的银子,也早该足够赎她自己了,不是吗?”
冬千月:“或许,她也有苦衷?你若想帮她,可能不该这样直接的。”
炎天:“我若帮助别人,便不喜欢暗中行事。既是帮人,就该留下姓名,无名英雄的事,我做不来。”
冬千月听着他说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你呀,真不知道你这性格,怎么活到现在的。”
炎天白了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救你时,也该把脸蒙上,或者把你的眼睛遮上?”冬千月听他说的话,笑的浑身发抖,“那样,我又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老婆。”
冬千月:“嘴甜的要死,人蠢得要命。算了,她不要,那钱就省下来,给你留作零花吧。”
炎天嘿嘿一笑道:“你这零花钱,可真不少。”
冬千月却收了收笑容,道:“我说你凡事留名这样不好,是别的意思,我觉得你参与的神枪鬼盾帮的事情,其实并不简单。我担心这件事会对你不利。”
炎天:“我在兴德寺,果真遇到了钱守义,这次暗杀实际上是十三堂的手笔。不过你已不必担心,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冬千月:“嗯?此话怎讲?”
炎天:“钱守义出手的契机,是龙依然的‘死讯’,十三堂从中作梗,却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龙依然现在平安无事,钱守义便没有继续行动的理由了。”
冬千月:“常理来说,他动了龙鳞阁的人,早晚是死,不是该反倒拼个鱼死网破吗?”
炎天:“因为,我给了他一个承诺,这件事其中的误会,我会替他向龙依然解释清楚。”
冬千月:“你怎么确定,龙大一定会听你的?”
炎天:“我不确定。”
冬千月:“你不确定的事,他怎么会信你?”
炎天:“因为我的承诺,现在已经成为他门派存亡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不得不信,如果他不信,那便是毁派灭门的大事了。”
冬千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炎天:“人有时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
冬千月:“人活着,不还有许多快乐的事吗?”
炎天:“比如?”
冬千月:“比如做菜。”
炎天:“我给你钱,你不快乐吗?”
冬千月白了他一眼,道:“干嘛?这钱可是我的了,你动都别想动哦。”
炎天看着她握着白玉的样子,觉得她可爱极了,嘴里却说:“那些钱可不是白给你的。今晚......”他说着便拉起冬千月柔软白皙的手。
冬千月脸羞的一红,道:“今晚什么??”
炎天捏着她的手指肚,笑道:“你不是学了流云手吗?今晚把诀窍教给我。”
“哈?”
炎天:“怎么了,你不肯?”
冬千月脸蛋更红,她嘟着嘴,把手从炎天手里抽出来,道:“你你你......你怕不是个呆子吧,大半夜的,就这要求?”
炎天:“那......你还有别的肯教我?天月门的武功有没有男女都可以练得,教我两手也成啊。”
冬千月:“教教教,就教你流云手了。你个老爷们,学什么天月门的武功。”
炎天:“那好,要手把手教的那种。”
冬千月:“我真是佩服你,白天还道貌岸然,告诉别人别偷学别派武功,晚上自己倒做这么肮脏龌龊的勾当。”
炎天:“老婆放心,我口风紧,不外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