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睁开双眼。
浓重的血气和刺鼻的硝烟萦绕在他的鼻翼间。
震耳欲聋的轰鸣此起彼伏,偶尔会有尖锐的呼啸声从耳畔穿过。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
眼前的景象他是如此的眼熟,以至于一生一世都不敢忘却。
这里是他服役部队的葬地。
壕沟几乎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数不清的虫族尸体横七竖八地撂在地上,夹杂着零散的人类士兵残尸,弹坑连绵不绝,火焰熊熊燃烧,破损的机甲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显得有些凄凉。
这条战线原本不该架设,一切都是因为接应他,这个从腐败虫口下生还的小小士兵。
吴言是在实验室得知部队全灭这个消息的,他知道为了自己安然无恙地前往桑托斯星区,同伴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可惜太迟了。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猩红的笔痕画上方框,自己与战友的告别成了永别,吴言不知道如何面对信念的崩塌,多年战斗打下的自信仿佛被抽掉基石,空洞而苍白。
我害死了他们。
吴言喃喃自语。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元帅,无法将伤亡看做数字,他也不关心什么大局,哪怕被人一次次告诫自己的存活将会改变未来,手中依旧空无一物,他暗恋的女孩,敬仰的教官,爱戴的战友,所有支撑他在残酷战争中存活下来的美好,转眼间如灰烬般飘散,没有半点存留。
他们的牺牲,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吴言在实验室反复询问自己。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可以让成千上万的联邦将士存活下去,并且赢得战争最后的胜利。
草拟吗的!!
泪水从眼眶夺目而出,少年目睹着支离破碎的战场,发出绝望的怒吼!
我努力地活着,努力的笑,努力的说骚话,努力地让自己还像个人,不就是为了不辜负那些死者的期待,期待着终有一天我会以复仇者的名义再度出现在战场,将虫子杀到亡族灭种吗?!
可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什么神,什么信仰,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啊?
现在我又要去进行艰苦的训练,为这个世界的人类拼死拼活?
我TM有病吗?!
如果我回不到地球,回不到我的故乡,我究竟为何而战?
一股压抑太久的仇恨在触景深情后被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吴言唾骂着,诅咒着,这个世界的人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地球联邦也没有错,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回不去的,死亡和错误都回不去,吴言痛哭失声,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就算再绝望的时刻他也愿意安静地舔舐伤口,可现在,一个混账,他将自己心底结痂的伤疤重重掀起,还摊开给自己看,这实在太过分了!
“我需要一个解释。”
吴言擦干眼角的泪花,漠然道。
“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灰衣教士从虚无中走出,立于吴言面前。
兜帽下的面孔仿佛古老的幽邃,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地蠕动。
“你在担心无法报仇吗?”
吴言冷冷地看向灰衣人。
“劳伦斯?”
“你也可以叫我首席导师,年轻人。”
劳伦斯呵呵一笑。
“我很理解你,至少你没有理由为这个世界奋战,可问题是,你能回去吗?如果你知道回去的方法,我不介意请求天启送你一程。”
我要是知道我还需要和你废话?
吴言懒得理这个人,他现在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感觉人生一片灰暗,毫无前进的动力。
“年轻人就是脾气大,那我若说,你回家的可能性不小呢?”
吴言眼神微动,但一言不发。
“如果你了解天启,就不会轻易放弃希望,你以为千年来,只有你一个异乡人吗?”
“嗯?!”
吴言一下淡定不能,这个消息有点劲爆。
“天启的力量贯穿时空,曾经有一位异乡人来到此地,在经历最初的迷茫后振作起来,并且最终成为了百分百共鸣度的圣徒,借用天启的力量回归了原来的世界,你觉得自己无法做到?”
劳伦斯抛出的诱饵对于吴言简直香到爆炸,他不得不选择相信,首席导师没必要骗自己一个普通人,如果方法可行,他不会轻易放弃。
“首席导师,谢谢您,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言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朝劳伦斯深深鞠躬。
“不客气,解惑是导师的天职。”
劳伦斯转过身,灰色的教袍陷入阴影中。
“那么,就到这里吧。”
吴言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手里还拿着已经化为浑浊碎末的卷轴。
“原来是一次政审。”
少年摇摇头,语气苦涩。
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劳伦斯看重,不然也不会亲自分神来校验自己的心理状态,既然真的拥有独一无二的天赋.........
吴言握紧拳头。
“当我再临故乡时,必有扫清寰宇之威!”
“怎么样?”
千把耀金神威拱卫的白银御座之上。身着白色长袍的马克西姆俯视灰衣修士。
从黑暗漩涡中走出的劳伦斯站在九层台阶下,嗤笑道:
“你坐那么高干什么?”
马克西姆一皱眉,他身为征伐领域代行者的最高指挥官,总得有接见下属的时间,感知到劳伦斯出现的痕迹后,他很快就遣散了大厅众人,劳伦斯散发的异化波动太浓厚,就算有所收敛也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说正事,你看上的年轻人表现如何?”
“是个只想回家的可怜孩子啊。”
劳伦斯悠悠叹气。
“异乡人?”
马克西姆一楞,说道:
“你又搬出你那套说辞了?”
“我没有胡说啊?第三代教长不就是被天启送回老家了?”
“真理领域那群狂徒对旧文献的解读离经叛道,教团对起源的理解还无法统一,你怎么确认三代教长真的回到了家乡,而非神的国度?希望破灭,不比绝望本身还要刻毒吗?”
马克西姆铅色的瞳孔里满是不屑。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灰衣教士缓缓地朝大殿外走去。
“如果我们能等到破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