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的火焰延伸进森林,蔓延成一片火海,包裹了往昔的家园。
猩红的月光向泥泞的沼泽。
逃窜的脚印,遍地的鲜血,无一不昭示着逃亡的惨状。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封魔世家,自此,一夜除名。
“刚才我看见一个小子往这边逃了!大家快搜!”
嘈杂的人群彼此交流数句,又一次踏上血腥的征程。
森林深处,偶尔传来求饶与哀嚎,那是封魔子弟的哀鸣,恐惧和黑暗逐渐吞噬潜藏在沼泽下少年的内心。
现在,出去,也是死,不出去,也迟早会被泥沼淹没。
“快跑!”
父亲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将少年推出很远的距离,自己却死于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的屠刀之下,那场景还是那么的历历在目。
明明我们已经在退让了!
少年的世家放弃并入四大家族,放弃领土,放弃争端,选择了隐退。
可是为什么,还是……还是选择屠戮殆尽!
他不明白,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明明都是强大的封魔师,可是,为什么?
就连一点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叛徒!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
可是,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仍旧未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报仇了。
现在的他,也身负重伤,尤其是胸口被一道符印贯穿,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在沼泽地里了。
随着进入沼泽的深度越深,呼吸用的芦苇口也逐渐被沼泽淹没,缺氧,深度带来的压力,一切的一切都在让意识开始消散。
不甘心,不想死,复仇!复仇!复仇!活下去!
从小学尽礼义忠良,学会感受世间美好,融身于自然,追求术法奥妙的他,此刻却无能为力!
“我,愿用灵魂,愿意献祭我的一切,愿意放弃主人身份,签订血契,以成复仇之路!”
少年封魔师一脉最强大的术法就是契约之术。
不过,如若契约平衡被打破,召唤之物将难以控制,沦为祸端。
少年清楚这些,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无论召唤之物为何,都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吧!
沼泽之中的血液开始向着一个方向汇聚,最终凝聚成一张黑色的法纹,烙印在少年的眉间。
昏迷间,少年隐隐感觉,一股向上的力拉着他离开了沼泽。
不过,这却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
漆黑的夜已过,却并未迎来黎明。
睁开眼,少年再度见证了何为人间惨剧。
昏暗发霉的地面上,是一排排整齐的头颅。
往昔的画面终究沦为了极大的痛苦与绝望。
那一瞬间,他张开嘴,却忘记了如何嘶吼,喑哑的声音好像烂掉的破提琴发出的嗡鸣。
血丝顷刻遍布了他的双眼。
他想握紧双拳,但是,四肢传来的麻木感仿佛在告诉他,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被挑断手筋脚筋的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现在的他宛若一摊烂泥,被随意的丢在地上。
出口处的门,甚至都没有人关,半掩着的,任由外界的光照射进来。
家族上下,五百余口,除了他,无一人生还。
泪水、血水、泥浆混作一块。
肺部沉积的泥污宛若一根根细刺,一遍又一遍的给予着他痛楚。
一切,都没了,包括复仇的最后希望,此刻也幻灭了。
自己那个时候明明感受到自己有召唤出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到头来,一场空罢了。
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多么希望,有什么人愿意帮自己那么一把。
可是,昏暗幽寂的房间里,没有人会回应他。
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死去吧。
流血过多也好,筋疲力竭也好,悲伤过度也好。
死亡,竟成了唯一的解脱。
眼皮愈发沉重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深深的自责着,没能给大家报仇,就这么狼狈的,见证了所有人的离去。
————
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冰冷且刺骨。
陌生的人群围着自己,眼中满是贪婪与骄傲。
吵吵闹闹的讨论着什么。
“法成,阵起!”
熟悉的阵纹升起,那是风家世代坚守的秘密。
他清楚的记得,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无所谓了。
没杀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最后的价值——作为那个大恐怖存在的祭品。
那东西,书上不会有记载的。
他们都不知道,那究竟意味什么。
少年笑了,猖狂的笑了。
都头来——都是失败者!
守护世家,每年都会献祭数十名封魔师才能稳住封印的存在,如今将重现人间。
复仇,杀戮,血,死亡。
少年的眼里没有任何光彩,漠视着下方的众人。
生命开始不断被抽离。
作为家族最后的血脉,那种存在必会先解决掉自己吧?
无所谓了,只要能复仇。
十字架上,少年半扬起头,盯着头顶上方,风云变幻,漆黑的虫洞缓缓被开启。
一道又一道羸弱不堪的银色锁链开始崩裂。
“那就是「布卡多」吗?”
那是一朵紫金色的花,十七瓣花瓣,无根,悬而立。
仅仅有巴掌大小,气息内敛,却宛若圣物一般。
也就是下一瞬,小花穿透了空间,出现在了风叶的面前。
透明的根系自花朵的底座开始生长,蔓延,一寸一寸的刺进风叶肌肤,融入风叶身体的每根血管。
紫金色的小花之上,淡淡的红色雾气开始翻腾,涌动。
生命在快速流失的同时,少年却已经放弃了任何抵抗。
凭他这幅身躯,挣扎又如何?
黑色的符文伴随着风叶的绝望开始滋生,开始扩散,沿着「布卡多」的根系,附着,延伸,直到将整朵花吞没。
少年扯断了附着在手腕处的根系,鲜血淋漓,却又快速愈合。
此刻的他,左半边脸已经被黑色完全吞没。
这是恶魔化的标志,也是封魔世家世代对抗的东西。
魔,滋生于混沌,喜以人类情感为食,易生暴乱。
封魔者,修神法以降魔,庇佑人族安定。
“什么滋生于混沌……都是,骗人的。”
少年清晰的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堕入魔道,而这魔,就是自己本身。
封魔世家,也不过是一群,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家伙。
“我也渴望向人求救,但是回应我的,只有我自己的绝望。”
少年看着台下的人,弹指间一道漆黑的火焰便烧穿了一人。
融合了「布卡多」的少年,身上居然也开始生长出「布卡多」的花朵。
随着死去的封魔师增加,「布卡多」也开始出现在死去的人身上。
一朵,两朵,紫金色的小花连锁反应般,出现在所有生灵的身上,树木,草地,动物,城池。
每一寸土地都被这种花所占领,充满。
又一场轮回结束。
落日余晖下,一人孤单的坐在紫金色的花海中,静静的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布卡多」盛开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布卡多」,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该有多好啊!”
紫金色的花海伴随微风摇曳。
生命的尽头,风叶散尽了所有的执念,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紫金色的小花则是沾染了少年的气息,在无尽的时间里,又回到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又是一场轮回结束。
“又是这种味道。”
花,已经有了意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轮回了,它再次品尝到了人类最为敏感又强烈的情感——绝望。
人类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事,迎来同样的结局。
与其说它是一朵花,倒不如说它是这个世界的重启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