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却被男人反盯着看了。
不知在哪出现的,一股浓郁的窒息感开始顺着喉咙往上攀爬,就像在野外被猛兽跟着一样,本应该做出条件反射而立刻迈动的双腿却像是被浇上水泥一般,就这么僵硬地杵在原地。
幸运的是,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虚脱倒地之前,这股窒息感又在一瞬间内消退了。
也就是在这时,响亮的皮鞋后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的空间内回荡着。
他已经离开了。
……可恶,好像找个地方吐一下啊。
那个男人,到底是从哪来的?
———
我只能勉强回忆到这里。
可能是出事的时候伤到脑袋了吧,只要稍微将血液集中在脑部就有种要炸开的感觉。
“你,有想起来什么东西吗。”
完全是为了询问而询问的语气。
“……只有——呜啊!这、这么近?!”
回过神来的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原本应该坐在病床边凳子上的白发少女,已经爬到床上来了。
是刚刚趁着我闭眼回忆的时候偷偷爬上来的吗?
她究竟想干些什么?
我不禁紧张起来。
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温热气体。
似乎就快要贴上来了。
可我现在是躺着的,如果她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根本就毫无抵抗能力。
只要稍一抬头,就能接触到她那粉红色的、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嘴唇。
但是她的那双眼睛中,如同夏夜天空的瞳孔,没有带着哪怕一丝情感,就像是海洋中深邃的黑色漩涡,要将我卷入一般。
心跳的砰砰声,略微令人感到有些可爱的呼吸声,——仿佛将音响的音量调到最大声一样,刺动着我的耳膜。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户也被厚实的窗帘密封住,整个空间里只有电视屏幕放射出的微弱光线还能让我看清眼前的景象。
大脑似乎擅自切断了流通上去的血液,自动进入了待机状态。
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唯一还运转正常的,只有本能了。
只可惜这种状态下,本能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之后,她率先打破了我们间的沉默。
“你,想起什么了?”
同样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特别重要的缘故,她加大了这一次询问的音量。
然后,我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男……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详细一点。”
这简直就是在审问啊。
“墨镜,口罩,皮鞋,还有……奇怪的眼神……”
“眼神?”
“像给人催眠一样,身体完全动不了。”
“是像这样吗?”
问出这句话后,她保持着这样的近距离挪了挪身子——我现在才发现她竟然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
可诡异的是,我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她就像一个保持一定高度漂浮的气球。
接着。
她瞳孔中的颜色变了,变成诡异的银白色。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从气管处猛地爆发出来,好像一切连接肌肉的神经都消失掉一样,我失去了对身体的自主控制能力。
这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随即又恢复正常了。
但呼吸困难的感觉仍然残留着,有种被人猛地用力勒住脖子,然后又立刻放开的错觉。
……
竟然在几天时间里窒息两次,我的呼吸系统真的没问题吗。
由此,我用显得无力的语气抛出疑问。
“你和那个男人,为什么……”
“使用的只是相同类型的魔法罢了。”
“魔法?”
魔法这种东西我也略有耳闻。
那是一种能借由人体或魔法阵发出的,能够改变自然的力量。
这种力量的存在早已在世界上公开了,可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够学习。
普通人与魔法师的人数比例大约是1000:1。
“不过只对普通人有效果。”
啊,是吗,真是松了口气,这恰好证明了我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么。”
虽然语气依旧没变,我却听出了话中的另一股味道。
这个既定事实究竟有什么可令你怀疑的啊?
“正常人”是个会让人觉得可疑的词么?
硬要说的话,“魔法师”才是奇怪的人吧。
像是会从手上放出火焰啦、闪电啦的“人类”,还能被称作人类吗?
在大脑里不屑地想着这些的我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除了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疼痛以外,就没任何效果了。
对我使用了固定一类的魔法吗?
真是方便的技术。
“放心,明天您就自由了,请先耐心等待。另外对于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白发少女面无愧色地从我身上爬起来,然后慢慢地下到地面。
在她转身的时候,有几枚发丝蹭到了我的鼻子,差点害我打出喷嚏来。
……好痒。
正为了如何才能挠到鼻子而苦恼的我总算忍住喷嚏的时候,少女已经转下了房间门的门把手。
咔嚓。
“那么,再见了,唐泽煌。”
哼哼。
再见是吗?
那应该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吧?
我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让按捺不了的视线投靠到少女那一方去。
接着,门发出了啪哒的声音,似乎已经被关上了。
———
回到学校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遭到恐怖袭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高中。
如果只是单单那样还好,可令人头疼的是,似乎在传播途径中有人特意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使这条所谓的传闻延伸出了多个版本。
例如“沉思者在关键时刻运用冷静的脑袋,将恐怖分子耍得团团转,最后成功坚持到救援队到来”。
来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胆量去耍恐怖分子?
我只不过当场就昏过去了而已——大概吧。
但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关于我的事情。
“沉思者”变成了“寡言英雄”。
说句实话,还是之前的外号好听一点,毕竟是比较有名的玩意儿,不是吗。
所以,放学之前,我最好留在自己的班级里。
但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个……呃,是新转来的女同学!怎么样,很漂亮吧!大家一定要好好相处哦!”
我们的班主任用着十分开心的语气,站在讲台上介绍着新同学。
“被分在这个班真是太好啦!”
“没想到现实中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你们这帮吵死了的家伙,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又不是看到恐龙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新闻。
话说回来,高二已经开学多久了?这时候还会来新生真是少见。
因为我对讲台上的新生到底是人是鬼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一直都在无聊地翻看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数学书。
话虽这样说,但我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来——让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怎么样?”
嗯嗯,自我介绍,记得高一开学的时候班主任也是玩这套,结果轮到我时全班人都沉默了。
那场“介绍会”之后便不了了之,不过没想到的是她现在竟然还对这种事情有兴趣
然后,是持续了大概三分钟的沉默。
“没、没有关系!这位新同学似乎特别害羞呢!那——你就坐那里吧!唐泽煌同学的后面刚好有个空位子。”
……喂,老师,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和新生进行交流。
“那么,唐泽煌同学,新生就交给你负责了!”
“你绝对是在开玩笑,老师。”
忍受不了班主任这样乱来的我砰地一下双手猛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也从数学书移向讲台的方向。
“明知道我不擅长……”
正要对她抱怨时,却发现准备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拦截在了喉咙口。
——我是不是因为对某本拥有熟悉的人是转学生这种喜闻乐见的设定的小说执念太深,所以眼前才会出现这种不可理喻的幻觉?
在两组之间的过道里慢慢行走着的,是披着一直留到小腿肚的雪白长发的女孩子。
冰冷的表情,渗透着淡淡紫色的瞳孔。
“又、又是你这家伙……”
她经过身边时,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早就已经说过‘再见’了,不是吗?我是,闻着你的气味而来到这里的。”
“气味?”
没有搭理我的疑问,她就径直走到我身后的位子上去,十分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还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啊,那个,唐泽煌同学,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没了。”
而我也只能,无奈地重新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