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了，双重意义上的。
风叶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少女，不禁深深叹息。
现在这个状态，想要移动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或许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虽然随意查看别人的记忆，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想要回答别人的问题，恐怕也就只有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回答才能让对方满意吧？
风叶思索片刻，挑选了一种最为柔和的读取记忆的方式。
趁着她睡着的这段时间，只能尽可能多的去了解她的过往了。
风叶咬破手指，红色的血液凝固在半空，化作数道符文，没入杨桃的眉心。
风叶的一道神念随之分离出一缕。
伴随着符文深入杨桃的意识，风叶仿佛观看电影一般，一道道片段自风叶眼前闪过。
那是，便利店的记忆。
还得再深入一些。
风叶催动符文，宛若进入一片海域，拼命的下潜。
终于在一片黑白色的地带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风叶伸手向着一团黑的的物质触碰而去。
转眼间，风叶只觉得自己的视角变矮了很多。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铺，陌生的环境。
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女人，她的脸很模糊，已经看不清楚。
这个人给他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接着又走进来一个男人，猛的关上门。
“你干什么？孩子还在这？要吵出去吵!”
“@%/#……”
对话变得剧烈，却又变得模糊。
那是一场争吵。
摔玻璃，砸凳子……
随后房间里一片狼藉，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女人回来，轻轻吻了婴儿一口，随后带着眼泪，再也没回来过。
记忆的片段缺失，导致风叶视角直接到了一家幼儿园里。
“排排坐，吃果果……”
父亲直接把她丢给了老师，将她安排进了这个满是陌生人的环境，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被推上讲台自我介绍的杨桃很内向，内向到不敢说话。
不过，幸好，到这，还算正常。
小杨桃和所有人相处的都还算不错。
直到突如其来的一阵拉扯，让小杨桃感到疑惑。
是一群同样大的小孩子，领头的是一个女孩。
“你的文具看起来不错，能给我们也看看吗？”
小杨桃以为他们的看看，只是看看，就给了他们。
结果第二天也没有人归还。
课上还因为没有笔，被老师训斥了一番。
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因为缺乏父亲的管教，母亲也和父亲离婚了的缘故，小杨桃几乎是被一个老女管家一手带大的。
但是管家比起看管小杨桃，平日里更多的是自己享受那栋大别墅。
小杨桃虽然有和她说，却被一一搪塞了过去。
再后来，小杨桃的零食，午餐，手套，玩具……
各种各样的小物件都被抢的一干二净。
老师虽然偶尔会制止，但是绝大多数还是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
“你就是个没妈的，谁愿意和你一起玩啊？”
看不清那个小男孩的脸，但是小杨桃第一次真正的发火，抡起小拳头就直直砸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杨桃很委屈，她知道她是有妈的孩子，只是……不要她了。
小杨桃不止一次偷偷躲在被子里偷哭。
但是为了让父亲安心，她很少表现出来，即使她还是个孩子。
小学开始，她开始展现出学习方面的优势。
尽管她自己很努力了，但是大人们的夸奖却总是那样一句:真是有很好的继承父亲的基因呢，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
自己的努力总是被这样的一句带过。
就好像，不优秀，才是不正常的一样。
她开始学钢琴，学舞蹈，学游泳，学画画……
各种补习班铺天盖地的涌来。
朋友什么的，几乎是奢望。
陪伴她的变成了老师，佣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渐渐放弃和人交流。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开始迷茫，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一个人的家长会，一个人的家庭作业，一个人的晚餐，一个人的生日。
空洞，失落，孤独，寂寞，时时刻刻的侵蚀着她幼小的心灵。
————
一次放学，她像往常那样，走在前往校门口的路上。
“喂，你，站住。”
一群素不相识的男生围了上来。
杨桃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却没有展现出任何慌乱。
“什么事？”
杨桃平静的提问。
“穿的这么好看，身上肯定有钱吧？拿出来点花花。”
“钱？那是什么？”
杨桃从来不知道有那种东西，从来东西都是仆人准备好的。
所以她对钱这种东西，没有什么认知，只知道父亲有很多。
“装傻吗？算了，走了走了。”
带头的男生只是觉得可惜，不过不会过多纠缠。
“等等，明天我给你们。”
杨桃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是似乎对他们来说，很具有吸引力。
杨桃叫住了他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天见。”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杨桃第一次对明天产生了期待。
那天开始，她每天都会拿一些钱，像是完成每日任务一样，给那群混混发钱。
她丝毫不觉得心疼，反而是有这样一群人围着自己转的感觉第一次让她感到一种心底的欢喜。
“我们是朋友吗？”
“是。”
简单的，建立在金钱上的朋友。
杨桃的价值观已经变得扭曲了。
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认定，朋友，是金钱维持的关系。
只要她有钱，那么就会有朋友。
她开始到处“交朋友”，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
所有人都是那么欣然接受，没有半个不字。
随之而来的，校园里风言风语也逐渐盛行。
“那个傻子给人四处发钱呢!”
“那个叫杨桃的和那群男生混在一起呢!”
“不是吧？”
……
不久，那些所谓的朋友选择了孤立她。
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
这算什么？这buff都叠满了。
风叶不由得觉得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相比之下，自己过得简直不要太好。
自己还要做些多余事情，然后一脸温柔的告诉她世界是美好的？
这些事放在自己身上的话，那些人估计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的桥墩子的水泥里了。
除了钱以外，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本来以为穷的只剩下钱了是一句玩笑话。
但是要是真的只剩下钱了，那不是太悲哀了吗？
回到那个问题。
钱能买到爱情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重大漏洞。
杨桃的感情也好，情绪也好，已经麻木到很难再去给谁多余的温柔。
交换的唯一筹码就是金钱。
换句话说，她只能用金钱去买所谓的“爱情”。
这对谁来说都是太残忍的事情了。
自己要是说不能，那就是在说明，她根本得不到爱情，同样也得不到友情，得不到亲情，得不到安全感。
退出了杨桃的意识空间，风叶已经是大汗淋漓，汗水将他的衬衫紧紧的黏在皮肤上。
现在已经是凌晨。
风叶也从一开始跪在床上的姿势变成了躺着。
杨桃鼻翼煽动，皱着眉，小手死死的攥着风叶的衣角，枕着风叶的手臂，依稀可见脸颊上的泪痕。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她也许会像个普通点女孩子一样，在父母的关心下成长，恋爱，结婚吧。
从一开始，她就比别人缺少些东西。
空缺的地方，填补上来的，却是没有感情的物质。
风叶忍不住，伸手去将她脸旁的发丝拨开。
但也就在同时，杨桃猛的睁开眼睛，一口咬住风叶的手指。
“疼疼疼!松口，松口!”
风叶怪叫一声，试图将自己的手指从她嘴里边拽出来。
这家伙到底属什么的？
“果然是大色狼!你想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
“我……”
风叶支支吾吾，的确，这一次是他唐突了。
“那你咬吧，我忍着点。”
风叶拽起自己的衣襟，死死的咬住，或许这样能减少一点疼痛。
“哼!”
杨桃松口，白了风叶一眼。
“已经晚上了吗？好久没睡个好觉了!风叶，问题的答案想好了吗？”
“还没。”
风叶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一圈牙印，强忍着眼泪说到。
杨桃洁白的小牙齿发出碰撞声，凶神恶煞的看向风叶。
“你干嘛!别咬人啊！不是说三天吗？给点时间啊！”
“慢死了!”
“这样，我先给你一半的答案。”
风叶看着杨桃，认真点说到。
“你说吧，哪一半？”
“首先，钱，肯定是买不到爱情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就算你把天说塌了，也是没有半点可能的，你买的不是爱情，你买到的，是虚伪的东西，是脆弱的关系。”
杨桃听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还没说完呢。剩下的答案，再给我些时间。”
“你走吧，你走吧。”
杨桃明明刚睡醒，眼睛里却满是疲惫。
不能。
简单的两个字，却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了。
“我又能去哪呢？”
风叶拉过杨桃，将她搂进怀里。
“累了，就哭出来吧。”
这算是她从许梦柔那学来的吧。
无论是抱着别人，还是被别人抱着，的确会让人感觉到安心。
话说的再多，道理讲的再清楚，有些时候，也不如一个拥抱有用吧？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没有被温柔以待过的可怜人。
杨桃噙着泪，不肯哭泣，头抵着风叶的肩膀。
她很委屈，委屈到连一个答案都得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