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脊上,冷松间弥漫的雾气在温柔之雪的点缀下消融。
走在狭窄山路上的我感到轻微的眩晕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吗?
我回头试图找出刚刚错觉的来源,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奏也察觉到我的异样也停了下来「曦,怎么了吗?」
「不,错觉吗?」我小声的碎念,不过与其相信这是错觉,我更愿意相信是我忽略了什么。
「曦,你看这个!」
倒是奏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蹲了下来、轻轻抹去一旁在一旁石头上的尘土。
『蝶』
奏和我注视着上头红色斑驳的字迹。
「似乎是年代有些久远的界碑呢。」奏朗诵起刻在蝶下的一行模糊的小字「妖精纪元945年。...外表风化的程度已经十几年没有人管理吧。」
是吗。
我看着那仅到我膝盖高度的界碑。
「界碑..这附近曾经有过村落吗?」
「是的,曦,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在地图上附近一个村落都没有,但是却有界碑存在。这里曾有过村落的可能性很大呢。」
「嗯,我们这次在寻找的人型精灵就是这种地方吗?第一次遇见这么远离人群的。」
「不过曦,有一点很奇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个有人型精灵存在的村落荒废?」
(...)
「除非这个村落荒废就是人型精灵的愿望对吧。」
先不说最根本的原因了,有人型精灵的帮助灾难根本发生的机率趋近于零,况且周围也没有任何这里有过大规模天灾遗留的证据。
「奏,周围看不出来有过发生土石坍方或森林大火的痕迹。」
奏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也没有看见人型精灵之间的战斗或是来自地平线的恶魔的入侵喔。这个村落荒废的原因几乎可以确定是那名人型精灵造成的了,只是...如果这个人型精灵毁灭这个村子为什么还选择留在这里?」
嘛。
「奏,我以前遇见过一件事,有一个女孩从小就被卖进一个有钱人家被各种虐待,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忍受不住了,杀了把她当作施虐对象的主人、杀了总是用她发泄平日不满的夫人、杀了把她当成玩具恣意玩弄的小少爷和大小姐,最后她放了火烧了整栋豪宅。」
「呼欸!?...之后呢,曦。」
「当时因为要救火的关系,我来到现场。我的小队里的一个队员想要救出还待在火中的她,却被她推开了,最后那个女孩就这样被火焰吞噬。奏觉得为什么她会挥掉朝她伸向的手呢?」
「呜...曦是怎么觉得呢?」
「我也不明白,因为死人也不会给我们答案了。不过要是我是她的话,我认为是因为她只能活在过去吧。」
「只能活在过去...」奏沉默了一下后轻轻点了点头「哪怕过去是痛苦的回忆吗?」
「就是如此,不是小时候我们也看过类似的电影吗?挚爱之人死去,被留下的那个从此日复一日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这也是一种活在过去吧。」
不是不想前进未来,是根本看不见哪里有未来,于是只能孤零零地留在过去。
虽然有些人会给予批评或惋惜,但我不论是哪一方都没有资格,毕竟对曾经的我而言,在奏离开的那一刻,我的时间也暂停了。
「曦...曦,没事了喔。」奏握住了我的手,温柔的笑容绽放「要继续前进了吗?曦。」
嘛,是啊。
「嗯,走吧,说不定前面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然而越往前走,我们却发现了许多不合理的踪迹。
原本几乎被树根和杂草隐没的小道渐渐的平坦了起来,若说是兽径也太过宽敞了。
最后竟然看见一个背着柴的中年男子。
!?
这里怎么会有人在。
...嗯。
难不成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人型精灵吗?
但看上去并不太像。
我向奏投以目光确认,奏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奏也从他身上找到一点人型精灵的感觉。
那他会是精灵使吗?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可以打听到一些情报吧。
于是我叫住了那名中年男子。
「抱歉,请问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些事情吗?」
他停了下来,等待我「啊啊,年轻人,看你的装扮是第一次来到蝶之村对吧?」
「蝶之村?」
「你不知道吗?这就是我们的土地的称呼啊,我是这里的樵夫,你难不成是来这里寻找魔法使大人吗?」
魔法使?
我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是的,但是详情我不太清楚,只是有人向我推荐了而来到这里而已,听说这座山里有一位魔法使能帮助到我。」
「那一定是我们蝶的魔法使大人。」樵夫高傲的挺起胸膛「魔法使大人可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
实现任何愿望吗?
我不禁看向了那在地平线的樱树。
它的存在就像不停地在嘲弄着『实现一切愿望』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我回头看向了中年男子「请问你能带我去魔法使那边吗?」
「乐意至极,能帮助到别人就是我们的荣幸啊,请跟随我。」
跟着樵夫,我们很快进入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村落中。
奇怪,不是这里在地图上没有村落吗?
而且不仅有村落,还有着为数众多的村民。
广场上好几个妇女有说有笑的把腌制过的萝卜晒干、一旁的木匠正在用斧头把木柴劈成恰到好处的形状、而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屋前一个壮汉边打着红透的铁边和一名老人聊着天。
...这是?
我望向了奏,奏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村民们发现我后,立刻围住了我。
「啊!旅人吗?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旅行者经过了啊。」
「今天有住的地方了吗?」
「你吃过饭了吗?在这种山间里旅行一定累坏了吧。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家吃个饭休息一下。」
这个...
太过热络的氛围令我起疑,只能露出苦笑回应。
解救了我的处境的人是带我们入村的樵夫。
「喂喂,我说你们啊...唉,这位旅行者先生是来找魔法使大人的,你们这样不是耽误到他的时间了吗?」
听到这番言论,围绕着我的村民才无可奈何的退去「那请你跟魔法使大人的会面结束后务必要光临寒舍啊。」、「今天就在我家住一晚吧,喂喂,老伴,今天宰只鸡总不过份了吧。」
樵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请旅行者先生你别见怪,他们是因为太难得见到外人才这么开心的。」
「不会,我也挺开心的。这里的村民还是真热情呢。」
「哈哈哈,谢谢了,那现在请让我带你去魔法使大人那边吧。」
在一旁,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我「说谎了呢,曦。」
嘛,被看出来了吗。
但没办法,这是职业病了。
我在樵夫转头的那霎那,露出了毫无信任的目光。
我相信着驱使人的是利益与恐惧,这样毫无道理的和善令我起疑。
「但是我感觉他们并没有像曦想的一样有什么阴谋。」奏用仅有我能听到的声响说着。
「抱歉,虽然理性上是想相信奏,但本能地无法做到。」
上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人们时,对方是食人的聚落,他们在水中下了药,准备迷晕那些毫无准备的旅人。
无数前人以血的教训告诉我了宁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其一的道理。
「诶嘿嘿,果然是曦呢。」奏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她也凝视起前方樵夫的背影「或许跟曦直觉的一样,他们—这个村子非常的奇怪呢。」
...奇怪?
「我感受不到他们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恶意。正常来说,再怎么友善的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城府,但是他们却没有。」
奏陷入了沉思,她大概等着足够的证据能对这一切提出合理的解释。
「好了,到了。年轻人,魔法使大人的住所沿着这条路前进就能找到了,希望你也能实现你的愿望啊。」
樵夫指向了一条通向山陵的小路。
「嗯?你不跟来吗?」
「啊啊,毕竟魔法使大人在这部下了结界,不是心怀愿望的人是无法找到他的住所。」
「是吗。对了,樵夫先生,你也曾经找过魔法使实现愿望吗?」
「是啊是啊,当时我的妻子生病了,就是魔法使大人给了我能治百病的药,我的妻子才因此得救。」
「嗯,魔法使真是十分的令人尊敬啊。那么谢谢你带路到这里了。」
跟樵夫告别后,他便背着柴转身离去。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种踏入未知的感觉,但是有奏在的情况至少不用担心无法撤退。
「奏,可以用卢恩判断对方的位置吗?」
奏点点头「但是曦,我们不这么做或许比较好喔。」
嗯?
奏用目光意识着在我们正上方的树梢,那里挂着数个绘马模样的木牌。
「曦,我们已经进入了结界的范围了,如果我们的行动太不符合常理的话,会让对方起疑。」
「结界吗..奏,这也是由卢恩构成的吗?」
「是的,毕竟这个世界构成的原点便是卢恩。」奏看着因风起舞的绘马们「曦知道奇门遁甲吗?这个结界就是依照相似的原理做出来的,藉由筛选的机制找到有资格进入结界的人。曦,可以紧跟着我吗?」
「交给妳了,奏。」
奏走在前头,不时的停下四处观望。
在她的带领下,感觉像是明明往着死胡同前进,到达时却发现前方的尽头是更开阔的道路。
我观测的刻印在周围卢恩的文字。
「这么大范围且长时间的使用卢恩不会消耗过于庞大了吗?」
「如果只用一个人的卢恩的话,是这样子没有错。」奏轻轻的回过头,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对方不仅单纯的使用了自己卢恩,还用了一些小技巧。曦知道共鸣现象吧?相同振动频率的物品,若一方震动另一方也会跟着产生震动。」
「嗯。」
「同样的方式也能应用在卢恩上。正因为这个世界的原点是由卢恩所建构的,所以可以利用自己的卢恩影响外界的卢恩,从而建构出宛如骨牌的连锁反应,只耗费少量的卢恩却使用出庞大的力量。这么看来的话,的确和故事中的魔法一样呢。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奏走向一旁参天的大树,把她小小的手放在上头,下一秒冰华闪现。
大树轰然倒塌。
...。
并不是奏用了多大的力量,而是这棵看起来结实树本身就是空心的,奏只是给予了让它失去最后一丝平衡的稻草而已。
奏看着倒地的空洞巨木「不管是消耗自身的卢恩,还是消耗构成世界的卢恩,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使用构成这个世界卢恩的后果就是在削弱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实现任何愿望的魔法,对吧,奏。」我说出曾经她跟我诉说的真理。
「是的,越是强大的力量所需要支付的代价就越大。如果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魔法使那要支付多昂贵的代价呢。」
奏喃喃的说出我内心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后望向南方的被层层树林挡住的樱花,曾经为了实现一切愿望的代价留下便是世人皆忘其名的彼华。
「啊!曦,你看。」
突然间,一个微弱的光芒出现在森林深处,接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光彩一个接一个出现将我们包围。
「这是...蝴蝶?」我伸出手,一只蝶悠悠地停在了我的指尖。
毫无兆头的现身,令我感到不安。
「你也是来找老师的对吧?」
...!
那是一个黯红色双瞳的少女,在蝶的漫舞后走出、恭敬的向我鞠一了躬。
淡色的长发后绑着一个漂亮的蝴蝶发饰。
她跟这群蝶一样,一点气息都没有的出现。
我稍稍体会到了平时那些人在奏现身时的错愕感了。
虽然认真评论的话奏的现身和她的现身并不一样,但是这种被凭空出现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
「那个请问妳是...?」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艾兰,是蝶的魔法使的弟子。请问你也是寻找老师的人吗?」
我并未正面回应她,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这些蝴蝶...也是所谓的魔法吗?」
「这些孩子是老师的眼睛,这样我们就知道有客人来了。」她随即咏唱起古老的铭文「吾乃守护秘密之人,契印之名为泽,象征隐没。」
周围的蝴蝶一点点的失去光亮,消失。
简直就像是我用终焉斩去人型精灵和这个世界的连结一样的画面。
「这位先生,请问要怎么称呼你呢?」
「曦,叫我曦就好了。」
「啊咧咧!?对、对不起,我忘记提醒你了。你的称呼取一个假的名子就好了,因为告诉魔法使名子是很危险的事情。」艾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太久没有客人拜访了,所以忘了这条规律...那、那个重来一次,请问你的名子是什么呢。」
欸?
奏轻轻垫着脚,尽可能靠在我耳旁对我解释「我想曦用自己原本的名子就行了。她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卢恩的其中一种应用方式就是诅咒,藉由用名子将对方定型后下咒。不过由于曦的卢恩性质是终焉,不论是将曦定型还是下咒都做不到,所以没有这方面的风险。」
嗯。
于是我对着艾兰开口「没关系,叫我曦就可以了,反正妳也听到了,要忘记应该很难吧。」
「呜呜,对、对不起...」
「不过这么说的话,妳不也把妳的名子告诉了我,这难道不危险吗?」
「没有事的,因为我可是魔法使的弟子啊。好了,请曦先生跟着我走吧。」
「嗯,谢谢了。」
树上没再有类似挂马的符咒。
奏和我并排的走在艾兰身后有段距离的位置。
前方的少女转头问我「请问曦先生你是想实现什么愿望呢?吶吶,你不是村子里面的人对吧,从外面来的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了。」
「是的,我是从外面来的。这里上一次有人从外面来是什么时候呢?」
「呜...」她苦恼了一会「抱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可能要翻老师的数据才能知道了。」
「不,没关系。」
「吶吶,那你想实现什么愿望呢?」她双瞳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倒着身子面向我走着「难不成是跟爱情有关的!可以说来听听吗?」
呃...她似乎一直破坏着她神秘登场的形象。
算了,这种事情对我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偷偷的看向奏。
她也不遑多让啊。
在我们小时候,有一次奏看见我买回来的章鱼时边双瞳发着光、边「曦曦,我知道!这个脚很多的东西好好吃唷!」的说着,随后她直接开口「咖姆!」的咬住活生生的章鱼,嚼了嚼,才一脸情况不对的欲哭无泪的吐出来说着「不好吃的说...」,这段过往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奏注意到我的目光「呜...为什么我觉得曦在想我的坏话呢。」
错、错觉,嗯!肯定是错觉。
我假装没注意到奏冷淡的眼神,向艾兰回答「不,跟恋爱没有关系呢。倒是艾兰妳的眼睛颜色十分的少见呢。」
「啊啊,红眼吗?哈哈。」她不好意思的轻笑了几声「是呢,真的是很少见的颜色,不过跟兔子眼睛的颜色一样所以我很喜欢喔。对了,虽然老师的魔法是万能的,但是唯独不可能复活死人。」
「复活死人?」
「是的,毕竟复活死者可是魔法中的禁忌,魔法即是维系平衡,而这个世界最重要就是生与死的平衡。」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一片空旷,仅有一个高耸的巨木直立在最高处,要五十几个壮汉才能抱着它围一圈,而在巨木之中是人的住所—上头凿出一个古老的木门和数扇小巧的窗户。
在树的枝枒上闪亮着点点荧光,原本我以为是火光但更靠近一点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只困在提灯中的蝴蝶。
「就是这里了,老师和我的魔法之馆。」
艾兰带着我们穿过树屋中的木门「欢迎光临。」
因为瞬间的黑暗,我本能地立刻闭上眼加快自己适应黑暗。
但这显然是多余的动作。
下一秒,一旁的火把纷纷自动点亮,树屋内部的景色油然而生,在房间的正中央是一条向上的螺旋梯,而房间的四周则充斥着巨大的书柜。
古色古香的装潢有十九世纪电影中的感觉。
一个有着文学气质的年轻人从螺旋梯上缓缓的走了下来,他留着一头深褐色的短发和一双惬意的翠绿色双瞳,在左眼角还有一个泪痣。
他走到我面前友善的伸出了手「你好,我已经听说了,你是从外面世界来的旅人吧。」
「是的,我已经听过你的大名了—你就是蝶的魔法使对吧。」
奏的眼中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的名子是曦,然后—」只是我正要介绍奏,奏却拉了拉我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
(...)
怎么了吗?
蝶的魔法使疑惑的看向我「嗯?你刚刚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嗯,抱歉,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表达比较好。我听说你能实现任何愿望是吗?」
「是的,你前来这里也是为了实现愿望吧。只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
于是我替他接过话「只是不能复活死者对吧。刚刚你的弟子有跟我说过,但请问是为什么呢?」
「这个...」
「抱歉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纯粹的好奇而已。你不用回答我,而且我也并没有想复活死人。我来这里是只是想请教一件事情罢了,或许你会知道。」
「嗯,既然如此,请你尽管问吧。」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请问你知道隐之村在哪里吗?」
传闻中收藏世上一切知识的村子,然而正如其名,这个村子隐没了,用地图根本无法发掘它的踪迹。
里头至少有一名人型精灵居住着。
我继续用不着痕迹的平静语气开口「还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隐之村。」
「哈哈,并不是的,这里是蝶,并不是那种神秘的地方。不过...隐之村吗?我倒是在以前听过那个村子的传言,那是一个只有精灵才能拜访的村子。」
「只有精灵?」
「嗯,详情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只是听闻。曦先生,您为何想去寻找那个村子呢?」
「听说世界上一切的知识都藏在那边。」况且我更是一个死神,这种神秘的地方不是明目张胆地在说着这里有人型精灵吗?
但是我很快笑着跳过了话题「魔法使先生,你有去过那个村子吗?」
「不,我从未离开这个村子。但如果那边真的有世上一切的知识的话,等到艾兰能独当一面时,我也想离开这去看看啊。」
一旁的艾兰嘟着嘴反驳「虽然不及老师,但我也快独当一面了喔。」
她像是孩子似的在魔法使旁蹦蹦跳跳着。
我叉开话题「总之称呼你为魔法师先生感觉有点失礼呢,请问你的名子是?」
「不要紧的,怎么称呼我都可以,我不会在意的。况且我原本的名子已经没有再使用了。对了,曦先生,名子这种事情不要透漏给如我这样会使用魔法的人比较好。」他露出善意中带有点无奈的笑容「毕竟名子可是可以将人定型,而魔法的原理就是解析、解构、重塑。灵魂这种东西本身是极为模糊的存在,无法用魔法干涉,但一旦魂魄被名子锁定型,那灵魂也会变得可以解析、解构、重塑。所以下次遇见能使用魔法的人时,还是不要说太多比较好。」
面对他善意的提醒,我表示感谢的点点头。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想没关系,毕竟我都告诉你的弟子了。」
「...艾兰,妳是不是忘了提醒曦先生匿名。」
「欸!?这、这个..」
「不,她有提醒我,但我认为使用我真正的名子也没有关系。她是很尽责的弟子呢。」
「嘿嘿,老师,就说了,我可是很专业的喔!」艾兰挺起她那个比奏也没大上多少的胸部。
呃...我旁边现在正冷冷盯着我的视线还是先无视好了。
魔法使摸了摸艾兰的头「谢谢妳了。」
「老、老师,我都这么大了,再这么做很害羞的...呜、呜啊...呜啊啊,脸红的快要死了啊!!」
可是艾兰小姐,妳现在明明笑得很开心呢。
嘛,算了。
我看向魔法使「那就称呼你为薛西弗斯吧,幸会了,薛西弗斯先生。」
薛西弗斯看了看窗外「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曦先生,你有留宿的打算吗?」
我用余光询问了奏的意见,然后摇了摇头「我今天想先去下面的村子看看呢,是个很和善的村落我很喜欢啊。」
艾兰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也很喜欢村子里的大家喔!嘿嘿嘿,大家都是好人呢。上次罗伯特先生还给了我糖果。」
我从薛西弗斯笑容中看见了『那是因为他还把妳当作小孩的证据啊』的无奈。
「总之—」薛西弗斯对艾兰说「艾兰,剩下的事情可以麻烦妳吗?给曦先生蝶的提灯,并且告诉他相关的事情。」
「嗯!」
跟着艾兰出了树屋,她阖起双瞳举起了手「吾乃洞悉秘密之人,卡巴拉象征为生命,洞悉洞悉洞悉,生命之树之所赠与。」
眼前的巨木轻轻弯下了枝枒,把上头一个装着蝶的提灯交给了艾兰。
艾兰手放在灯罩上「吾乃隐藏秘密之人,蝶之光代表着白昼,以此名赋予灯心,所照万物便为日之领土,驱除夜兽。」
蝶发出更亮的光芒。
「那么曦先生,请跟着我一起下山吧。记住喔,这个村子只要是夕阳西沉时千万不要外出,如果真的在外面也请一定要拿着这个拥有蝶的提灯。」
「夜晚出去是会有什么危险吗?」
「嗯,这片土地在老师来之前被恶魔统治着,是老师驱除了这片土地上的恶魔才让大家可以和平的居住在了这里。我也是呢,我的父母被恶魔们杀死了,在当时恶魔更是抓住了我...幸好这个时候老师出现了,拯救了我。」
恶魔...来自地平线的恶魔吗?
只是我正想用卢恩放大感知时,奏却拉住我的衣襬摇了摇头。
...。
是吗。
于是我对艾兰露出笑容「对不起,小艾兰,我想自己下山,就不用麻烦妳把我送下去了,谢谢了。」
「呜...不要叫我小艾兰啦,感觉就像还没长大似的。咳咳。」她摆出专业的姿态「不过路上很危险喔,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单独思考一下而已。」
「那么这个提灯就交给曦先生了,不过因为曦先生没有愿望了对吧,明天就由我下去村子取回就好了。不过记住,千万别逗留要直接下山,而且千万千万别在黄昏后出门,就算有提灯也是很危险的。」
我望向了太阳方向,太阳下沉了一点,快到黄昏前的片刻时光。
(...)
我们前来这里时,明明是早晨。
或许奏早就察觉到了...不,是她的话肯定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我们并不是上山才进入结界而是在踏入这个村子的领地的那一刻就进入了蝶的结界。
但我依旧露出笑容「我知道了,谢谢。」
***
接过提灯后,我走在奏的身旁,两人一起往下山的小径前行。
「奏,这里的时间似乎跟外头不同。」
「感觉正好差十二个小时。」奏观测的太阳和地平线的位置「而且为什么是从东方落下呢...」
太过诡异的世界,而且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也严重不足。
「说起来奏刚刚怎么不愿意现身?之前跟樱一起时也是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因为蕾珞和落华时就是因为我和她们产生了联系才害得她们必须在那时就分离。」
她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这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
就这样,妳要放弃未来与所有人的联系吗。
她无奈地仰望着我一瞬露出的悲伤「不是曦的错喔,所以曦不用难过。我只是不想再输了而已,而且—」她满足的将她小小的手放在胸口上「有曦能看到我、有曦能注意到我,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呢。」
「是吗?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嗯!...那个、那个,曦,不足的部分可以用曦的摸摸补上吗?」
我苦笑的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头上。
「诶嘿嘿。哇呼~曦的摸摸。」
「对不起了,奏。」无法分担妳的寂寞、无法拯救妳的痛苦,能做的只有陪在妳身边的我。
「不会唷,曦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因为有曦在身边我就在春天之中了。」
是吗?
嘛,由于感觉再摸下去会无法自拔的我将手举了起来「继续下山吧,奏。」
「嗯!」奏走在我旁边,再度环视了四周后若有所思的开口「曦感觉到了多少异样呢。」
「我也说不明白,但那个蝶的魔法使绝对有问题。」
「就是这样,所以曦才会给他取名薛西弗斯吧,曦想给予他名子将他定型对吧?」
我点点头。
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是奏的话肯定有办法利用这点吧。
在希腊神话中,薛西弗斯是被诅咒之人。愚弄死神的他被惩罚要不停的一颗巨石推到山上,只是每当要到山顶的那一刻,巨石又会滚到山下,就这样周而复始。
而这位魔法使又愚弄了谁呢?
「对了,刚刚奏不让我使用卢恩,是为什么?」
「曦大概也发现了,这里就是一个安放在结界内的箱庭。如果曦使用的力量没有恰巧的维系住平衡,会被那个人型精灵察觉,之后要隐藏身分就会变得困难许多。...不过刚刚艾兰说这个土地自古的恶魔吗?恶魔、结界、魔法使,又是这样吗。」
奏落寞的开口。
「曦,这里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倒映呢。」
是啊。
这个世界曾经陷入黑暗,妖精驱逐了黑暗。
这个村落曾经被恶魔统治,魔法使驱逐了恶魔。
在遥远的边境外存在的实现愿望之地。
在遥远的山头上存在的实现愿望的魔法使。
一切就像是一个无解的轮回,镜中镜外各有不同却又互为表里。
我看着提灯中那代替火烛的存在「只是为什么是蝴蝶呢?如果这是人有意为之的箱庭的话,那蝴蝶又跟什么有所关联。」
不仅这边纷飞的幻蝶们,连这里的名子也是蝶。
「曦,有什么猜测吗?」
「目前证据少到连猜测都无法,毕竟既然是他所创造的箱庭,那这里的一切的意义不正是他所赋予的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想会不会是灵魂与重生呢。」
「灵魂与重生?」
「嗯,以前我跟着祈拜访过一个村落。当村里由人死时,死者的家人会把一只蝴蝶的残骸一同放进棺木。他们相信蝴蝶是先人的灵魂会带领死者获得重生。」
我看着手中被关在玻璃罩内、努力寻找离开之路的蝴蝶。
「只是如果蝴蝶代表着重生的灵魂,那蝴蝶死后又会去哪里呢?」
「嘿嘿...曦跟我想到了一样的问题。」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当时也很好奇呢,就问了那个村子的祭司『假设蝴蝶真的是以前的人的灵魂,那你们把牠做成标本后,不是也是杀了牠吗?这样牠的灵魂会飞往何方呢』,然后就被骂了呢。」吐出恶作剧般的舌头「祈对我的解释是过去的人们脱离了蝴蝶的躯壳后才能带着新的死者前往冥界。」
「很有她风格的解释呢。」
「只是我还是很疑惑,按照逻辑来说,被蝶引导进入冥界的死者也会重生成蝶吧,然后引导下一个人,那这样算是重生吗?还有如果死去的人化为蝶引导新的死者进入冥界海姆,那死去的蝶又去了哪里?重新成为人还是又一次变成了蝶。」奏阖起了眼,让我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她遥望的远方。
少女继续说着「但是后来我找到了解答,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既是人同时也是蝶,消失的灵魂只是陷入了下一个轮回里,成为下一个人、下一只蝶,蝶和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真是深奥啊。」
以前奏就会说着这些难懂的事情,我不禁回想起她那苦恼该怎么解释的模样而露出苦笑。
「嘿嘿,蝶引导着人,人引导着蝶,世界与世界的边界消失在朦胧之中。...嗯?」此时奏打断了话题,突然停了下来走向了路旁。
怎么了吗?
我顺着奏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奏才停下来的。
「奏,我们上山时也走过这里对吧,当时奏妳用倒了一棵树呢。」
但这边哪里都没有那棵大树的踪迹。
简直就像是树的尸体被大地吞噬了一般。
奏点了点头,蹲了下来拾起地上的泥土,只是风一来,奏手上的泥土就像尘埃一般消逝。
「...余烬。」她喃喃的给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解释「这就是为了维持这个结界后的余烬。」
「奏,我们先赶往村子吧,去那里打听更多资料。」
「嗯。」
***
我们下了山。
夕阳已经快落下。
来村子时替我们带路的樵夫发现了我「欸欸欸!!?旅行者先生,怎么这个时间你还在外边,快点跟我过来。」
我们跟着仓皇的樵夫到了村落的住宅区。
樵夫打开了其中一扇门,里头一个病弱的女人迎接了上来「亲爱的,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接着注意到了我「啊!您就是传闻中的旅行者先生吧,您今天该不会是还没有地方住吧。不要紧的,请快进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不嫌弃的话可以请您与我们一起享用吗?」
樵夫一家除了樵夫和他的妻子外,还有一个活泼的女儿「旅行者哥哥、旅行者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对吧?」
「嗯。」
「告诉我嘛,外面的事情。听说永昼有不用马就可以动起来的车是真的吗?」
樵夫的妻子小声斥责着「熏,哥哥他已经很饿了,等等吃完饭再问吧。妳看人家艾兰明明跟妳差不多年纪就成为了魔法使的弟子,而且在不久前村子没有雨都是靠她用魔法帮大家解决了危机。」
「嘿嘿,因为艾兰很厉害嘛。我长大一点也可以去跟魔法使大人学习魔法吗?」
「那也得乖乖吃饭才能长大啊。」樵夫的妻子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对不起,我们家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要是她再文静一点就好了。」
「好了,上菜喽!大家可以开动了。」樵夫把热腾腾的烤羊腿放在了桌上,在我旁边放了一个陶瓷杯「哈哈,旅行者先生,你喝点酒应该没有问题吧。」
「嗯。」
但站在我身旁的奏却拉拉我的手臂、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明白了。
「对不起,承蒙你们的好意,但是我是在魔法使先生那边吃饱后才下山的,而且我对酒精过敏呢,真是抱歉。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待在饭桌上跟你们聊天吗?」
「啊,没有招待到旅行者先生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当然欢迎你跟我们一起。」樵夫大方的说着「那么先让我们祷告吧。」
他们三人双手合十、一同阖上眼祷告了起来「感谢魔法使大人,赐与我们今日的食粮,愿您能保佑大家平安度过今晚,但愿蝶的火焰永远不熄灭,求您保佑。」
祈祷的文字跟信仰妖精或是那些新世界的秩序的人们完全不同。
不过奏刚刚阻止我吃食物,是她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祷告完,我编了一个理由进入厕所「奏,食物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清楚,只是今天曦提到希腊神话时,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奏有些不确定的抿着嘴唇「以前跟曦看过的冥王的妻子的故事,在故事中,冥王的妻子因为吃了黄泉的食物所以无法离开冥界。而是日本神话中也有类似的故事,伊邪那美命因为吃了黄泉之国的食物而成为了冥界的眷属。所以我想对这里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嗯,我明白了。」
「对不起,让曦饿肚子呢。」
「没事,是我要谢谢奏提醒了我吧。」
我们在樵夫家度过了一夜。
趁着他们都熟睡的时候,奏和我悄悄出了门。
上头月光被云层覆盖。
我们一前一后仅在手腕上用一条细细的红线相连着。离开樵夫家前,我随手在他们晚餐的面包摘了一小块放进口袋。
「奏,我的气息就交给妳掩盖了。」
「嗯,是的。」
毕竟我平时掩盖气息的方式就是直接用终焉抹去,然而这在结界内是行不通的。
这个结界就是魔法使的世界,消除气息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在他的画布上突兀的抹上空白。
但奏却有办法完全的削去我们俩的气息,将我们的气息隐没在世界,除了她,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两个人做的到了。
「这样子总感觉有些可怕。」走在前头的奏喃喃着「跟恐怖片的场景好像。」
「但是以前奏妳不是看那些幽灵、丧尸、克苏鲁之类的电影还挺津津有味的吗?」
那是以前我们居住的教堂中的神父爷爷的喜好,他尤其特别喜欢主角群被撕成两半的剧情,看到时总会哈哈大笑。
「唔!曦,因为那些是在电视机里唷。如果要身历其境、面对完全未知的情况,我也是会害怕的。」奏转过头、嘟着嘴冷冷地看着我「有时我觉得曦是不是忘记我也是女孩子了。」
「那么奏害怕时随时抱着我都可以。」
「呼喵!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曦。——!!?...我、我不会这么做的呦,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呢。」
「是是,奏长大了呢。」
「那个...曦,为什么我觉得曦在看着我的胸部然后想着很失礼的话呢。」
呃。
「错、错觉吧。」
此时,突然远处传来庞大的黑暗气息。
如果我没感觉错,这个气息跟来自地平线的恶魔一模一样—
一只巨大的漆黑巨人漫游在田野,但在黑色的头盔下看不清它的容貌,不过如果靠近的话就能发现它是由许多扭曲了五官的黑色小人组成的。
虽说是小人,但事实上每个都跟成人差不多大。
从黑暗诞生的异物,众鬼。
我们俩就这样屏住气息,等待它从我们身旁通过。
咚咚!
咚咚!
咚咚!
它的脚步渐渐地走远。
「呼...」奏此时才安心的深呼吸「看起来是没事了呢,曦。...不对!那、那个—」
她像是察觉了什么般摇了摇头、开始生硬的棒读起来「曦、曦,好可怕唷!这个众鬼看起来太可怕了!」
然后直接蹭进了我的怀中。
「呼喵~呜喵喵,曦曦,是曦曦的味道呢。」
虽然有点想吐槽她装出的害怕语气有够不像的,不过因为实在太可爱了就假装没注意吧。
「奏,今天格外的爱撒娇啊。」
「呜...不行吗?是不是给曦添麻烦了。」她有点胆却的缩起了身子「大概是因为除了曦外没人看的见我了,所以就放心的向曦撒娇了吧。」
「是这样啊。不过,我很欢迎。」我摸着奏的头「今天下午由于赶路没有摸摸的份就在现在补上吧。」
「嘿嘿,呜喵喵喵~」
她满足的垫起脚、把头放在了我好摸的位置。
「好了,曦曦能量补充完毕,继续前进吧。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正好和那只众鬼一致呢。」
「说起来,众鬼我以前看过最多出现的地方是在大规模死人的战场。」我思索着「它是那种交杂的怨念里诞生的黑暗,只是这里近期有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吗?」
我完全看不见战争的痕迹,而且说到底这安逸的世界除了边境外会有什么战争吗?
难道是另一个可能,这里曾经被屠村过。
(...)
这样的话也会是可以诞生众鬼的温床。
话说回来,其实我们根本不用怕黑暗,反而是黑暗会恐惧我的卢恩才对。
刚刚奏和我会刻意屏住气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造成的混乱的话也会被魔法使察觉吧。
走着走着。
情况越来越离奇了,在我们的周围全都是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虽然都不是特别的强大,但在数量上也过多了,这种规模应该仅有边境才会发生。
还是—
奏拉了拉她手腕上的红线提醒着我「曦,我们来这村子的入口快到了。」
嗯,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我们来这个村子时见到的界碑了。
「界,即是交界。藉由赋予名子稳定住结界是使用卢恩常用的事情喔。」奏补充着。
「因为可以藉由给予名子把未定型的事物定型对吧。」
「嘿嘿,是的,就是这样呢,曦。」
「对了,奏,我的话做不到用卢恩施展魔法对吧。」我询问着。
毕竟以前奏教我怎么使用终焉时都是集中在如何微操和精准度上的控制,要是可以使用魔法奏早就教会我方法了吧。
我继续说明着「大概是因为所谓的魔法—卢恩之用法本身也是规则的一种,而终焉就是不论解析、解构、重塑都会一起消除掉,所以我才无法使用魔法,也因为这样魔法在我身上起不了效果。」
「嗯,曦已经能举一反三了,不愧是曦呢。」奏像是自己被赞美般雀跃着「不过只是理论上喔,曦,只是理论上—」
理论上..?
「曦!前面,有人在使用卢恩。」
「我明白了。」
我们立刻冲到前方,在交界处看见了一个少女甩动着法杖跟这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们对抗。
艾兰。
她阖上眼举起法杖「倾听、倾听,吾乃知晓秘密之人,光的文字为曌,代表日月当空,固有结界,破魔阵发动。」
日和月的符号构成的圆围绕着艾兰转动。
每一只接近艾兰的来自地平线的恶魔在进入艾兰的魔法结界时倾刻间碎成黑色的粉末。
看上去是个辗压局——我是希望如此,但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就连对魔法没有研究的我也发现了艾兰使用的这个魔法阵的问题。
这个魔法阵并非完美的平衡。
在那日和月交会一瞬间,魔法阵出现了短暂的空档,来自地平线的恶魔在这个间隙大量涌了上来。
我不由得联想起黄昏之时逢魔之时的古老谚语。
奏和我目光交会后,我用藏衣袖里的匕首切开了绑在我们手腕上的红线。
跟奏击了个『交给我吧!』的掌,然后加速冲了出去。
此时面对为数众多的恶魔,艾兰已经吓的发出「欸!?欸欸欸欸欸欸!!」的哀嚎,她僵硬着缩起的身子、紧闭着双瞳。
赶上了—
我早在恶魔们的利爪扑向她之前,将她拖到了后方。
「艾兰小姐,虽然天还没有亮,但还是请妳睁开眼睛。」
「欸...欸欸欸欸!!?你是今天的曦先生。」
「闲话之后再聊吧,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又要过来了,现在请抱紧我。放心吧,交给我就可以了」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话,我绝对会放任她被黑暗撕碎也不暴露自己。
但毕竟这里的魔法使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人型精灵,而这孩子大概就是他的精灵使,所以有保护她的安全的必要。
我看向前方朝我们扑过来如浪涛般的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开始吧。
计算,路径确认、演算完毕。
分析,逃跑路线确认,可行性,95%。
执行。
我就这样公主抱起艾兰冲向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但愿我这个决定是对的,不往反方向跑的原因是因为怕脱离这个村子的结界。
我是没关系,但身为存在结界内的物品—艾兰,我并不清楚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毁灭性的影响。
左躲右躲后,来自地平线的恶魔们露出的空隙越来越少。
这么密集的情况连我一人都有点棘手了,更何况还抱着一个人。
...我也该使用卢恩了吗?
不,看上去是不用了。
因为蝶的魔法使已经赶到了
「—艾兰!!...切!吾乃拥有秘密之人,上弦之月为胧,山岚为风,听我号令吧,山灵们,驱逐!」
霎那,雾气弥漫。
而划破雾气是如同弦月般的风刃,我身边的来自地平线的恶魔一个接着一个被斩杀。
薛西弗斯气喘吁吁的向我们这跑了过来「艾兰,没事吧!我刚刚感觉妳的魔法震动了。」
「没事,那个,老师。曦、曦先生救了我。」
我在恰当的时机放下了艾兰,假装没注意到远处奏冰凉的目光。
「呼...呼,谢谢你了,曦先生。呼...」
没想到人型精灵也可以那么喘,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没事了,先休息一下吧,薛西弗斯。」
「嗯,谢谢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那个,曦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蝶都没有看见而且...你看到恶魔不会感到害怕吗?」
「啊,这个啊,你有听过人型精灵吧。」我说着半真的话语「我的那位有让人消除气息的能力。我刚刚没有睡着听到骚动后就想出来看看,没想到遇见了艾兰。」
「原来如此。」
「人型精灵?」艾兰疑惑的歪着脑袋。
「艾兰,在我们村子外有一种叫精灵的生命,牠们有着神秘的力量,其中最特别的就是人型精灵。」
...他这么说的口气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是人型精灵似的。
「是吗?老师,有比魔法厉害嘛!」
「有没有比较厉害我是不知道啦。」薛西弗斯无奈地苦笑着「但是刚刚就是人型精灵的力量救了妳吧。」
「啊,对了,谢谢了,曦先生。」
「不用客气。」
我装出毫不在意的微笑说着。
只是这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我目前遇见过的人型精灵都没有遗忘过自己是人型精灵这件事情。
薛西弗斯像是察觉什么般挡在了我们面前「最后的恶魔要来了,艾兰,准备好了吗?」
「嗯,老师!」
只见一个行单片影的人影突然出现,拖着脚走了过来,嘴里好像喃喃念着什么。
我读着他的嘴形,『恨....我好恨...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
这家伙一点黑暗的气息都没有。
「艾兰,麻烦妳帮我平时的那个了。」
「是的!」
艾兰在薛西弗斯的身旁低鸣着咒语,最后薛西弗斯用手指在空中画出魔法阵「今夜也请你消失吧,带领恶魔前来的罪人。」
那个人就是融化般进入大地,消失。
奏早已走到了我旁边「曦,刚刚他们施展的魔法是忘却魔法—」
***
早晨日光刚窜出地平线时,我伸伸了懒腰在樵夫一家人起来之前走出了樵夫的家。
明亮的阳光轻抚着眼前所及的一切。
实在想不到昨晚这里有一群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而远处,艾兰从山坡上跑下,看见我就开心的向我挥着手「曦先生、等我!我马上过去。」
不,妳小心一下脚—
「欸!?啊呜!.......呜、痛痛痛.....」
—边啊。
她毫无意外的跌倒了。
一旁的奏依旧是延续至今的冷冷目光「曦曦,我知道呦,这就是外遇对吧。祈说过呢,男生不好好看着,就会像公鸡一样没有节操。」
「等、等等!奏,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啊,况且她还是别人的精灵使对吧?」
「...盯。怀疑。」
为什么我觉得我明明没做错事,却感觉好煎熬啊。
此时艾兰终于到了我前方「曦先生,我来收回提灯了。」
「嗯,这个吧,还给妳。」
「谢谢了。」
「妳要回山上是吧,我正好也要出村。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到叉道那边吧。」
「嘿嘿,好的,曦先生。」
...。
不,我说啊,奏妳那个『...果然曦曦外遇了吗』的眼神可以稍微放开我一下吗。
我感觉我的奏奏好感度正在飞速的下跌啊。
路边突然有妇人向艾兰打招呼「哎呀,早安啊,艾兰,也早安啊,旅行者先生。对了,艾兰,托妳跟魔法使大人的福,昨夜也平安度过了呢。还有上次妳教我的摇篮曲真是好用,我家小孩一听就睡着了,这几颗南瓜妳就带回去跟魔法使先生一起享用吧。」
一旁的铁匠也跟艾兰打招呼「早安啊,艾兰和旅行者先生。艾兰艾兰,过来看看这个!」
「欸!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菜刀工具组吗。」
铁匠害羞的摸了摸鼻子「哼哼哼,我听道艾兰想要时,可是加速做好了啊,拿回去和魔法使先生一起用吧。上次帮我清理烟囱的灰真是谢谢妳了。」
而收留我的樵夫此时也走出家门「旅行者先生,不先吃早餐再出门吗?对了,艾兰,这些柴拿回去吧,哈哈哈,这可是有香味的木材,魔法使大人会喜欢的吧。谢谢妳上次陪我家的小姐玩啊。」
人们一个接一个围在艾兰身边。
「早安啊,艾兰。对了,我的母亲最近作了新书啊,妳肯定会喜欢的,喏!接住!她说谢谢妳上次念故事给她听。」
「艾兰妹妹,我最近做了新衣服,妳要不要穿看看呢?」
「别忘了别忘了,还有这顶帽子啊,我可是认为很适合艾兰妳才连夜赶工作好的喔!」
「呜!」艾兰双手抱南瓜、一边的手臂夹着刀具组和衣服、另一边夹着提灯和帽子、背上背着木柴、嘴里还叼着一本绘本。
这时又有人来了「艾兰、艾兰,不嫌弃的话也带几颗我后院的橘子回去吧。」、「既然这样的话,也拿我家的葡萄吧。听说魔法使先生很喜欢呢。」、「对了,这里还有些鸡蛋,老伴,快拿些今天最先新鲜的鸡蛋过来。」
艾兰终于受不了了「这么多我拿不下啦!」
嘛,绘本掉下来了呢。
村民们各个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谁叫这个村子的大家最喜欢艾兰了呢。」
我们等了一会后,艾兰才好不容易拒绝完所有的村民。
「艾兰,这里的村民都这么热情吗?」
「是啊,我都觉得热情过了头。呼...太麻烦了。啊,不过不过我还是非常喜欢大家喔,大家就像是我的家人呢!」艾兰望向远方「以前我的父母被恶魔杀死后,就是这个村子的大家一直照顾着我。」
「是吗?说到恶魔,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啊。」
「这...这个。」艾兰有些吱吱呜呜「对不起,昨天让曦先生你吓到了对吧。虽然以前老师成功镇压了恶魔们,但是那些恶魔却每晚还是会出现...唉。」
每晚吗?
「每天数量都那么多吗?」
「是的,像昨天我不小心的事情也发生过好几次,幸好每次都被老师救了呢。」她尴尬的笑了笑「老师真的好厉害啊,我呢,也想成为像老师那么厉害的魔法使。」
「嗯。」
虽然我假装回答着她,但还是想着刚刚的话题。
这种量可能每天都出现吗,明明消灭了那么多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除非这片土地有一个不断产生这么庞大怨恨的源头。
只是这个推测就会把这里发生过战争或屠村的猜想覆灭了,因为哪怕是战争或屠村会有那么大量的来自地平线的恶魔诞生好了,但这也不可能是持续的,因为做为养分的怨念、恐惧、憎恨总有一天会耗尽。又不像是可以一直产生卢恩的人心。
...。
「昨天的最后一只感觉挺特别的呢,就是艾兰妳跟魔法使合力解决的那个人形的恶魔。」
「是吗?老师称呼他是带领恶魔的罪人喔,只要打倒了他,那恶魔入侵就算是结束了呢。」
是这样子啊。
罪人是吗?
我看向了奏,她或许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好了,艾兰,这边就好分开了,掰。」
「嗯,希望曦先生能尽快找到隐之村喔。」
我跟艾兰挥手道别完后,才放下一直伪装的笑容「奏,有什么要察觉的吗?」
「曦也感觉到了吧,那并不是恶魔喔。但是为什么他紧随着恶魔们出现?是因为他操控着那群恶魔吗,感觉不像呢。还是说是因为那些恶魔他才不得不跟在后头呢...不过曦,既然他存在结界中,一定也跟平衡有关,而且还是谁想忘记的记忆的钥匙。」
「嗯。」
「总之我们先按昨天晚上原定计划前往这个村落结界的边境吧。」
到了边境旁,我再次取出红绳各自绑在手腕上。
「奏,换我走前面可以吗?」
「按照曦的想法就行了呦。」
但是走着走着,我就不自觉的转过身跟奏撞在一起。
「啊呜!...呜呜...奏奏的鼻子....」奏欲哭无泪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有抓住时间停下。」我道歉的说道「不过就是这里吗,这下大概清楚了,这个结界是无法轻易出去的,会让人改变前进的方向。」
这就是绑着红线的原因,万一我突然消失了,奏可以立刻停下提醒我已经到了结界之外。
不过这样子看上去不是那种隐没入口的神域了而是正如奏所说的人制造的箱庭—『牢笼』。
「只是我有一点很不明白呢,曦。这个村子好像没有其他的出入口了,但是昨天魔法使先生却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他大概也是在做清除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的工作吧,那他为什么不跟艾兰在一起守在唯一的出口就好了呢?」
「奏是想说,另一个出口也许不在村子附近吗?」
「嗯!」奏点点头,望向那个被浓雾掩盖住的山顶「曦,我们先出去结界外吧,然后掩盖气息回到那里调查。」
出去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我走在前头在我转向时,奏提醒我走歪了、再一点点地慢慢调整直到离开。
如果接下来奏也要出结界的话,她只要跟着绳子就能出来了。
只是把奏留在里头还有一个目的,我们担心我们离开箱庭就难以回去,所以奏并未出来以做为结界内的定标。
而出来的对象是我的原因是因为奏不会被察觉,而会被察觉的我要让蝶的魔法使认为我已经离开了。
终于成功离开了结界。
那个写着蝶的界碑出现在眼前。
而且,
「...」
现在正是夜深时,明亮的月高挂在天空。
脚旁小径又恢复了无人通往的模样。
(如果界碑表示的是边界的话...)
我走向了写着蝶的界碑,在它的后头刻着我们一直在找的创造出这个结界的咒印。
拿出口袋中偷带出来的面包、却是半截腐烂的树根。
原来如此吗。
于是我再次回头,走入了那个被创造出的箱庭内—
跟着奏两人悄悄地回到了魔法使的树屋,确认了奏的眼神后我抱着奏小心地跳了上去。
树顶上是一望无尽的风景。
底下的村落清晰的可以看见只有一条能出去的道路。
而提灯中的蝶们依旧在挣扎着。
奏回头看向我们前来的方向「曦,我明白了,这个结界另一个出口在哪里了。难怪一直都找不到,因为我一开始以为这个树屋就是结界的核心,但我错了,这里才是第二个出口—」
***
我们到了魔法阵中央,比起那棵高耸的巨木,这里显得平淡无奇只有一个小小的树上开着花苞。
奏推了推那棵小树「曦,是实心的,不像这里其他的树一样,都因为要提供结界能量而变成空心的。」
「看起来在这里没有错了。」
这个箱庭—牢笼—的谜底就在这里了。
「奏,不用再让我潜行了。」
「嗯!」
一瞬间重新被这个世界察觉的我感知到了满满的恶意,附近的鸟突然全展翅聒噪的飞离。
前方像是来自深渊的声音纠缠住了我「恨...好恨啊....杀了,所以得把你们全杀了啊。」
那个被命名为罪人的家伙凭空出现。
全身脏污不堪,身上的穿著说是衣服更像是破布,他长长杂乱的头发更是遮住了脸而让人看不到他的双瞳。
是的,第一次我还因为没有事先察觉到他的气息而疑惑了一下呢。
毕竟我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东西的可是非常的敏感啊。
就跟这里的蝶一样。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结界的主人了吧—
「够了吧,你也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拔出童话崩坏对准了他「吶,蝶的魔法使,薛西弗斯。」
此时后方一个步伐慌张的接近,那个前来的人见到我像是被吓到一般「曦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刚刚感觉到有奇怪的气息所以过来了。这、这是—!?」
—他是另一个薛西弗斯。
跟前面那个满身脏污的罪人不同,身后薛西弗斯是奏和我在魔法使之馆见过的那位。
留着一头深褐色的短发和一双惬意的翠绿色双瞳,在左眼角还有一个泪痣。
魔法使的薛西弗斯。
魔法使的薛西弗斯看见了『罪人』后也吓了一跳「罪人!?怎么可能!!现在还是白天,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冷冷的回应「—毕竟你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啊。」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究竟现实和梦境哪一个才是本体,哪一才是倒影。
答案是皆是也皆不是。
他们两人互为里表,是同样的人但却拥有着不同的面貌。
魔法使的薛西弗斯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而全身颤抖「你、你在说什么,曦先生...我、我怎么可能是这个带领恶魔前来破坏村子的罪人!你说我们是同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知道他是带领恶魔前来破坏村子的罪人?为什么处理他的方式是让艾兰用失去记忆的魔法?如果他是带领恶魔的罪人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攻击我们?」
「欸?这..这个...」
「你难道闻不到吗?不,哪怕是我也闻到了,这股刺鼻的血腥味。身为人型精灵的你也早就发现了吧,这里土地下成堆的尸体到底是谁的!」
「我...我不知道...对,一定是那个罪人做的,我、我现在就解决他。」
解决?
是遗忘吧,你才在解决那个罪人的薛西弗斯时用的是失去记忆的魔法吧。
因为这里的尸骨是你杀的,而这个箱庭就是你制造的一个逃避你杀过人的幻境,并把自己的罪恶感舍弃,只有在夜里那个明白一切的你才会注视着过去的憎恨找上你。
「...」
但这不关我的事情,你杀了谁、你这么做的理由都跟我无关,但是—
「听着,薛西弗斯。我并不想也没有资格评价你的过去,然而你这样子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朝附近的一颗松树开枪、松树应声倒地,碎成粉末化成泥泞成为灰烬。
「看到了吗,薛西弗斯你的梦境该醒了,为了维持这个梦境,这片土地已经快撑不住了,到时你不醒也得醒而且更多的事情会难以挽回。」
「吵死了!这才不是梦境...对,一定是罪人那家伙的错吧,他欺骗了你。吾乃隐藏秘密之人,火、火的记号即为炎,燃烧吧,烧尽我眼前的一切。」他的手指向了罪人。
切!
我用终焉挡下了向罪人攻击的火焰。
尽管我现在还不是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从一开始的责任就是把你们拖出梦境,哪怕你们的愿望是在这么梦境长眠。
我身后的罪人的薛西弗斯一点都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喃喃着「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那些村民,可恨、真是可恨啊。所以只能杀了吧,所以我杀掉他们一点错都没有吧...」
那些村民?
接着罪人的薛西弗斯一个一个说着那些村民的名子「那些可恨的村民,汉尼拔、维克特、玛丽亚、乔瑟夫、玛雅、艾瑞克、路易、乔治、熏—」
他叨念的名子跟山底下那个村落村民的名子一模一样。
(...)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巧合吗?
诡异的令我错愕。
不...
我想起我离开结界时看见的那半截腐烂的树根。
如果我偷偷带出去的面包的原型是树根,那这些村民难不成也是也跟面包一样是假的,如果是,那这幻境里头的村民是什么变的?
隐隐约约,我脑海里拼凑了一个故事。
自愿留在火中的少女、不愿意放弃自己信仰的祭司。
是啊,奏跟我的故事有什么差别呢?
世间本是同一本质的事物以不同的面貌出现而已。
所以我举起了手,使用我的能力。
能够终灭一切—哪怕是把这幻境硬生生扯回现实的终焉。
四周祥和的景色一瞬消失。
白昼成为了黑夜。
青绿的松杉变回了原本的面貌,枝条萧条、满目疮痍。
大地就像火烤过般一片灰色。
这里的一切都是燃烧过后的余烬,在魔法的榨取下散发着最后的余温。
山顶上作为魔法使之馆的巨木也失去了长青,唯有那干枯的枝条上、一只只受困在提灯内的黑蝶撞着灯上的玻璃。
「他们才是真正的村民对吧,薛西弗斯。更正确地说,是那些被你杀死的村民的灵魂。」
为了继续给这个幻境提供能量,你在杀死他们后连灵魂都抽出加以利用。
这就是被魔法使知晓了名子的下场,即使死了灵魂也会被定型操纵。
这就是复活死者是禁忌的原因,因为你早就触犯了这个禁忌。
所以他们才如此怨恨、所以他们才在每晚滋养出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
而在这灰与黑的世界里,点亮色彩的仅有在我身后那棵开着花苞细瘦的小树和靠在其上宛如睡着模样的少女。
—艾兰。
然而跟在幻境中的健康活泼的她截然相反,这个艾兰全身伤痕累累、只能艰难又痛苦的呼吸,惨白的脸蛋诉说的她命不久已的事实。
魔法使的薛西弗斯渐渐消失和罪人的薛西弗斯重合了在一起。
曾经的魔法使喃喃着「假的...这是假的,不,我没有做错...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灵魂,对!我需要更多的灵魂维持结界,艾兰,放心吧,那是一个会让妳永远幸福的地方,不管这路上有多的少的罪恶,我都会承担。」
魔法使将杀戮的双瞳看向了我「所以去死吧,你也成为蝶吧。吾乃守护秘密之人,契印之名为泽,象征隐没、卡巴拉象征为生命而光的文字为曌,代表日月当空。上弦之月为胧,山岚为风,火、火的记号即为炎——」
他朗诵着无数咒印,在他背后浮现出无数魔法阵朝向了我。
「曦,他的能力我知道了,洞悉,了解万物本质的能力。」奏悄悄对我的说着。
嘛,的确是很适合自称是魔法使的能力呢,然而—
「我的能力也更适合被叫做精灵杀手。」
一声枪响、魔法凋零。
我朝着魔法使和艾兰伸出了手,触碰起了他们的记忆。
***
传说中,山顶上住着一个能实现一切愿望的魔法使。
小时候,我经常缠着妈妈讲有关那位魔法师的故事给我听。
「艾兰,妳还真是喜欢魔法使啊。」
「嗯!我长大后想成为魔法使的弟子呢。」
那是一段段有关魔法使的历险,正义的魔法使其实是传说中的精灵能够用不可思议的魔法击退黑暗。
想要雨水时,魔法使念一段咒语就有雨水。
想要植物长快点,魔法使念一段咒语果树就会立刻发芽。
念完故事后,妈妈总是唱着我最喜爱的摇篮曲哄我入眠。
「妈妈、妈妈,艾兰可以成为魔法使的弟子吗?」
妈妈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可以的,艾兰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成为魔法使的弟子。」
「那妈妈,艾兰明天可以离开家去外面玩了吗...我看到其他的孩子都在街上一起玩,对面樵夫家的女儿上次拿着一个很可爱的娃娃呢,艾兰可以跟她一起玩扮家家酒吗?」
妈妈的手停了下来、眼神不知为何难过的想让人哭泣「等艾兰长大后就可以了,现在艾兰还没长大所以不行。」
我假装听明白妈妈的话、点了点头「嗯!那艾兰明天也会把红萝卜吃光光,然后快快长大。」
但每当我假装睡着后,总是能听见妈妈的哭泣和爸爸的安慰。
「吉尔,怎么办!那孩子长大后该怎么办!带着那一双红眼,呜...呜呜....」
「没事的,安娜,没事的,只差一点了。等我们存够钱,就离开这里去永昼吧,那里是包容之城一定绝对不会相信那毫无根据的迷信。」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才让爸爸和妈妈这么难过。
我悄悄翻开童话书「传说中,山顶上住着一个能实现一切愿望的魔法使。」
只要我存够了钱,找到魔法使后一定能解决爸爸和妈妈的烦恼吧。
于是我小心地把零用钱省了下来,连买最爱的魔法使的故事都忍住了。
终于等到了小猪扑满装满的那一天。
这样就够了吧,这样一定就能请魔法使帮我实现愿望了。
在一天的早上,我趁着爸爸妈妈都去田里工作时,偷偷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数个我只从窗户看过的小孩正在玩耍,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了他们「那个...请问一下,魔法使的山要怎么走呢?」
但那个几个孩子看到我却吓了一跳「恶、恶魔!是红色眼睛的恶魔啊!」
甚至有的孩子拿起了石头「恶魔!滚开、滚开我们的村子!」
「我..我不是恶魔!」
呜!好痛。
一个石头砸中了我的额头。
我只能转身逃跑,身后传来那些孩子兴高采烈的声音「太好了!我们赶跑了恶魔!」、「我们守护了村子,哈哈哈,果然正义必胜。」、「滚出去!恶魔,再来的话小心我们这些魔法使的伙伴杀死妳!」
怎、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找到魔法使。
对了,妈妈说她魔法使的故事都在杂货店里买的,那一定去那里就能知道魔法使在哪了吧。
杂货店里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在看店。
我凑了上去「那个、那个!」
「唉唷,听声音上去是个小姑娘啊,我以前从没有听过妳的声音啊,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这个村子的商人吗。抱歉啊,奶奶的耳朵不太好,妳写在纸上说妳要什么。奶奶我马上戴眼镜看看。」
太好了!
我连忙在纸上写上我要寻找魔法使的大字。
「好了,让奶奶看看—」但是慈祥的老婆婆戴上眼镜后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恐惧的看着我「恶魔!给我滚出我的店里,这个村子里怎么会有红眼的恶魔!滚开!快滚开!」
「可是,我想找—」
我话还没有说完,奶奶就拿起了棍子朝我挥来。
我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在中途不小心撞到了放著书的货架。
一本书掉在我前方,
标题的大字有如洒落的墨水一般摊开『魔法使消灭红眼恶魔』。
......
一路上我躲躲藏藏,弯下腰、低下头害怕别人看见我的眼睛。
「喂!」
「...」
「喂!我叫妳啊!」
我小心的看看周围,没有别人才不安的转头朝向后方。
是樵夫家的女儿。
她看见我后立刻高兴地大喊着「我找到妳了,妳就是传说中红眼的恶魔对吧!哼,就让我这个未来的魔法使消灭妳吧。」
「等、等等...」
「别跑啊!恶魔!」
她带领着几个孩子追了上来,抓住了我、拳打脚踢。
我只能不停地哭泣、求他们放过我「我不是恶魔啊!呜、呜呜,我真的不是恶魔。」
其中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你们看她的怀中,是不是抱着什么?」
「啊!是呢。」樵夫的女儿用力的夺走了我怀里的小猪扑满「哈哈哈,恶魔也会存钱啊。」
「不行,请还给我—」
这是我为了实现爸爸和妈妈愿望所存下来的钱。
「恶心死了!」樵夫的女儿用力撞倒了我,随手把我的小猪扑满砸了出去,扑满撞到了墙壁,里面的钱洒了一地。
「呜...呜哇哇哇!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妈!」
「吵死了,恶魔怎么这么弱,一点都不好玩嘛。」樵夫的女儿重重的推倒了我,然后招呼她其他的伙伴「走!我们去杂货店买零食吃吧。」
只留下我一个人。
好痛...刚刚被打的地方好痛。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真的是恶魔吗?
「对了...钱、给爸爸和妈妈实现愿望的钱。」
我像一个游魂般走向小猪扑满被砸碎的墙壁那,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捡起一个又一个零钱。
然后在积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呜..呜....呜哇哇呜哇哇哇!」
「那个,妳怎么了吗?」
一个拿着厚重书本的大哥哥看见了我而停了下来,我连忙低下头。
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我。
「啊,真是糟糕呢,妳是在这里摔了一跤吗?钱都撒了一地啊。......吾乃洞察事理之人,结为连系,象征万物的还原,回复你们原本的模样吧。」
...!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撒在地上的钱浮了起来,不仅如此,连小猪扑满的碎片都飘向了空中。
我不由得把眼睛追了上去—
在那个大哥哥的手上,钱币们聚成了一团、接着小猪扑满的碎片包住了它们,重新变成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小猪扑满。
而大哥哥脚下的是、只在童话故事上能看见的魔法阵。
魔法使的魔法阵...。
大哥哥温柔的把扑满放在我面前,然后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一瞬间我身上的伤口和疼痛也全部消失了。
大哥哥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心一点,可别再跌倒了喔。」
小猪扑满上一点碎掉的痕迹都没有。
「魔法使!你是魔法使。」
魔法使哥哥露出『糟糕了,被抓到了』的苦笑,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抱歉,替我守密啊,毕竟我不希望跟其他人有太深入的接触。」
此时我才发现我正在盯着魔法使看。
对了...我的红眼、会被认出是恶魔。
我连忙的低下了头。
「欸?妳怎么了吗?...!?不会是哪里还受伤了吧。等等,我马上帮妳治疗。」
「不,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我的眼睛是红色的、是恶魔,所以...」
「不,没事喔。」魔法使哥哥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虽然是有红眼之人会招引黑暗毁灭世界的说法,但是那只不过是无稽之谈。而且我觉得妳的眼睛很像兔子,很可爱呢。」
「兔子...?」
「妳不知道吗,我下次带给妳看看吧。」
「真的吗!魔法使哥哥,我们下次还可以再见面吗?」
「嗯,妳可告诉我妳的名子吗?名子能将万物定型,这样无论妳在哪里,我都找的到妳。」
「艾兰,我的名子是艾兰。那魔法使哥哥的名子呢。」
「蝶,我的名子是蝶。」
这就是我和老师的相遇。
第二天老师如约而至,带给我看了什么是兔子。
「这就是兔子啊,眼睛跟我一样是红色的呢。」
「是啊,艾兰觉得这个小动物会是恶魔吗?」
我用力的摇着头。
「就是这样,所以艾兰妳也不是恶魔,放心吧。」
「魔法使哥哥,对了,这个!」我把小猪扑满递给了老师「这是艾兰存的钱,艾兰想要实现爸爸妈妈的愿望。」
「...」老师苦笑的有点不知所措「艾兰知道魔法的基本是什么吗?」
「是可以实现任何的梦想吗?像是需要雨时可以随之招唤雨水先生呢。」
「不。」老师摇了摇头「魔法的基本平衡,拿艾兰说的雨水当作例子。现在多降的雨不可能是靠魔法凭空诞生的,一定有别的地方分出雨水,所以说解决一个村子缺水的问题往往是用另一个村子缺水作为代价,越大的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如果擅自实现艾兰父母的愿望的话,说不定远方会有谁会因而不幸吧,小事还好但如果是大事的话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持。」
「...」
我难过的低下头「所以艾兰爸爸和妈妈的愿望连魔法使哥哥都无法实现吗?」
「是的,毕竟我需要保持中立啊。但是我可以教艾兰关于世界的道理,这样艾兰妳说不定可以靠不使用魔法的方式实现妳父母的愿望了呢。艾兰妳想学吗?」
「嗯,老师!以后魔法使哥哥就是我的老师了。」
老师总是带我看这个村庄以外的世界有多广阔。
像是遗骸、精灵、统领四方的五领骑、守卫边境的边境守卫团、在地平线盛开的未名之花与实现愿望之地。
世界充满着很多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们一起种了爸爸给艾兰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期待它将会开出美丽的花。
我们一起研究了不用魔法也成实现愿望的方法,悄悄的帮助了村子里的大家。
虽然老师一直说魔法不是无所不能,但在我眼中老师就是无所不能。
「等我这个关于结界的实验完成了。我想去寻找一个传说中有一切知识的村子。」老师微笑的说着「那里肯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那么艾兰也想去!艾兰可以陪着老师去吗?」
「那个村子只有精灵有办法进入啊。」
「呜...」
「不过我就等艾兰长大再去吧,看来得找出怎么让人类也能进入隐之村的方法了啊。」
「真的吗!老师。那艾兰会努力快点长大的。」
如果每天就像今天一样该有多好呢。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村子的大人找上了我家。
有人怀疑的问着爸爸「吉尔,我听说你家的附近出现一个红眼的恶魔,请问你知道什么吗?」
有人不安的问着妈妈「安娜,我家的孩子...啊啊,也许是她看错了吧。她说妳家住着一个红眼的,是真的吗?」
「喂!吉尔,别闹了,这边每户人家都收查过了,你的房子也该检查吧!」
「安娜,听我说,别被他们小孩的样子骗了啊!那是那些来自地平线的恶魔寄宿在人的身体里人才会有红色的眼眸。」
「吉尔,真的够了!别说我怎么可以擅自闯入你家!万一这里面有一个红眼的恶魔呢!我的孩子可是会有危险啊!」
「安娜,妳说妳几年前孩子流产了是假的吧!如果那是个红眼的恶魔可是会害死村子里的所有人!」
爸爸和妈妈每天的叹气声越还越多。
我开始恐惧起外头的敲门声。
终于有一天,爸爸在晚上叫醒了我「艾兰,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
「是啊,爸爸和妈妈要带艾兰去永昼了。」
「那个那个,艾兰可以留下讯息告诉魔法使老师艾兰搬家了吗?这样魔法使老师才有办法找到艾兰。」
妈妈噗哧一笑「当然可以。」
于是我在最喜欢的卡片上写上『老师!艾兰要搬家去永昼,但是老师还是要来找艾兰喔!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坐那个老师说过不用马就能动起来的车吧。一定要来喔!艾兰会等老师的。』
我们趁着夜色出发,爸爸妈妈让我躲在车后的布下,却在要离开村口时四周亮起了火把。
为首的樵夫先生狠狠的瞪着爸爸「吉尔!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跟安娜去别的村去买卖商品。」
「那可真是晚啊,怎么这么晚出门。」
「正好到那里时会赶上市集呢。」
「别胡说八道了!吉尔。」樵夫先生的怒吼让我不禁发抖了起来,只能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樵夫先生继续说着「既然是去市集,可以让我们检查你的货物吧。听你家隔壁的老汉尼拔夫妇说,他们在墙上偷偷挖了一个洞,看见里你们养着一个红眼的恶魔啊。」
「切!这是我的财产,警告你们不要动。」
但樵夫先生只是冷笑着「路易、乔治,抓住吉尔!让我看看他的马车后藏了什么。」
爸爸的惊呼、妈妈的哀号,接着马车的布被拉了起来,我被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看!吉尔!这是什么!!」樵夫先生用力甩了我一巴掌「一个畜生!吉尔,你养了一只恶魔。」
爸爸连忙抱住了我「维克特,求求你了,放我们走吧,我们不会再回来的,我发誓!求求你了。」
「哦?是吗。你们走可以,但这个小畜生要留下来,最近我的老婆重病了!肯定是她诅咒的对吧,只有杀死她玛丽亚才会好起来。」
「我,我没—」
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谁准妳可以说话的,恶魔!乔治,把我的刀拿过来,我杀了这个恶魔我老婆的病就会好了吧!」
「住手啊!维克特。」爸爸挡在我面前,但樵夫先生毫不犹豫的把刀刺进爸爸的身体里。
妈妈抱着爸爸哭喊着「吉尔、吉尔!维克特,恶魔,你这个恶魔杀了吉尔啊!」
但妈妈却被狠狠打了一下。
杂货铺的老板甩了甩拳头「闭嘴,你们庇护这只红眼的恶魔那么久了,你们该不会也是恶魔吧。对!只有恶魔之血的人才会诞下恶魔,各位!把她也杀了。」
妈妈也在我面前倒下了。
红色的血弥漫的到处都是...
是我、是我害爸爸妈妈死了,我是个恶魔,果然我是个恶魔对吧。
「呜,爸爸!妈妈...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吵死了,恶魔,现在就送妳跟妳的父母上路。」樵夫先生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举了起来「小鬼,轮到妳了。」
「等等!维克特,先别杀了这个小鬼,你知道南域有个传闻吗?红眼之子能将砂土变成黄金。」杂货店的老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荒唐!怎么可能,再说了,我妻子可是被这小鬼诅咒生病了啊!不杀了这个恶魔我妻子该怎么办。」
「维克特,别忘了,你妻子的药钱都是跟我借的啊。」
「切!我知道了,要是这个小鬼变不出黄金,我会立刻宰了她。」
于是我被关进了铁笼之中,那些大人在我的笼子里放了几块石头。
杂货部的老板瞪着我威胁「恶魔,妳变不出黄金的话!明天就让妳死!」
「...」
夜深时,所有村民都离开了。
老师出现在了我面前「对不起,艾兰,我不能插手,因为我必须中立。」
「老师...艾兰的爸爸死了啊、艾兰的妈妈也死了啊。」
「......对不起。」
「呜!为什么,为什么艾兰生下来就是个恶魔,才害死了爸爸妈妈,这都是艾兰的错!呜呜呜!」
「不,不是的。艾兰妳不是恶魔,这是...这不是妳的错啊!」
「说谎!老师这个骗子!那么艾兰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为什么艾兰还活着!这双眼睛艾兰不想要了!」
「住手,艾兰!」我试图挖出自己的眼睛,手却在空中就被风捆住,老师的眼中仍一脸悲伤「艾兰,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我会用魔法让妳伤害不了自己的,抱歉了...」
「...」
老师叹了口气,把手穿过铁栅栏放在石头上、石头变成金色的了。
「明天我还会再来的,艾兰。」
隔天大人们看见发光的石头高兴的舞蹈了起来。
「看吧、看吧!我早就说红眼之子能点石成金了。」、「这下子我们村子不是发达了嘛!」、「糟糕,这么多黄金该买什么好啊。」
「切!」樵夫先生重重的再把一块石头扔在我身上「恶魔,妳哪一天变不出石头,我就哪一天就宰了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早上孩子们朝我扔着石子「她就是恶魔对吧!」、「哈哈、哈哈,正义的魔法使会制裁妳的。」、「去死去死!爸爸说了,妈妈生病还没有好都是妳害的!」
下午大人们会对我拳打脚踢「哼,区区的恶魔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喂喂,别把她踹死了,这小鬼现在可值钱了。」、「是啊,说起来如果她生出的孩子也是红眼的话,会不会也能变出黄金啊。」、「喂,你别想太多了!....不过她再长大一点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呢。」
只有黄昏后才是属于我跟老师的时间。
但我已经决定了,不论老师说什么我都不再理会了。
「艾兰,妳有好好吃饭吗?吶,变瘦了呢。」
「...」
「没事的、绝对没事的,总有一天会有人救妳出去的,相信我...请相信我。」
「...」
「妳知道吗?艾兰。我们一起种的种子发芽了呢,太好了...太好了...」
「...」
「对不起,艾兰,对不起,对不起,呜...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做,对不起啊!」
「...」
每当晨曦一到,老师就留下黄金离去。
一只毛毛虫误闯进我的笼中,我连忙将牠改变了方向。
毛毛虫先生,那里才是你的家啊。
杂货部的老板看见了我「喂,我说这小鬼是不是变瘦了了啊!不养肥一点可是会死的啊!...喂!小鬼!我叫妳吃东西啊!让妳吃妳就给我吃!」
食物被硬塞进了我的嘴巴。
毛毛虫先生爬上树上后一动也不动,是不是死掉了。
不行啊,要活下去,活着才能变成蝴蝶先生呢。
樵夫先生经过我旁边,开启铁笼一脚踢在了我的肚子上「死小鬼!看见妳就是欠扁,给我好好记住!现在这一脚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杀死妳的,记住,妳这个恶魔!!」
太好了,毛毛虫先生没有死掉呢,毛毛虫先生变成了蛹。
加油啊,毛毛虫先生。
只差一点就能变成蝴蝶离开这个地方了。
一个孩子朝我扔着石块「恶魔!滚开!滚出我的村子...切,都没反应,好无聊啊,妳这家伙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啊。啊,还真的是恶心的东西。」
小小的蛹在我面前被抓了下来,不停的挣扎着。
「等等、住手!请你放回去,求求你...呜、呜呜,求求你了!」
「噗哈哈,妳看,我就把它放在这里——去死吧!」
溅出的汁液,就像那天的血。
一只没能成功羽化的蝶死在了我面前。
黄昏时,老师依旧来了。
「艾兰,今天还好吧。对不起..怎么可能会好呢。听我说,我们种的种子现在已经长出很多叶子了,虽然是我用了魔法加快了它,不过它的叶子还是很漂亮呢,我带来一片妳要看看吗?」
「老师...」
「欸?....艾兰!?艾兰妳怎么了吗!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师是魔法使对吧,魔法可不可以让人复活吗?」
「...艾兰,魔法即为平衡。一个人的生命只能用另一个人的生命代替,但是那是仅限于灵魂还没有归还前的状态,人其他生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灵魂,没有灵魂的肉体就算复活也只是躯壳而已。」
「我明白了。老师,等到艾兰死的时候,老师可以把我埋在我跟老师种的那棵树下吗?那颗种子是艾兰的爸爸送给艾兰的,这样子艾兰死后就可以永远跟那棵树在一起了。这样哪怕因为艾兰是坏孩子,妖精不让艾兰过去找爸爸妈妈也没关系了。」
「不..那,可恶...没事的,艾兰,艾兰是好孩子啊,所以一定可以到妖精旁边的,而且在此之前还可以活好久好久,直到变成了妈妈、变成了奶奶才会到妖精的身旁啊。」
「嘿嘿,那老师,艾兰可以变成魔法使吗?艾兰也想成为魔法使。像故事中的魔法使被大家喜欢着。」
「可以的、可以的喔,艾兰。对、对了,等妳出来后我们一起到隐之村吧,那里肯定有教妳怎么成为魔法使的方法。」
「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天,我把老师变的黄金全塞进了关我的铁笼子底下。
第一天大人们纷纷地说我只是状态不好,接着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喝醉大人们打开了铁笼的门「臭小鬼!现在给我变出黄金,现在立刻!」
「...」
「死小鬼,说话啊!给我说话,快给我变出黄金!可恶,饿了妳两天连说话都不会了吗?」
棍子重重的砸在身上,第一下很痛、痛到差点哀号,但第二下之后就觉得还好了。
大人们咒骂着,抓起我摔向地板。
直到有人喊出「别打了,要是她明天再变不出来,就把她拿去喂狗吧。这对恶魔刚刚好。」
我再次被丢在铁笼中。
是啊,艾兰是个恶魔呢,但他们也是恶魔吧,只是没有红眼睛的恶魔而已。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啊啊,天空中蝴蝶们飞舞。
那只没能羽化的毛毛虫先生没有死掉的话,是不是也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呢。
我张开口,却有血吐了出来。
我想起了妈妈死前的画面,艾兰也会像妈妈一样死掉吧,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经快要不行的事实...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就是因为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死掉才把金块藏了起来。
魔法能创造出黄金,那相反呢?是不是也能把黄金变成我所需要的魔法。
「蝴蝶蝴蝶,飞吧,天空才是你的归处喔。」
我忍着痛颤抖的爬了起来,将藏起来的金块在自己周围摆成一圈,沾了沾自己的血在金块上涂了曾看过老师最初对我展示过的魔法—复原的魔法阵。
手伸向了那个未能羽化成蝶的尸体。
「吾乃洞察真理之人,艾兰代表生命,羽化成蝶吧,代替我的最后的最后在天空飞翔。」
说完,一阵晕眩。
最后看见的是一个一只向天空飞舞的曼妙蝴蝶。
「...」去吧,飞吧,代替不能飞行的我飞向妖精的身旁。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谁的哭泣、谁打开了铁笼、谁抱着我飞奔、谁不停的呼唤着我的名子。
再次睁开了眼时,周围不是铁笼,我虚弱的靠在一个开着花苞的漂亮小树下。
扶着我的是老师,一脸悲伤的模样让泪珠滑落在我脸颊。
「老师,艾兰死掉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是不会让妳死的,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应该早点出手,就算把这个世界用的天翻地覆也无所谓,连妳都能伤害这个的世界就算失去了平衡又怎么样!这种世界就算毁灭也罢啊!呜..可恶!可恶啊!」
「嘿嘿,老师,不要哭啊。艾兰,艾兰只是变成了蝴蝶而已。」
「蝴蝶?」
「嗯,变成蝴蝶后,妖精就不会讨厌是恶魔的艾兰了吧。就、就能再次见到爸爸妈妈了吧。」
「这个、可恶!可恶!别说话了,艾兰,活下去,妳不会死的,活下去吧。求...求求妳了。」
「对不起了,老师,艾兰在最后时跟老师赌气了。但不是老师的错喔,老师也能变成蝴蝶自在的飞翔就好了呢。」
「艾兰...艾兰!艾兰醒醒!...醒醒啊!」
母亲的摇篮曲在脑海里拨放着,一只蝴蝶正穿越着无边的大海前往远方。
......
...
「艾兰,拜托了,醒醒...求妳了!...对不起,请妳活下去,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那天魔法使向这片土地施展了诅咒。
用鲜血的尸骸浇灌着树苗诞生出红色的花苞。
村民恐惧着、求饶着,他们不知道首次碰见的魔法使竟然比恶魔更像恶魔。
把他们灵魂装进了提灯、用他们血肉滋养着土地。
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如蝶一生般转瞬即逝的幻境。
然后蝶的魔法使将这片土地的过去连同自己的记忆一并封印了起来。
只乞求女孩再一次露出笑容。
于是无所不能的魔法使唯独不能复活死者,因为这里从创造之初便是献给死者的乐园。
然后,
女孩在温暖的床上醒了过来「欸欸欸!?这、这里是...!?」
「妳睡迷糊了吧,艾兰。」
「欸欸欸!老师?我怎么躺在老师的床上里,呜呜呜,好害羞啊。」
「唉...妳刚刚吃完晚餐倒头就睡了忘记了吗。」
「...对吼。呜,谁叫村子里的大家真的给了太多东西了啦,艾兰这样会变成胖胖的艾兰。」
「哈哈,因为大家都很喜欢艾兰啊。」
「嘿嘿,艾兰也很喜欢村子里的大家呢,在爸爸妈妈被恶魔杀死后,就是村子里的大家跟老师帮助了艾兰。」
窗外,一只重获新生的蝶飞舞着。
「呜...不过刚刚艾兰做了很奇怪的梦呢。」
「什么梦。」
「很悲伤、很悲伤、很寂寞、很寂寞的梦喔。艾兰的爸爸妈妈被一群恶魔杀死了,而艾兰也被称作恶魔,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因为现在有老师在这里嘛!」
***
我中断了跟艾兰与蝶的魔法使的共感。
蝶的魔法使跪倒在我面前「都是我...呜呜啊啊啊啊,都是我啊...艾兰、对不起...对不起...」
挣扎着即将消散的身体爬向艾兰。
吶?
你们真得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你们真的觉得在此故事就要结尾了吗?
我扫视远方挂在巨树上的提灯里的黑色蝶们。
刚刚我共感的对象不仅有艾兰他们、更有这数以百计的黑蝶—那些被关进提灯中村民们的灵魂。
所以你们恐惧着、你们憎恨着,所以才在每晚诞生黑暗。
但这些不都是你们先施加给一个小女孩的吗?在你们生命的最后,你们依旧想选择对这个世界降下诅咒吗?
黑蝶们沉默了,然后终于有一只开始拍动翅膀,黑色的鳞粉脱落露出底下的五彩斑斓,剩下的蝶也纷纷追随着第一只的步伐。
——请尽管利用我们吧,传闻中的死神大人。
是吗?
——是的,这就是我们赎罪。
于是我把蝶群放了出来,
蝶群围绕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化成漩涡。
我用着蝶群最后的力量重制了幻境—当然我无法使用魔法。
但是无法使用不代表就不能借助他人的力量完成魔法,这就是奏口中的『理论上』。
就像我只能移除积木,但是要是有一个别人完成的恰到好处的作品,我也能借由移除几块积木把这个作品改成我想要的状态。
而这些蝶本身就是这位蝶的魔法使创造幻境的基石,基石有了,那我只需要雕刻成我想要的形状。
然后枝条再次染上绿色,然后温暖的日光再次照了下来。
幻境重现。
艾兰睁开了双瞳「老师,艾兰的梦好像醒了呢。」
「欸!!?......嗯,啊,没事,继续睡吧,还有一段时间,还不用醒过来也没有关系。」
「嘿嘿,是吗,老师。艾兰啊,艾兰很高兴成为了老师的弟子。」
「我也很高兴成为了艾兰的老师啊。」
「老、老师...艾兰看起来要先走一步了喔,掰掰。」
「嗯,梦醒的世界再会了,艾兰。」
消失的两人,散发光粒。
在光芒消失,世界重新被灰烬覆盖时,两只蝴蝶悄悄的出现他们消失的地方,彼此依慰着前往远方。
***
回到了村落,里面早已一片萧条。
断垣残壁,彷若能看见一场血腥的杀戮曾在这里哭号。
唯有无数的蝴蝶飞舞其中,牠们或许就是我们曾经见过的村民吧。
在生死颠倒的箱庭里,黑夜成为了白昼、白昼成为了黑夜;人成了蝴蝶、蝴蝶变成了人。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幻境结束后的现在,现实的一切都因为箱庭的完美而付出代价。又或是因为现实太过残酷了,才让我们创造出完美的箱庭呢。
奏紧紧地跟在我的身边「红眼吗...」
「是啊。」
我点点头。
在过去人们认为末日里降生有着红眼的孩子是不详的存在,他们会吸引黑暗最后毁灭人类,于是开始了毫无缘由的歧视、咒骂、甚至是猎巫—
「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人类值得救赎啊,奏。明明那些孩子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承担人类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恐惧。」
「嗯..是啊,曦。但是我正因为如此才认为有人类值得被拯救喔。」
「欸?」
「因为即使是严寒的冬日,也有像曦这样的温柔在,所以我相信在春天来临时,这份温柔一定能让春天的世界五彩斑斓。」
「...那是妳太看的起我了。」
我只是与其活在没有妳的春天更宁愿待在寒冷的幻冬之中。
如果我站在刚刚蝶的魔法使立场,也会选择以一切做为代价延续自己的梦境吧。
「曦有听过希腊版的伊邪那美命的故事吗?」
「妳是说奥菲斯吗?」
希腊神话中,连神都能打动的音乐家,他的妻子死后,悲痛欲绝的他前去冥界找到了冥王并用歌声唤回了他的亡妻,只是冥王耳提面命奥菲斯在一路上千万不能回头看自己的妻子,然而奥菲斯却还是在快要离开冥界时忍不住好奇心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是的,奥菲斯转头之后发现妻子消失了,于是只能孤独的回到生者的世界。」奏露出一贯的肯定笑颜「同样是还活着的丈夫为了拯救亡妻而到了冥界。虽然过程有些不同,伊邪那岐命是转身看见腐烂的妻子而吓得逃跑、奥菲斯则是转身看妻子时却发现妻子消失了只能独自回到人世。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故事最后都是生者依旧是生者而死者依然是死者,很奇怪吧?明明当时东方西方相差那么远,却有类似的故事。」
「奏,是因为挖坟的关系吗?」我疑问着「过去的人因为过于想念死去的亲人,于是动手刨坟,却看见的不是开始腐烂的尸体就是只剩骸骨的空墓,所以尽管相隔遥远才诞生了类似的故事。」
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曦。生死的界线被打破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事。像是在牡丹灯笼中,丈夫与亡妻夜夜相见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也被带入黄泉。生者就该待在生者的世界,死者就应该去往死者的国度。所以我们才需要葬礼作为送别死者的仪式、所以我们才需要墓碑作为人世和黄泉的界碑。」
「—只是曦,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伊邪那岐命明明那么的强大却看见了腐烂的亡妻后就放弃了拯救她、奥菲斯明明都到了冥界为什么不能再回头拯救一次?」奏落寞的笑回望刚刚的村落「我啊,是这样想的,在他们去冥界见到他们的妻子之前,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妻子都还没有死亡。」
「..还没有死亡?」
「是的,直到他们确认腐烂的尸体和空荡的墓棺后,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妻子才真正的死去了。所以伊邪那岐命在前往黄泉之前认为自己的神力能带回妻子、所以奥菲斯在到达冥界之前认为自己能凭歌喉唤醒妻子。但当他们见到死去的妻子的一刻才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将死者带回生的世界了。伊邪那岐命并没有逃跑而奥菲斯也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无能为力了。」
奏小小的手轻轻按在了胸膛上。
「而冬天的世界也是这样啊,生者的义务就是在春天苏醒把死者留在冬日长眠。」
「奏...」
我明白她的隐喻,但是我宁愿装作我不明白。
至少、
至少让我在沉眠于在这飘着温柔之雪的谎言一段时间。
回头仰望,地平线早已传来春日的预警。
而两只蝴蝶飞舞着,散发着一灰一白的光粒朝向远方。
尽管明知这是幻想,但我仍为牠们祈求着,牠们将跨过高山和大海直到那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