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还好么。”
有了意识后,首先传入耳中的便是冰冷机械般的声音,虽然问的是关心的话,但却听不出语气里头有带任何感情。
“唔……还好……这里是哪?”
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我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雪白空间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布满黑点的白色天花板,可被子上醒目的红色十字还是告诉了我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刚刚问那句话的人,大概是值班的护士吧,根本就没有一点关心的味道包含在里面。
是刚刚来实习的吗?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将头转了个方向。
然后,我的脑袋就和醒来之前一样,一片空白。
有个人坐在我的床头,并以僵硬的动作削着一个外表鲜红透亮的苹果。
那是一名无法让人转移目光的美丽少女。
与医院的环境完全融合在一起的白色长发,以及犹如洋娃娃一般的精致容貌,都使人不由得想要主动上前去仔细观察一番。
难以想象出这不是人为雕刻,而是自然产生的“人偶”一样的人类。
似乎觉察到了我吃惊的目光,少女将注意力从苹果上面转移,将我的身形印进了她那对呈现出紫色的瞳孔中。
——刹那间竟然产生一种“被她看过一眼就死而无憾”的错觉。
“呃……啊,请问,你是谁?”
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失态地盯着一个女孩子看,我便急忙调整自己的眼球,将它们转向墙上挂着的电视。
那里正在播放只有晚间七点才会出现的新闻节目。
正好可以暂时转移我的注意力。
“白。”
少女用和先前一样的制式语气说道,其中还夹杂着削皮的声音。
其实我最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而是——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醒过来,而且旁边还坐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在削苹果?!
我肯定是在做梦吧?一个很奇怪的梦。
可是这种真实感却教人完全无法相信,这是梦可以呈现出来的事物。
与女孩的对视,被子上的红色十字,以及——感到疼痛的脑袋。
我可不会去做什么掐自己一下的蠢事情,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不论发生什么都还是得乖乖接受,这是定律。
因为根本无法违抗要发生的事情发生。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头发甩动的声音。
唔……
我无法抵抗想要再看看那个女孩的欲望啊。
这也许是雄性生物的本能……大概。
于是我重新移回自己的视线。
“既然无法克制,那就乖乖顺从,不是挺好的么?”
出乎意料的,她竟然看穿了我的想法。
而且是十分直白的,一击点破。
不过她说的确实没错,既然无法克制,那为什么不任其自然呢。
于是我重新开始用目光扫视着女孩。
不,并不是用那种下流的眼神,而是好奇的,因为这个女孩仿佛披着一层薄纱一样,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神秘感。
可是从刚刚开始,她就像是一个永久性的冰块,表情完全没有改变过。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醒过来?”
“……”
她无言地将刮皮刀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指向电视,同时咬了一口看上去水分很足的苹果。
那里有我需要的信息吗?
从电视中传出的,一听就知道是四十岁左右的女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本台记者在昨日发生商业区炸弹恐怖袭击的现场发来最新消息,救援队再次从废墟中救出上百名幸存者,目前估计至少还有五百名人员下落不明,伤亡人数已达到八千人。预估财产损失达到两千万美金。本次事件已经震动国际……”
真不敢相信,这座连抢劫事件都很少发生的和平城市,竟然会被恐怖分子袭击?
但是——发生就是发生了,这可不是什么四月一日的愚人节特别活动。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和我的昏迷有什么关系——可是如果,我昨天就在那个恐怖袭击的现场,这又说得通了。
难怪会在医院里醒过来,说句实话,没有丢掉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奇怪的是,我并未对这件事感到多么惊讶,也许是自己过于麻木也说不定。
“你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吗?”
我让大脑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支配,重新躺倒在床上,看着电视里浓妆艳抹的女播报员放送新闻,同时向少女发问。
“明天就可以出院。”
而她依旧显得十分安静地,小口咬着那个苹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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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了高中后,我每天都是走这条路去的学校。
那是一条不论白天晚上都十分繁华的街道,甚至于大清早都会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四处走动。
说实话,我很讨厌如此多的人全都凑在同一个地方,不过没有办法,这是必经之路,如果绕道的话,就必须要走多出二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达学校。
权衡利弊之后,我还是咬牙选择了这条最近的路线。
严格来说,我可能患有人群恐惧症之类的病吧——但只是感到讨厌,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人群密集度急剧下降的情况,那就是天气糟糕透顶的时候。
对,糟糕透顶。如果只是普通的小风小雨,那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也就是今天,早上天气预报频道的那位年轻播报员也说了“今天将会有大到暴雨,请各位观众朋友带好雨伞”的话,但我却认为“信了天气预报的都是傻瓜”,结果把天气预报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也没有带伞出来。
有些懊悔为什么没有相信一次天气预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天气预报放松准确的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没料到这次还真凑巧被电视台说中了。
但是——
“这暴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在避雨的商场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可外面的雨势头仍然不见有退缩的趋势,反而越战越勇——从被雨点死命抽打的落地窗发出的巨大噼啪声,就可以判断出来。
结果就是,学校下午的课程也快要开始了。
家里可没有人能来给我送伞。
父母常年都不在这座城市,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我住在一起,于是一切都要靠自己来解决。
偏偏就是这次出了问题。
如果正巧能碰到去上课的同班同学就好了,或者其他的一些朋友。
其实周围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被这场暴雨困在商场中的人,只不过他们要么悠哉地坐在商场的咖啡厅内,要么就是沉浸在购物的乐趣中。
和我一样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很少。
正当想要用手机和班主任说明情况的时候,熟悉的铃声却抢先一步从裤袋中传出来。
……这不就是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么。
拿出手机确认来电显示后,我诧异地按下了接听键。
确实是班主任那熟悉的声音。
“喂——喂——啊,是唐泽煌同学对吧?咳咳,那个,今天上面有通知下来,说是因为暴雨而停课一个下午,所以下午不要来学校啦。”
“……哦,明白。”
——简直就像是雪中送炭,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里可以找到这种偶然。
这下才觉得,刚刚一直在烦恼的我简直就是个笨蛋。
“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要交一些朋友啊,就是因为知道没有人会通知你所以老师才特意打电话过来的……”
“多谢关心。”
“那么,就先这样啦,老师还有事情要去处理,所以先挂了哦。”
“嗯,再见。”
又说了一些多余的话,那个班主任。
那个女人,十分喜欢多管闲事,与其一直担心我的事情,还不如仔细想想如何让自己交上男朋友——真要说的话她还算是个美人,今年也只有二十五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处于单身状态。
“……等等,老师觉得你在想一些不应该想的东西。”
“错觉。”
你不是已经挂了吗?
“真的吗?”
“我没闲到去想多余的事情。”
“那、那就这样,bye-bye咯!”
“bye。”
为了确保她不会再啰嗦下去,这次的挂断是由我来执行的。
对,老师说的没错,这就是我在学校的情况——与其说是交际手腕差劲,不如说是压根没有交际手腕——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熟络的朋友,所以之前说等路过的朋友或同学带我一起走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因为我说的每句话几乎都不超过十个字,所以他们十分友善地送了我一个外号。
“沉思者”。
没错,就是法国那位雕塑师罗丹制作的裸男雕像。
不过现在可以放下心了,至少下午停课,没什么顾虑。
但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在商场里呆呆地走一个下午,或者更久。
实在不行干脆就冒雨回家吧。
于是我走到商场用的观光电梯旁,按下通往下层的按钮。
当电梯门发出“叮零”的声音打开的时候,我却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从电梯间出来的唯一男性身上。
那是个周身散发出神秘气息的男人,他的身上套着不合时节的黑色大衣,似乎是特意为了掩人耳目的面罩将鼻子和嘴巴完全遮盖住,而且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的墨镜,咋一看有些像电影里的侦探。
不过我更觉得像那种神秘的犯罪分子——但如果是在现实中,看法就必须要改变了。
总之,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我可不想被怪咖病毒传染。
幸好身上还背着书包,冒雨回家似乎变得并不如想象得那么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