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毒辣辣的;江南地方的天气不像辽东,到了四月就让人开始觉得燥热,我巡视着城防,到了南门墙头一侧,几个士兵已经开始光膀子席地而坐聊起天来了。
“嘿,老马,你说那鞑子女人长什么样?”
一个消瘦的士兵舞着一张折纸扇风,然后好奇的问向一个年长的士兵。那折纸大概是从哪本书上撕下的书页,虽然我是军人,但毕竟是从讲武堂毕业,对书本还是很爱惜的,所以对那士兵这样对待书本的行为或多或少有些介意。
“嗨,还不是跟咱们这的女人一个样!不过听说鞑子女人用自己的尿来洗脸,还真他妈个个都是骚婆娘呢!”
那年长的士兵调侃打趣,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
我站在一侧,身边的亲兵小李已经想上去训斥了,我制止了;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弟兄,真的是见一次就少一次了,这个时候还是顺着他们罢。
虽然他们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如果鞑子来袭,我相信他们比谁都会在第一时间奋战。
“吱—呲—”
南城门突然打开。
怎么回事?现在驻守在南门的是于德海的豹突营啊,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我眼睛赶紧望向门口,周围几个聊天的士兵也立即执兵戈警觉起来。
紧接着,南门驻防的豹突营营寨里的士兵整齐有序的依次撤离城门,好像事先策划好的一样,步骤一致,转眼间就撤出了数百人!
“豹突营!谁允许你们撤军的!”
小李得到我的口谕,立即奔向南门口,对着退军怒斥!
“咔!”
一把斩马刀瞬间将小李斩成两段!
挥刀的人…
居然是于德海!
“小李!”
我双目眦睚,觉得浑身的血液如同火焰般在熊熊燃烧!
小李十七岁从军,那个时候我还是百夫长,他就随我一同转战,我待他如同自己的亲兄弟般,他也一向视我为兄长;想不到他最后没有战死在沙场,居然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还是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是好兄弟的于德海手里!
“于德海!”
我张弓,奋力射出一箭。
此刻的我大病初愈,持箭的力道跟以往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而于德海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一箭射出的时候我也大呼了一声,让他有所警觉,那一箭被他挥鞭格档了下来。
他的座骑打了个喷嚏,微微后退了几步。
他的亲兵们也在我射出一箭之后立刻围在他身边,将他护得水泄不通,如果我再想射杀他,也是徒然罢。
而于德海现在手里还有一千豹突营的官兵,我身边则只有数个亲兵,他想反客为主,劫了我这个主帅的话,也是简单的很。
“李遇春。”
他拱了拱手。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兄们,这城实实在是守不下去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是给我们关宁军留个种。”
他说的声很轻,但我还是可以听到。
“你混蛋!”
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保重!”
他说完,策马奔向城门,他身后的护卫也防着他的后背,不让我有机可趁。
片刻之后,最后一个豹突营的兄弟也已经离开了城门,看着渐行渐远的军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愤怒的心也冷静了下来;现在率军去追击?那就不需要再守城了,直接随着豹突营去扬州罢。而且…我也不想对昔日的战友兵刃相向,那样只会牺牲更多的人,苦了的还是随我一同追击的兄弟们。
“那里!”
身边一个亲兵的叫喊把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举目,发现于德海的豹突营已经出了几里地了,但重要的不是这个,东南方向突然出现一群浩浩荡荡的骑兵!人数足以有四千以上!
隔着太远而且张扬着风沙,我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暂时无法分辨是敌是友。
敌军一项只攻北门、东门、西门,而南门倒一直没有出现敌人的踪影,这恐怕也是鞑子为了效仿汉明帝围三门而放一门的计策,让我军不能尽全力守城。我也曾派过探子,南门这附近倒也真的没有鞑子出现,所以于德海也会选在从这里出发去扬州罢。
但眼下那四千骑兵已经迅速的将于德海的豹突营分割成数块,这是攻击阵型!
莫非…
这些是鞑子的骑兵?
兵刃相拼的叮叮之声,即使隔着数里也可以传递,豹突营的弟兄主要以步兵为主,而对方是骑兵,机动性已经输了一大截,更何况人数上鞑子占了绝对优势,这样下去,只能演变成一场歼灭战罢!
不行!一定要派援军去相救!
“将军!”
不知何时,远方跑来一个斥候。
“鞑子又来攻城!”
什么?!
居然是在这个时候?虽然也可以预测鞑子会在这个时段攻城,但是这未免也太巧了罢?于德海刚刚率豹突营出城,就遇到了鞑子骑兵;而与此同时,外围的鞑子军又来攻城?
而且,这群鞑子军来袭的方向,是徐州城的方向!
这么说…
徐州城已经…
我不敢想下去。
此刻豹突营的弟兄已经死伤大半,依稀可以看到于德海在乱军中死战。
我闭上了眼睛,情不由衷的下达了命令:
--关城门。
现在南城门洞开,如果鞑子骑兵乘虚而入,那后果不敢设想;而且现在鞑子来袭,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员去相救了…
那一刻,我的心很乱。
城门缓缓的拉上。
彼岸激战的飞沙终于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于德海一个人浑身是血的被重重鞑子围住。
他怒目而视,似乎大喊着什么。
一个鞑子骑兵策马疾驰,手中的长刃泛着寒光…
后面的画面,我抽身不再看了。
兴刀剑者死于刀剑,这也是我们这样的武人最好的归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