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早晨7点47分。
沉默的一分钟内,避难所各位的面容在罗昆脑中不断的闪过。
无论是去往供电所牺牲的陈翔、毛雲,死于夜间行动的夏祈、王志、泉城,失意之后保护自己才死去的方泽希,还是在避难所最艰难的一次危难中保护群众而被感染,最后牺牲的战士们,或是勤勤恳恳完成自己任务,只想在末世中生存下来的耿高远、守卫避难所的各位轮班哨兵,亦或是每天都会和自己打招呼,扯着大嗓子为大家做饭的阿姨和几个自愿打扫生活楼层的大叔们。
以及,自己最好的战友,沈腾决意去供电所之前的神情。
避难所从建立之初到现在的一幕幕不断的闪回着,他们的奋斗与辛劳,最后的归宿...
他们的决意,罗昆绝对不会辜负。
他不知道为何沈腾会说出那一段话。
“——我能做的,其实也就到这里了,最后的事,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我的猜想并没有错误,从始至终操纵这一切的,其实一直是医生,但是又不是它本人。
我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因为我看到了它经历的一切,所以我只能做出我的选择,那就是共存。
罗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让你也看看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是否和沈腾所见的相同。
但就凭这些东西,他无法理解为何能够如此冷静的道出那一段话。
如果说,刚刚罗德森的话是威胁,如果他自己不同意就会毁灭下一个城市的话,那沈腾是否也是因此才选择妥协呢?
那家伙,就是个老好人。
沈腾,不好意思,我们——
他略带放下重担似的轻松感,笑了笑。
应该是第一次产生不同的意见吧?
“所以,你的答复是?”
一直倚靠在墙壁的罗德森见罗昆表情微妙的变化,问道。
“还是觉得,被人胁迫就顺从的感觉,很让我不爽。”
他重新将手枪的枪口稳稳对准了罗德森毫无防备的眉心,“如果为了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承诺而赌上这座成百上千的冤魂以及避难所各位的从最初到现在的努力的话,恕我直言,我做不到!”
“噗嗯,哈哈哈!”
听到了这些义正言辞话语的罗德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说呢,我很抱歉,也感到可惜,你放弃了拯救下一个无辜城市的机会,罗昆——”
他边说边将自己的身体从放松的倚靠状态调整回稳稳站立的姿态,“——但是,这也在我想象之中,如果你是与沈腾互补的完美的样本,怎么可能会答应呢!哈哈哈!”
“切,无论你是罗德森还是那啥外星来的玩意儿——”
他的扳机扣动的非常迅速——
“——真是个疯子!”
砰!
但子弹射出的这一瞬间,罗德森压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避动作,不过......
嗖!
子弹的落点并非罗昆所期待的对方头部,而是八竿子不着边的天花板。
回过神来,罗德森的双臂各自抽出了一条细长的根须,其中的一条正是将子弹弹开的原因。
“所以现在,你知道人类和我们的差距所在了吗,罗昆?”
它轻蔑地笑道,将因为防御而挡在眼前的根须移开,正视着眼中充满决心的罗昆。
“你的选择,事实上是拒绝了上天的恩赐,不感到可悲么?”
可当听到它的发言,一直沉默不语的罗昆突然放下了枪,沉下了脸。
“怎么?是不是感到后悔了?如果现在回心转意,我大可——”
“哈哈哈哈!——”
本来以为罗昆是因为看到了差距而绝望,可此时张扬着大笑的他,着实让罗德森愣了片刻。
“——喂,能说出‘上天的恩赐’这种话的,肯定不了解我们吧?”
他停止了大笑,重新坚定的盯着罗德森,“我们人类的立场,可比你想的要坚定多了!”
“大放厥词罢了——”它对这类发言已经感到了厌倦,摇了摇头道:“那么,就请你退场吧,下一个舞台的主角,可惜不是你了。”
一只根须,缓缓将尖端对准了数米之外的罗昆,下一瞬就会以能够打开子弹的速度刺向罗昆。
“我很抱歉——”
嗖!
呲嚓!——
意想不到的声音从根须的尖端发出,惹得罗德森微微皱眉。
“话别说太早,这是中国人常用的警告语,学着点。”
罗昆嘲讽道,加重了手中匕首的力道。
根须的尖端,非常果决刺向了罗昆的大脑,可他就像是料到了一般提前抽出了匕首作出防御的架势,非常精准的将匕首横向切入了根须中!
(什么...为何会...难不成他能——)
“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能够挡下你所谓‘恩赐’的力量?”
罗昆见罗德森减缓了攻击动作,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原本的傲气回道。
“不,那个我能够猜到——”
(!)
这一回,轮到了罗昆稍稍吃惊。
不过,想了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罗德森本人,他能够瞬间理解也是情理之中。
“——我惊讶的是,你的匕首为什么没有崩断?而且‘芽’居然被...”
根须的尖端不光被罗昆的匕首硬生切断,并且从最前端开始出现明显的腐蚀痕迹。
而这压根不可能——
“错了,你是不是以为,在自己的能力之下,我们只能接受你的计划,或是被无情的抹去?”
他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拿起别在腰间的匕首袋子。
“你以为,军方一直以来都在吃干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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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军方一直在吃干饭么!那么久了就这么一点进展!?”
昨晚的通讯中,在得知配方之后,罗昆的第一反应就是怒骂杨博伟,“不是我说,即使没有样本的提供,就沈腾...”
他明显顿了顿,“就他之前的研究记录,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可以试验出来了吧?”
“......罗昆同志......我们尽力了,资料库的配对与试验我们已经——”
一旁面色苍老的研究人员深深低下了头,对着对讲机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歉意,但他的话却被杨博伟突然打断:“罗昆,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能做的一切,你得知道...把这一切压在城中到底要做多少工作。只不过...感谢你。”
听到一个总指挥能够低声下气的向自己道谢,罗昆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有这个就足够了,也辛苦你们了,明天...应该会结束很多事。”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罗昆?我知道沈腾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突然就...我都有点——”
他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怎么将内心复杂的纠结表达出来,但是罗昆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接过话道:“不,那家伙自说自话的把烂摊子甩给了我,我可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白白浪费那些家伙的命啊。总之,我会给你们一个答案,只不过到时候会由什么来告诉你们,我就说不准了。”
他自嘲的笑道,而杨博伟很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无言,虽然明白他根本看不到,杨博伟还是端正了自己的身子,向着对讲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且时间长达了足足一分钟。
他配得上这个荣誉。
“对了,有了这个的话,血清制作应该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他在通话的最后补上了一句话——
“事情结束后,处理的快点,别再这么磨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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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袋中装着的是他们经过上百种实验之后得到效果最好的化学药剂,对于感染者身上根须组织的破坏力,堪比引火上身的杂草。”
“你是想说,只是用了点‘除草剂’,就腐蚀掉了‘芽’吗?哼哈哈哈!”
看到了袋中仍因为流动而反射着少量晨光的液体,罗德森不禁再一次大笑起来,“真不愧是绝佳的样本!连最后的遗言都能这么让我发笑!”
“哦?鹿死谁手——”
他乘着罗德森还没有动作之前,奋力甩开了已经被药剂腐蚀过半的根须,左手抽出手枪,对着罗德森的头部再一次射出一发致命的子弹。
“——还不好说!”
与此同时,他没有停下脚步,立刻冲过射击所产生的白烟,右手架起匕首提前防御罗德森即将到来的攻击。
子弹被理所应当般被根须击飞。
“是吗?人类之躯——”
它说道,改变了原本穿刺一般的攻击方式,转而将另一根须横向扫了过来,意图像是想用高强度的根须直接将罗昆拦腰斩下。
速度之快,一般人类根本不可能躲得开。
可当根须快要移动到距离罗昆半米的距离时,罗昆竟然像是反应到了这一招一样改变了自己的冲刺动作,交替的脚步瞬间变成了一个应急的滑铲,右手触地增加摩擦的同时,左手将枪口向上径直指向了罗德森攻击根须所处的左臂!
噗嗤!
原本泰然自若的罗德森,或者说,主,第一次被子弹所贯穿,近距离的射击带来的灼烧与冲击让它的身体不自主的往后退后了两步,攻击所用的根须应该也是因此而失去活力一般“倒”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一滴血液流出,但是足够说明子弹起码起到了作用。
而罗昆则是没有给它任何一丝的喘息机会,滑铲之后没有犹豫,立刻左手撑地,恢复到冲刺状态,手持匕首向罗德森刺去。
双眼中不可动摇的坚定,它从未见过。
呲嚓——
再一次发出奇怪的摩擦声,是来自右手臂重新蜕变的根须与匕首的再一次撞击。
“——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全力了吧?”
“唔嗯!”
“虽然意志坚定,但是这都是在建立在一个前提下罢了,罗昆。”
“自己还是人类的前提下!”
(!)
罗昆惊讶的同时,并没有敢放松自己的力量,但是根须却瞬间像是枯萎一般在他眼前逐渐脆弱,最终化为干枯的片段。
“我很期待你能够和我的族人到底能够同化到什么地步——”
这一回轮到了罗德森不给罗昆任何反应的余地,在根须还未完全消散时,它就一改之前站立不动的姿态,反而向着罗昆直冲过去。
现在可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动摇啊!
他暗暗骂道自己,拖动着已经迟钝了身体,调整了匕首的握法之后随即朝着罗德森打出一发子弹。
啪!
意想不到的事再一次发生在了罗昆眼前,子弹飞行途中居然直接被疾驰而来的罗德森一把打开!而它却没有丝毫的减速,双眼死死盯着罗昆袭来!
短短一秒内的博弈,胜者是罗德森。
急转而下的情况让罗昆不得不紧急做出双臂叠加在一起的防御姿态来对抗罗德森的急袭,可他从未想象过罗德森的力量有如此之大,仅仅是一记重拳就将全力防御的罗昆一下子击飞出去,小臂传来的剧痛也在诉说着这一击力道之大。
可未等罗昆稍稍喘一口气,罗德森握紧的拳头死死咬着罗昆又一次袭来,而这一次目标是直驱额头而来。
如果命中,晕厥甚至丧命都有可能!
不过,这一快速的出拳的瞬间,罗昆凭借丰富的经验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直接放弃了硬吃下的选择,转而在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刻反守为攻!
先是松开一直握紧的左手果断的放弃了手枪将其甩向一边,全力贴紧在地面以此短时间内稳住了身体,而后立即压低身子的同时侧身将右腿送出踢向已经无法躲闪的罗德森。
“吼?!”
罗德森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招,所以算是疑惑的叫喊了一声后被罗昆踢中了奔跑中的大腿,而接着罗德森失衡的机会,罗昆立即顺势将匕首向上划去,然后借助动作的惯性一下子做出类似滑步的动作与罗德森拉开距离。
“嗯,很不赖,即使在没有预感的情况下还能够依靠经验来做出反击,实在是让人惊叹!”
罗德森看着被深深割伤,不断流出鲜血染红大衣的左臂,不由得称赞道,而反观罗昆,正冷汗直冒的感受身体所发出的警告。
很强,而且非常的不对劲,光是能够空手的情况下将子弹打开就已经让罗昆毛骨悚然,而手臂此时此刻的剧痛则让他更是恐惧,如此的力道,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
共生的情况下,他还从未得知一个感染者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力量加强。
只有根须能够做到这一步,但是刚刚,罗德森的的确确没有用到任何的根须来攻击,纯靠拳头与身体。
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掉落到水泥地上,罗昆的思维飞速的运转着,他还藏有最后一个杀招,但那是用来对付猜想中罗德森的根须,而不是它突如其来的格斗。
可恶!完全没办法啊这不是...
即便是能够尽可能看清它的攻击,这种强度的攻击下,光靠防御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回过神来,罗昆居然发现自己因为思考而呆滞在原地期间,罗德森并没有做出任何像刚刚那样乘胜追击的动作。
乘着这次机会他赶忙拾起手枪,重新看向罗德森。
奇怪的是,它的视角好像并没有在罗昆身上。
它在盯着自己的已经被血液染红的左臂,那里的伤口仍然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
不过,为什么?血液还是……
哎?对了,之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时...沈腾,会怎么想...
罗昆突然间发现,从很久之前开始,遇到未知的情况时,沈腾总是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一条线索,然后告诉罗昆,让他们一起去找寻答案。
现在呢?...
“可恶!”
他暗暗骂道无能的自己,想要继续思考时,罗德森开口打破了长达数秒的沉默僵局:“没想到,人类也能够让我意外的如此地步,罗德森的知识看来也难以应对所有事情。”
它略带自嘲的干笑了两声,瞬间,眼神从刚刚的怅然变为了充满杀气的锐利——“该结束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
双拳再一次握紧,罗德森猛然冲刺向着罗昆袭来!
起码给自己一个赢的机会,老罗。
(!)
他的一句话,在这一瞬,帮助完成了脑中的回路。
(对啊)
罗昆再一次持刀站稳,将枪口对准了直冲向自己的罗德森。
(起码,不能就这么输了)
砰!
第一发子弹射出之后,罗德森就如同能够看到子弹飞行轨迹一般提前挥拳将其打开,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砰!
第二发子弹,罗德森并没有改变策略,继续将子弹打开之后朝着冷静站在原地没有回避动作的罗昆冲来。
死亡的迫近,试问谁不会害怕?
除非是——
罗昆非但没有躲避,而是直面的同时迎着罗德森冲去!
以右手持匕首,横架在身前,左手在下瞄准的姿态。
刷!
罗德森致命的拳击呼啸而发,直击向罗昆毫无防备的脸部——
可剧烈的痛感并没有降临于罗昆的脑海中。
匕首稍稍的移动,阻挡在了拳头之前,按照它的拳击力量,将匕首压下,换以另一拳来发动攻击应该可以直接了结罗昆。
但事实就是,普通的军用匕首,就是直接硬生生截停了罗德森的攻击,以及让其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
不自觉的浅笑,罗昆立刻向着罗德森破绽百出的腹部快速射出两发子弹——
噗嗤!
可当子弹已经完全没入它的身体之后,罗德森刚刚那种负面的表情一下子云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
轻蔑的嘲笑!
不对劲!——
当罗昆反应过来之时,罗德森的另一拳已经结结实实打到了自己的腹部!
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冲击力沿着受力点迅速传播到身体各处,意识上虽然早已就做好了准备,但接下来夸张的疼痛以及失重感让罗昆几乎脑中一片空白,随着背部与承重柱撞击带来的模糊触感,昏天暗地的恶心感向着大脑袭来。
呕噗!——
一大口猩红的液体涌上喉咙,罗昆挣扎着歪着头喷到了一旁。
“真是吓了一跳,刚刚那个动作我还以为会出大事,结果还是普通的枪械么?”
罗德森自嘲似的叹了口气,“还真是高估了,终究,不过是人罢了。”
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罗昆只能勉强半眯着眼奋力看向自己倾注一切的攻击处,罗德森毫不在意的腹部伤口。
在模糊的视线中,那地方明显被子弹造成了严重的贯穿伤,可...
一点红色的液体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淡绿色以及皮肤的肉色。
“呵...看起来...还有一点点的...机会。”
“什么?”
罗昆的轻语,罗德森的的确确是听到了,但是它压根没有懂得话中的意思,“你能在说一遍么?什么叫做——机会?”
“唔...噗!呵...自称为...主的人,还猜不到我的意图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还有能力站起来,但是...
就像是在做这一举动之前,自己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再一次站起来一样,罗昆挣扎着不断蹬着地面,摩擦着墙面让自己背靠柱子站了起来。
不可...思议!为什么!?
就连罗昆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更别说看着他稳稳站定后坚毅看向自己的罗德森。
难不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的同化共生?在我没法控制的情况下?!
啪沓!——
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罗昆将左手一直紧握着的手枪一把甩开,从身后的枪袋中取出了一把——老式的转轮手枪。
“...看来,我也得稍微认真一点了。”
事情开始有点出乎意料了...
它没有想到,一个人类能够在自己完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做到共生。
这已经超出了它所需要的范畴。
不知道是否受到了罗德森意志的影响,它也开始变得对未知有一种丝丝恐惧的感觉。
不过,毕竟还是人类之躯——
撕拉!
一瞬之间,罗德森双臂同时从衣物中窜出六条细长的根须,而手上也破皮而出带有棘刺状的藤蔓包裹住了拳头。
“结束了!”
它发动了所认为的最后一次攻击。
冲向罗昆的同时,所有的根须快它一步全部刺向仍只是看向自己没有任何动作的罗昆。
在快要刺中的瞬间,罗德森甚至已经停下了身体,饶有兴趣地盯着罗昆炯炯有神的双瞳。
还有什么办法么?还能否————
在一下一刻,他的身体如同弹簧一般瞬间启动,方向却是让罗德森发笑的后跳。
“哼,已经——”
然而,还没等它的嘲笑说出口,罗昆嘴角不自然的上扬却硬生生将它的话抵了回去。
紧接着后跳,罗昆像是拥有时间静止能力般看穿了根须的先后顺序,匕首稍稍在手中偏转角度,猛地顺势向自己的左上方破空划去!
“——什么?!”
即使罗德森明白,这几根“芽”“几乎”是同时发动的攻击,从普通人的角度而言,根本没有看穿的可能性。
但现实就在它眼前发生了:最先攻击的根须被浸泡过药剂的匕首一刀两断,药剂的腐蚀作用阻碍了再生,让那一根须与死亡无异。
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顺着攻击的方向,他的身体也朝着左侧倾斜,就在左右其他根须快要刺到的同时,罗德森眼中出现了一个异物。
他刚刚扔出手枪闲置的手上,又出现了一把转轮手枪,而且枪口......
空中侧身倒向后方,罗昆在这种情况下将枪口稳稳对准了罗德森的心脏?!
难不成!他想要?!
砰——————!
划破空气的弹丸呼啸而来,它即便拥有着人类难以触及的感知能力,但近距离的枪击再加上此时身体的松懈,它只能够做出小幅度的位移来避免命中要害——
噗嗤!
子弹贯穿了左胸的同时,一股奇怪的感觉充斥着它的意识,巨大的混乱感使得它完全无法操控剩余的“芽”,它们纷纷缓慢落到了地面,而罗昆则是轻轻吐出一口气,平稳着身体从地上站起。
“为...为什么...嘶——”
它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奇怪的感觉,而运用自愈能力受到阻碍,伤口不断流出鲜血时,它才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种对它来说新鲜的感觉——疼痛。
“这种老式转轮手枪,最方便来改装和击发特殊处理的子弹了,看来罗德森的知识中并没有涉及到这一部分?”
“难不成...?子弹也...”
普通的子弹对它只有轻微的阻碍效果,罗昆已经知道了,但匕首所造成的浅薄伤口却没有立刻的恢复,甚至于到了现在罗德森的左臂依旧可以看到血液流出的痕迹。
要不是刚刚能够冷静的分析下现状,自己还真没法将这两者结合起来看。
(沈腾...果真没法没有你的帮忙呢。)
他露出一个浅浅自嘲的笑容,扣下了手枪的击锤,将弹仓缓缓切换到下一发子弹。
本想着用来提防它所用来攻击的巨**须,但没想到,这准备的特殊子弹甚至能够用来对付它本人。
有机会,还有两发!
子弹并不能够单单靠配置的液体来完成,罗昆依照杨博伟所说的,将所需要的药物拿来时,却悲哀的发现只有最后的两片,磨成的粉尘制作出了这最致命的三发——希望之光。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看起来...——”
罗昆没有和它多啰嗦,举枪就是向着罗德森的头部扣下扳机,随即再一次扣下击锤的同时再次冲向罗德森,想要就在这一轮交锋中解决它。
“——样本,已经完全完成了。”
(!)
在他眼前,罗德森既没有躲闪也没有使用根须来防守,它只呆在了原地等待着子弹的袭来。
(为什么!——)
砰!——
噗通!
吃下这一发子弹之后,罗德森的脑壳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血花,紧接着毫无挣扎的顺着冲击的方向倒向后方,再无任何动弹的迹象。
等到它的身体重重跌落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的足足五秒,罗昆卸下了一切的压力一般脱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哼哈哈...还是...还是可以战胜的...不是么?沈腾。”
环顾四周,除了一地的血迹和打斗痕迹以及罗德森的尸体,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活物。
一股悲凉的空洞感在无止境的疲惫之后涌上罗昆的心头,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从他的脸庞留下。
明明是已经解决了一切的源头,为什么...
失去了沈腾,失去了众多战友,失去了避难所,接下来的轰炸,还要失去一座城市...
为什么,他会选择不相信我们自己,而是选择了相信了它?
可......
“可恶啊啊啊!!!——”
他不甘心的将匕首狠狠甩向罗德森,重重将握紧的拳头砸到地上,只有无奈的怒吼,手上传来的疼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
他还活着?
“为什么?!该死啊!——”
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般,罗昆不断怒吼着一次又一次拿已经擦出血的拳头砸向地面,一次又一次,而大地的远端,轰炸部队启动的轰鸣声也在这一刻响彻云霄。
......
结束了
吗?
心中的那股异样的感觉依旧没有解除,从始至终,它一直在罗昆的意识深处,无论他如何怒号着向空气发泄自己的怒火,纵使渗出的鲜血已经完全包裹住了他的拳头,他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真的,结束了么?”
他问,不知是向着谁道。
动作,停了下来。
罗昆的主观意识中并没有想要停止,也没有让自己说出这句话。
不过,他却知道这句话,是现在自己最想问出的问题。
“真的...结束了么......”
对你而言,还没有——
“唔?!————”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意识上对着他如此问道。
很亲切,异常的感觉到那个声音的亲切。
罗昆愕然看向四周,再一次确认没有任何人存在。
是...谁?
“真遗憾,直到现在你才真正察觉到我的存在,罗昆。不过,也无济于事了——”
一瞬之间,脑海中的声音从刚刚亲切的感觉突变为令他毛骨悚然的寒冷,罗昆想要警戒,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突然间像起了雾一般模糊不清。
再一次回过神来时,他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荒野。
之前在走廊中,与沈腾一同到达过的那片白色荒原。
浓雾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呦,你好,罗昆。好久不见,或者说,初次见面。”
听到它发出的熟悉声音,罗昆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他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他,但无论怎么移动,那个模糊的身型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
而且,那具身型,也显得这么眼熟,像极了...罗昆自己。
“你是...谁?”
他略带颤抖的疑问中,夹杂着内心的动摇,他其实已经差不多知道了面前的“他”是谁。
当罗德森的根须在他眼中的世界中突如其来的减缓了速度,自己能在紧密的攻击中找寻到生路时,罗昆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中肯定出现了什么异常的变化。
直觉告诉罗昆,现在眼前的“他”,就是原因。
“‘你’?这个问题从根本上就已经有了错误。”“他”的回复异常的生硬,就像是一个初学语言的人翻着词典一字一句说出来的,“我,就是你,罗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罗昆所熟知的,但是当组成语句进入他的耳中,他压根没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没有继续解释,反而从雾中做出一个伸手的动作:“让我告诉你,‘我’的意义。”
从雾中探出的手,布满伤痕,手背上还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
而罗昆迎上去的手,有着相同的刀疤。
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在意,在触碰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暖意流入他的脑中。
那是,“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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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太久了,以至于我忘记了在逃逸之前族人的躯体究竟是怎样的,而更为久远的事,都已经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
主想做的事,它已经叙述过了,想要让族人们寄存在这个星球生命体的意识中,在不妨碍他们的前提下让族人们在意识海中延续下去。
但,主没有料到的是,生命体独特的意识,完全没办法简简单单寄存。
它本想着是在宿主仍为主导的情况下让族人在意识的暗面作为共生关系,而第一个完成共生的生命体,就是罗德森,他成功了。
在意识海中,我们看到了罗德森的意识与主融为了一体,并且主能够让罗德森在自己的意识中成为一部分,让他在意识层面上实现了共生关系。
可,这一次成功,是唯一一次。
本以为能够按照第一次的成功反过来让族人们主动与生命体的意识融合,但事实便是,所有孢子所带去的族人意识,无一例外在意识海中将原本宿主的意识“吞噬”。
主无法理解,罗德森给出的解释是,意识的融合需要适应。
人类这种生物,意识的复杂性在主的认知中已经超过了所有已知的存在,它没有任何的办法去凭空解决这个问题。
凡事都需要牺牲,主只能让孢子传播的更广,去大海捞针一般寻找着适应个体。
罗德森说,所有的实验,需要至少三组数据才能够确定共通性。
除去罗德森与主,至少还需要两个样本。
主能在意识海中与所有的族人取得联系,进而获取意识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主的掌握中——
除了罗昆,和我。
在避难所的那一次异变中,主将孢子中的族人意识变得更为虚弱,让它们能够缓慢的融入宿主的意识中去,主想这样来寻找适应过程中会发生的变化。
而事实便是,罗昆在接触了我之后,越过了融合的过程,直接进入了意识海。
(那时候的荒原么?...)
主在那时候曾想通过我的意识来找寻原因,但是失败了,它根本没想到,罗昆的意识如此的“怪异”,他的意识根本没有与我融合,相反的,他的意识排斥一切,我根本无法接近,但是与其相对应的是,他能够影响我。
我能够通过他的意识来观察这个世界,他所看到的,听到的,脑中所想的,在我的意识中如同由一根根细线所排列编织而成的地图,而我能够在它的上方作为观测者存在着。
暗处,这便是主所追求的,意识的暗面,而不是意识的融合。
但它并没有得到我意识中的信息,宿主意识的干涉过于强大,在主的角度,我应该像空气一般消失了。
所以,我试着能否给予宿主影响。
我拨动了那些线,让它们的涟漪出现在原本平静的画面上。
这并不是主所期望的,但却是我想要尝试的。
对我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冲动,可能经历几天的观测,我体会到了被称为“同情”的人类情感。
是么?
不过,主的宿主消散了,它一定会通过孢子将意识传送到罗昆的意识中,当它发现他意识的不同寻常,以及我的存在,它的实验就完成了。
可,真的是族人所追求的永生么?
在生命体的意识后度过他们的时间,并且如果不是像我一样能够干预的话,那只是一个“存在”罢了。
思考,对我而言,很新鲜,也很困惑。
我不该对主的想法有任何的疑问,但是......
牢笼中的生活,真的算是让族人们“活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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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慢慢从罗昆的手中抽出,而后者则是一脸茫然的站立在原地,刚刚的一切,让他明白了自己到底与什么在抗争,也明白了沈腾为何要选择妥协。
那家伙,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一个烂好人,愿意牺牲自己也要换取大部分人幸福的蠢货。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对罗昆而言,剩下的也就两条路能够走下去。
主来到他的意识中,完成它的实验,人类将接受这个外来种族。
亦或是...自己的死亡,让主的实验完全失败。
地平线处的天空,一股红色的光芒正在吞噬着灰白的色调,缓缓驱散着越来越稀薄的雾气。
“看起来,时间不多了呀。”
罗昆无奈苦笑道,抬起越来越沉重的右手,上面握着他最心爱的左轮手枪。
弹仓中,还留有最后一发希望。
“他”身上的雾气,在这时候也适时散去,罗昆看到了“他”的样貌后,不留遗憾的笑道:“看起来,这也是我意识深处所期望的,对吧?”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他”点了点头。
可当枪口勉强对准罗昆的头部时,平原的地面突然被一束藤蔓所撑破,数以万计的根须从它各处伸出,将罗昆的右手紧紧绑住。
罗昆此时右手的食指却被无数破土而出的暗黑色细根须重重缠绕,死死拘束住不让他动弹分毫。
“可恶!”
罗昆拼尽全力,但在无数根须面前,一个人的小小努力最终派不上什么用场。
眼见着食指就将离开扳机,手枪也要从手中落下。
啪!
一只眼熟的手,在万千根须中重新将枪口扶稳,将食指抵在了罗昆的食指上。
“他”依然面无表情,但罗昆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之前没有看到了东西。
闪闪发光。
罗昆向他点头示意,在万千根须缠绕着他的身体,夺取他的光明之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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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地下室中,唯有李朴与孙队员的手电发出刺眼的光芒,照在毫无生气的罗昆的脸上。
再三将手微微颤抖地放在脖子上检测脉搏,李朴终于接受了现实——给指挥部提出搜寻要求的罗昆,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他就是...罗昆吗?就是他...让你做这些事儿吗?”
一直沉默不语,紧张的用手捏着下衣角的李畅发问道,她无法接受所谓的真相就是他的尸体。
而且,作为医务人员随行的她,如果只是作为看到屠戮幸存者的看客,最后连一个理应让自己救助的人就这样作为尸体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出现在此地,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意义。
“阿孙,联系外面的人做好撤退准备,并且通知另一对搜救队和总部,罗昆确认死亡。”
意外的是,李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声音都变得奇怪的李畅,而是回头对着孙队员发出称职的命令。
然后,用手电重新审视刚刚被自己忽略掉的血迹。
“来看看伤口。”他对李畅道,摇了摇手电示意。
“...我——”
“李畅,你的职责,就是救助罗昆,现在他确认死亡,你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是以个人角度在请求你的帮助,他不是因为病毒死亡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缓缓走到了李朴的身边蹲下,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军方并没有研制出对病毒的解药,而是类似于以毒攻毒的毒药。”
出乎意料的发言,是李朴压低声音悄悄说的,他正饱含歉意看着李畅。
“那种药剂一旦遇到病毒能够有效的溶解目标,但是同时会将人体内的正常工作细胞一同杀死,所以根本无法期待它的救治作用。”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染上了病毒,即便带出城市,也只会增加病毒扩散的几率而不是救下幸存者。
李畅没办法给出回复,她呆呆看着李朴的双眼,眼眶中闪耀着的泪花随时都会扑出。
歉意,以及救赎,夹杂于心头。
李朴无奈笑了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罗昆脸上莫名的一处长条血迹。
“他脸上的血迹不像别人留下的。”
李畅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不想辜负的她擦了擦眼中打滚的泪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嗯,没错,血迹的走向来看,伤口应该是在右半部分的头部——”
李畅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想要确认伤口的位置,起身渡步过去,却惊讶的发现了罗昆右侧太阳穴处居然被非常密集的细小根须所缠绕着,而缠绕的中心却被不知什么东西打穿,留下一个细小的圆孔。
血迹正是从中流出。
跟随她脚步的李朴同样注意到这一奇怪的伤口,他赶紧将手电塞给李畅,将匕首拔出,小心翼翼将尖端干枯的根须拨开。
一个弹壳,卡在了里面。
“这...这些根须是不是说明,他在死前已经被...感染了么?”
不可置否的,这些植物是只有在感染者体内才会出现的东西,但李朴却注意到,除了伤口处和身体外盘绕纠缠的,罗昆的体表并没有像普通感染者那样出现细小的根须。
眼前的事实就像一对矛盾体一样,李朴不由得皱起眉头。
“李畅,这颗弹壳的深度足够致死么?”
“哎?”正常人看到尸体太阳穴中遗留下一颗弹壳都会理所应当会认为这就是死因,李畅也不例外,但是李朴的发言却让身为医者的她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将手电照向伤口处。
“嗯...按照常理而言...这颗子弹...应该是会直接击伤大脑...但这个深度好像...不行,我没法——”
她正想说自己不能判断时,突然的一种感觉从她的脑中直接冒出。
罗昆身后好像有些东西在移动着!
莫名的恐惧感吓得李畅一个哆嗦后退,手电在疏忽中掉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
李朴被李畅搞的一头雾水,他刚想捡起手电,却被李畅一把拉住——
“他后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
李朴没有犹豫,掏出配枪的同时顺势将手电拾起,照向罗昆。
苍白的脸庞上,罗昆死前安详的神情让他有点恍惚,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如此从容的面对死亡。
不过,现在的关键不是罗昆的死亡——
他缓缓渡步到侧面,一束巨大的植物墙壁挡在面前,遮挡住视野。
李朴收起手枪,将匕首横于身前,继续移动到罗昆的身后。
根须没有任何的变化。
“李畅,退后点。”他说完,一把切开了根须的壁障。
嚓!——
身体因为想象中的危险都已经提前向后跳开,但随之而来的却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没有想象中的攻击袭来,切开后的植物就像一开始的那样倒了下去,罗昆的后背从中露出,而上面缠了些已经枯萎的细小根须。
“啧。”
他咂了咂舌,收起匕首,“可能神经紧张多虑了吧?”
李畅则是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死死盯着罗昆的后颈部分。
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的移动,但是内心却一直在恐惧着那里。
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之后的流程就变得非常轻松简单,随行的队员们在确认安全后将罗昆的尸体运出,并且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
另一边的队伍,则是找到了在供电所的沈腾。
据说找到他时,他无神的跪倒在一边空旷的水泥地上,仿佛失去了意识。